第68節
牧單順著他的方向看去,用力嗅了嗅,但卻什么都沒有嗅到。 云隙疑惑的皺眉,他是聞到了什么味道,但這味道又極為淡,時有時無,讓他也不敢確定到底是什么,只不過隱隱約約嗅到時心里不太舒服。 “可能是你有孕在身,對味道比較敏感。”牧單道,“我們進去吧,你剛剛消耗了體力,休息一夜,其余的事我們明日再說。” 云隙只好作罷,重新窩進他懷里。 府中滿堂落葉,所幸屋子有妖法維護,倒與離開時沒有兩樣,牧單將云隙帶進自己的臥房中,給他蓋上被子,“睡會,我去給你找些吃的。” 云隙眨眨眼。 牧單揉揉他的額角,“過去在院中埋了些東西,我去看看,睡吧乖,等你睡著我再去。” 云隙對他說的東西有點好奇,但又扛不住一路奔波,他覺得自己著實有些嬌弱了,不過他轉念一想,他本來就是蝸牛,嬌弱些也是可以的,于是便拉著牧單的手指閉起了眼。 湘南,道觀中。 平桑喝著茶冷冷的瞥著屋里的男人,“你不必再說了我是不會走的你不肯幫云隙做出泥人這安胎藥我也不會再喝了!” 韓君逸在屋里來回走了幾圈,捧著藥碗蹲在平桑腳邊,“喝了好不好?大夫說孩子有些受黑霧的影響,不太穩,現在還能調養過來,將來日子久了,你會更難受的。” 平桑踢他一腳,盤腿坐在椅子上,“難受的是我不是你不要你管。” “可我心疼。”韓君逸垂眼,靜靜看著這一碗濃黑的藥。 有人拍在他肩膀上,韓君逸轉頭,看見尚尚懵懂的表情,韓君逸拉過尚尚,低聲說,“平桑,如果我愿意幫助他們,你就同意回到族群中,不再出幽谷嗎?” 平桑眼睛發紅,別過頭,嗯了聲。 韓君逸將藥碗放在桌子上,站起來深吸一口氣道,“好,我答應你。” 平桑眼睛更加紅了,猛地轉過頭說,“你就這么不想看見我嗎?!” 韓君逸一愣,走上前輕輕抱住平桑,“我想見你,從撿到你的尾羽時,我就在想世間竟會有這般漂亮的羽毛,那一定也會是只最好看的鳥。” 平桑很少被人說好看,大概是她風風火火的說話速度掩蓋了她的漂亮,所以猛地被這般夸獎,又是她肚子里鳥蛋的爹,一時讓她不知所措的臉紅起來。 韓君逸見她這副小丫頭模樣,心里更加憐愛,他看著平桑自顧自的拉著尚尚的手玩耍,端著藥碗送到平桑唇邊,看著她干凈利落的仰頭喝掉安胎藥。 “他們去了鬼界也找不到你們想要的。”過了會兒,韓君逸說道。 平桑一愣,“為什么?” 韓君逸握緊她的手,“那只鬼……比你們想象的可怕多了。” * 云隙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臥房里一顆明珠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嘗嘗?”牧單將他扶起來,披上外袍。 云隙坐在桌邊,捏著梨木小勺嘗了口青瓷碗中的東西,眼睛一亮,“是~什~么~?” “鉆地果” 當年他還是欽封時聽聞這種果子成熟之后剝去外殼,里面會淌出一種類似奶漿的汁水,他知曉云隙只吃花草,這種漿果生于花枝,想來他也應該會喜歡,便派出去小妖去尋來給他。 如今回到府邸,又想起這東西來,他記得鉆地果成熟后能儲存很久,但沒想到能存這般長時間,正好讓他拿來填飽他一家大蝸小蝸的肚子。 牧單說,“你大概忘了,我曾親自帶了一筐給你送去。”他整了整云隙的鬢發,“不記得了?” 云隙眨眨眼,哦,記得,就是那一筐長得丑陋,硬邦邦圓滾滾的玩意兒,他化成蝸牛在那東西上啃了好久,才啃掉一塊苦了吧唧的殼子。 由此云隙還記恨起了欽封,覺得妖神這般小氣,竟然送給他一筐他根本就啃不動又硬又丑的果子。 牧單無奈,“那你怎么處置了?” 云隙攪著鉆地果的果漿,“師~父~說~不~能~吃~的~話~可~以~用~來~砸~人~,當~武~器~” “是用來砸我吧。”牧單說著當著云隙的面拿起一只鉆地果,手心化出一熱氣將鉆地果來回烤了幾番,在上面打開一只小口,然后舉起來朝云隙碗中倒去。 鉆地果米白色的果漿由于受了熱,化成清香可口的漿粥順著那小口流了出來。 牧單搖了搖頭,“當初我告訴過崇虛如何吃的。” 甚至還現場烤了一只送給他品嘗。 如今想來那一筐子鉆地果怕是都進了崇虛的肚子里了。 云隙噘著嘴,慢慢騰騰生出一股幽怨之氣,師父他老人家怎么好意思呢! 牧單揉揉他的腦袋,“乖,下次不和他玩了。” 云隙慢吞吞哼了兩下,低頭認認真真喝起漿果來。 太陽慢慢爬出山頭,水澤中被陽光折射的微波粼粼。 云隙坐在大門外的小橋邊看水,手中抓著一把枯葉子想事情,眼風掃著牧單,聽著清掃院子的沙沙落葉聲,云隙皺了皺眉,做出一個好~惡~心~的表情。 牧單用風卷將落葉卷的離云隙遠點,“有點腥,估摸著是魚兒跳上來了。你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回臥房歇著,不用在這里陪我了。” 云隙晃悠著腿,低頭看著從水澤中朝他聚集過來的一群歡脫的青黑色小魚,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幾句,然后猛地皺起了眉,扭頭道,“單~兒~,除~了~魚~還~有~什~么~會~腥~呢~?” 牧單走過來將他抱起來,“蛇,蛇也很腥。” 云隙抬頭,眸子暗了暗,快速說,“昨日聞到的味道便是蛇的腥臭!”他臉色有點發白,忍下喉嚨的嘔意說,“單~兒~,我~與~蛇~族~有~些~仇~!” 第76章 萬象街 這個仇是真的仇, 不共戴天的那種。 先前若說啃了誰的花, 吃了誰的葉都好說, 來年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長出來了,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的仇云隙算是記下了。 他自開了靈竅以來從未見過如此邪佞yin欲的東西, 他是脾氣大心眼小, 但自問沒干過傷天害理之事, 活的灑脫無愧, 即便說起與蛇族的仇,云隙也膽敢說一句從未做錯。 與他結下仇蛇屬于蛇族之下紅蛇的一支分支, 名曰紅絕。蛇族本性yin欲實屬不假, 但好在各族族長治理有佳, 再加上妖神欽封總管妖界, 這種小妖也就是仗著天高皇帝遠, 欺擾些凡人和未開化的精怪罷了,不敢真的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但云隙錯了, 若不是紅絕蛇王將yin欲邪佞之事打到他的頭上, 他在萬蛇坑邊上見到累累白骨,無意間拾了不少冤魂怨鬼, 這才曉得紅絕這一小族的蛇都干了什么腌臜額心的事。 云隙一直覺得自己心硬, 也從不好管閑事,這一次是親眼看見多少少男少女被yin蛇抓來玩弄至死, 尸骨隨意的扔在坑邊,著實讓他氣從心來,毫不手軟的敲碎紅絕蛇王的精魂, 將他化而為人,讓他無法再化出原形,然后喂了些藥丟進萬蛇坑中,讓他也嘗嘗這般被玩弄至死的滋味。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向來公平的很。 牧單聽他說完此事,眼里也染上幾分怒意,“當時怎么不告訴我,否則我定將饒不了紅蛇老祖。” 云隙瞪他幾眼。 牧單摸摸下巴,“曾有一段時日你不肯理我,是因為此事嗎?” 遷怒什么的,一看就是云隙會干的事啊。 小蝸牛一甩脖子,正打算傲嬌一下,臉色卻倏地白了白,推開牧單干嘔起來。 牧單心疼的拍著他的后背,“好點了嗎,怎么會這么嚴重,我帶你去看大夫。” 云隙嘔了半天,什么都沒吐出來,臉色卻白的嚇人,喉嚨沙啞的不成樣子,他扶住牧單,氣呼呼說,“討~厭~蛇~妖~” “好,以后我也討厭,別想那么多了,也不一定就是紅絕,乖,我帶你回去休息。” 云隙搖頭,推了推他肩膀,“想~去~萬~像~街~” 萬像街和凡界各處小鎮上的集市很像,只不過不如凡界中隨處可見的小集市,妖界便只有這一條永無止境的路,沿邊走下去,幾乎看不見盡頭。街里面牛鬼蛇神各族皆有,賣的東西稀奇古怪,云隙曾在萬像街見到有妖出售自己腦袋上剛長出來的犄角,血淋淋的割下來當場交貨。 那里妖比較多,問起事來也比較方便。云隙摸了摸肚子,他有點想吃酸杏子了。 不,很想吃。 牧單讓云隙化成蝸牛趴在他兜里,施法帶著云隙離開妖神府邸。 萬像街的方位不大好說清楚,除卻凡界來說,其他各界皆生在離奇象限中,空間重巒疊嶂,不太好找,尤其是云隙這種比較喜歡待在殼中不出家門的。 牧單憑借著依稀印象,兜兜轉轉一上午終于在中午時分找到了萬像街的分岔小路口。 二妖落在路口處,云隙抬起頭望著頭頂灰蒙蒙的云彩,皺眉,“找~錯~了~?” 他的印象中萬像街便如祁沅王城般熱鬧,妖來妖往叫賣不絕,不分晝夜,哪像眼前這般死一樣的寂靜,四周仿佛蒙著幾層霧氣,看不透徹。 牧單干咳一聲,也懷疑起自己來。 當著媳婦的面迷路難免有些丟了一家之主的威嚴啊。 云隙沒他想的多,沿著昏暗的小巷朝萬像街主道上走。 從遠處刮來陰森森的風,一片肅殺之意,地上有什么東西沙沙在響。 牧單按住云隙的手,“我來。”彎腰撿起一張長條麻布做的招牌旗。 旗幟上畫著一只妖艷的豬妖。 云隙瞥了一眼,“青~樓~的~” 牧單神情復雜,“這種的也能進青樓?” 云隙點頭,往前走,淡淡道,“rou~rou~的~,很~好~摸~” 牧單,“……” 他追上云隙,握住云隙的腰肢,將妖帶過來面對著自己,“你怎么知道好摸?嗯?乖,給我講講。” 云隙推了推他的手,看了眼牧單,“你~很~像——” “掉進了醋缸。”牧單接話,“我吃醋了,小隙,告訴我你怎么知道很好摸?” 云隙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額頭,拉著牧單的手,走在凄凈街道上,“師~父~說~的~” 牧單挑眉,“當真?” 云隙瞪他一眼。 妖神大人立刻笑道,“小隙說的話一定不會有假。” 他們順著萬像街最熱鬧的主路上走,原先沿邊一長溜的客棧茶鋪樓閣宮宇黑漆一片,門前掛的燈籠破破爛爛歪到在路沿上,像是多年都未有打理過。 客棧對面是小妖販支起的小攤子,上面常常會擺著從四界淘來的稀奇玩意兒,云隙在這小攤上買過一只透亮無暇的玉石做的假的小蝸牛掛墜,他覺得很像自己,愛不釋觸角了很久。 沿著這一路小攤往下走去,會是走一天兩天都逛不完的熱鬧和繁華。 而此時越往下走,云隙的表情越發沉重,眉間的溝壑久久不展。 直到他蹲下來撿起一只嚴重腐壞的果子時,云隙猛握緊了拳頭,用力之大使得白皙的手背浮現出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