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栗子樹下坐著個披了白衫的少年, 正仰頭直勾勾的瞧著華蓋般的大樹和一蓬蓬栗子。 “喜歡這里嗎, 到處都是你喜歡吃的栗子。” 少年順著聲音的方向轉(zhuǎn)過頭,愣了愣, 低頭道, “不喜歡, 余卓, 你引我來這里想要做什么?” 余卓站在三丈之外,眼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絲猙獰, “我想見你。”他握緊拳頭, 手臂上因?yàn)橛昧Χ‖F(xiàn)出一層黑色的斑紋。 阿團(tuán)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 手心有些潮濕, “我是笨, 但不會讓你再利用。” 余卓腳步一頓,蹲下來, 從懷中掏出一只布包, 布包中傳出香甜軟糯的香味。 阿團(tuán)鼻子皺了皺,咬住嘴唇。 “我不會再利用你了, 我很喜歡你, 阿團(tuán)。”余卓將栗子糕遞到阿團(tuán)眼前。 阿團(tuán)因那一句喜歡而心中一縮,小小的刺猬心顫了顫, 他的喉嚨漫上苦澀,想起娑羅廟前的那一場大火,讓他瑟縮起來, 鼓起勇氣別開頭,“我不會相信你了,等公子找到我,你也逃不了了!” 他說著站了起來,踩著層層堆積的落葉朝林子外走去,卻沒走兩步,腰身猛地一緊,從身后被死死箍住了。 余卓將他緊緊抱在懷里,鼻息噴在阿團(tuán)的臉側(cè),陰冷至極,“他將你養(yǎng)的很好,許久不見你竟胖了這么多。” 阿團(tuán)感覺余卓的手探入了自己腰腹之中,冰涼的讓他打了個顫,他心中忽的驚慌起來。 緒卿也曾這么摸過他,入夜總喜歡將他化成人形赤條條抱在懷里,可他卻從未感覺到此刻這般恐懼抗拒。 栗子林中沙沙作響,阿團(tuán)閉上眼化成一只灰色小刺猬,縮成一團(tuán)從余卓手中滾掉了下來,豎起滿身的小刺棱,嘰嘰嘰朝地上鉆去,小爪沒扒兩下,整個團(tuán)被猛地騰空了起來,他低頭看去,只見周身裹著一層陰郁的黑霧,刺鼻陰冷的將他死死纏住。 阿團(tuán)艱難的睜開眼,透過黑霧朝外面看去,只見余卓整張臉上覆蓋上一層猙獰的黑紋,周身隱隱約約罩著扭曲的黑影,森森鬼氣從栗子林的四面八方吸入他的身體中,阿團(tuán)看見余卓身前浮現(xiàn)一人的影子,還未等他完全看清那人的模樣,腦中猛地一疼,昏死了過去。 余卓接住昏迷過去的小刺猬,單膝跪在地上,“主子。” 那人渡步過去,喉中發(fā)出嘶啞的聲音。 余卓被狠狠甩了一掌,踉蹌護(hù)住懷里的小刺猬,道,“他們已經(jīng)打算潛入鬼界,主子無需擔(dān)心,屬下定然不會讓主子失望。” 那抹人影扭曲起來,冷笑著說了幾句話,話音刮在風(fēng)中,陰寒冰涼的傳入余卓耳中,讓他渾身冰涼,啞聲道,“屬下知曉了。” 云隙一覺醒來已經(jīng)到了午時,入眼是一頂?shù)静蒌伌畹姆宽敚[隱有陽光從磚瓦稻草中落了下來,他摸摸肚子,餓了。 屋外的嬸子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桌的飯菜,看見云隙出來,笑道,“醒了,來吃飯。” 云隙坐下來,幫那大嬸接過懷里的胖娃娃,若有所思的望著嬸子的大肚子。 那嬸子捧著海口大的碗,碗里摞了小山似的米菜,以為云隙是見她吃的多,便不大好意思笑了笑,“懷了崽子就控制不住飯量了,小公子可莫要嫌棄嬸子,等以后你有了媳婦就知道了。” 云隙咽了咽口水,在心里記下。 要吃的多。 道觀中韓君逸持著掃把掃地,將塵土歸置到一旁時掃把被踩住了。 順著那只白面黑底的靴子朝上面看去,看見青瀛怒氣沖沖的臉。 青瀛一把拽過他的領(lǐng)口,“孩子你不要了?!” 韓君逸眼中黯然,沒說話。 青瀛惱怒的丟下他的領(lǐng)子,靠在道觀中的大槐樹旁,冷冷道,“平桑孕吐的厲害。” 韓君逸神子一僵,從懷中摸出一把金葉子遞給他,低聲說,“給她買些好吃的。如果我沒猜錯,平桑只是來幫助你們,你們想要做什么我心知肚明,但你可曉得什么叫天劫,天劫屬蒼天之劫,千萬年來總要出一回的。” 青瀛發(fā)笑,若論起算命的,他可是四界翹楚。 不過是六千年前作妖的奎避,當(dāng)初能將它魂飛魄散一次,如今就能魂飛魄散兩次,有什么可怕的。 韓君逸道,“六千年前的劫有四大神子,如今有什么?” 青瀛動動嘴,如今有云隙啊,預(yù)言說的。 “我只是區(qū)區(qū)凡人,活不了多少年,神鬼之事更不是我能參與的。”韓君逸道,“我只求你讓平桑遠(yuǎn)離這件事,戴勝鳥一族長年久居風(fēng)幽谷,那里有仙界落下的屏障,能護(hù)她安穩(wěn),我希望你能勸勸她,讓她——” “我在你眼中便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平桑從空中突然出現(xiàn),臉色有些發(fā)白,冷漠的瞧著韓君逸,“不說什么蒼天之劫就是小隙有難我該助便會冒死相助。” 她頓了頓,說,“只怪我看錯了眼誤將你當(dāng)做頂天立地的男兒哪曾想你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她這一句話說完,韓君逸渾身僵硬,雙唇頃刻之間褪去了血色。 尚尚抱著一團(tuán)泥土晃悠悠走了過來,坐在地上抱住他的腿,懵懂的看著他們。 韓君逸點(diǎn)點(diǎn)頭,啞聲道,“對,我是這樣的人。你走吧,你們的事我不會答應(yīng)的。” 平桑眼睛染上一層霧色,傷心欲絕道,“孩子我不要了。” 韓君逸抬頭定定看著她,喉結(jié)滾動,眼底幾番痛色,他想上前去拉住她,“平桑……” 腳下卻被尚尚抱緊了動彈不得。 平桑難過的看他一眼,帶著一縷風(fēng)跑出了道觀。 道觀外紫紅的花海開始枯萎了,花瓣鋪了一地,像厚厚的毯子。 花毯之中臥著只戴勝鳥,向來活蹦亂跳的鳥怏怏趴在花圃中。 青瀛想了想,轉(zhuǎn)眼化成一只重明鳥,爪子挑著干凈的地方雄赳赳走了過去。 平桑將小腦袋藏進(jìn)翅膀中,不去看他。 青瀛笑了兩聲說,“云隙不是說了,他可能有難言之隱嘛,你又何必這么逼他。” 戴勝鳥學(xué)著鴕鳥的樣子將小腦袋藏得緊緊的。 青瀛打趣道,“還沒生下來,你就開始學(xué)著孵蛋了啊。” 戴勝鳥羽毛一顫,發(fā)出啾啾啾啾的嗚咽聲,直將大公雞聽得心肝顫,他正拍著翅膀打算走過去,眼風(fēng)一掃,看見那位穿著道袍的男子走了出來,蹲在地上將戴勝鳥抱入懷里了。 青瀛朝后面退了兩步,囑托道,“唉,輕點(diǎn),別把平桑的羽毛都弄掉了。” 雖然現(xiàn)在還不到入秋,但他們鳥族似乎已經(jīng)有了掉毛的跡象。 青瀛直楞著翅膀昂首挺胸走出花海,哀怨的想,他前幾日就掉了一只紅火的尾羽,差點(diǎn)要傷心死了。 明明還不到季節(jié)就掉毛,他當(dāng)真是老了嗎? 這一日將要過去,天空浮著半扇金邊。 云隙坐在院子里跟著大嬸做衣裳,腿上擺了個紅藤編制的小筐子,里面盛著粗布和陣線。 大嬸笑著說,“你現(xiàn)在學(xué)學(xué)也好,哪像我那死老頭子,我生的時候,他連尿布都不會搭理呢。”大嬸說著為一件小襖做最后的收尾。 云隙低著頭將巴掌大的小布頭沿邊歪歪扭扭縫了一道細(xì)線,從里面穿了一根細(xì)麻繩,一頭輕輕一扯,就能拽成一只布頭小窩窩。 大嬸看了他幾眼,說,“你這做的是什么?” 云隙慢吞吞的捏著小窩窩欣賞,“衣~裳~” “哈哈哈哈哈……”那嬸子忍不住笑起來,“這可不是衣裳,再往大些看,不就是個胖口布袋嗎!” 云隙抿起唇,想了想他肚子里小蝸牛的模樣,圓圓的小殼上剛好能套上這只小窩窩,于是他抬頭堅(jiān)定道,“就~是~衣~裳~” 那嬸子沒和他爭辯下去,只當(dāng)他自己做來好玩,扶著腰身進(jìn)屋去給哇哇啼哭的孩子喂奶去了。 云隙捏著小窩窩想,等單兒見到的話一定會覺得他做的很好的,蝸牛衣裳理應(yīng)就長這個樣。 他抬眼看向蒼靈山的方向,微微皺起眉,明明是暖陽的黃昏,蒼靈山的山巔卻罩著nongnong的云層。 不知單兒尋到了緒卿了嗎。 他撐著腮幫子思緒輾轉(zhuǎn),若師父在這里就好了。 單兒先前的修為被壓在青西海下,即便他不說,云隙也感覺到了如今他的修為大不如從前。 他原先的身體被奎避占著,縱然如今修的重生,可仍舊讓那只惡獸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肚子想,如果師父知道他有喜了,會不會很開心,起碼要比單兒更開心才好,師父一開心說不定就會來幫他們了,查清楚奎避是否和千面王佛羅鬼勾結(jié),勾結(jié)又要做些什么,當(dāng)年他說單兒會死在自己手中,又是什么意思。 云隙不擅長剝絲抽繭,太累心神,他捂著肚子想了一會兒,什么門道也沒想出來,凝望著蒼靈山云端默然,打個哈欠正打算朝屋中回,眼風(fēng)突然掃過不遠(yuǎn)處一道急速的黑影。 他沒來得及想太多,飛身便追了上去,捏個訣灑出一把雨露,紛紛雨露粘在那抹黑影上,只聽見一聲凄厲的叫聲,黑影直直朝地上墜去。 等黑影掉了下來,云隙才看清地上是個什么東西。 那是一只黑烏鴉,通體漆黑,口中銜著一縷銀綠色的發(fā)絲。 云隙伸手去抓那縷發(fā)絲,指尖剛碰了上去,便感覺到一絲灼疼,銀綠色發(fā)絲隨著黑烏鴉化成絲絲縷縷的黑煙消失了。 天色昏昏暗了下來,直到月上柳稍,青瀛氣喘吁吁的出現(xiàn)在蒼靈山腳下,看見一襲青衫的云隙。 “怎么了,你這么著急。”青瀛笑吟吟道,“難不成小蝸牛要生出來了啊。” 云隙瞪他,護(hù)著肚子,“還~沒~” 要揣好久的。 青瀛笑彎了腰,“你倒是挺認(rèn)真,那是怎么了?難不成是牧單和緒卿出事了?還沒找到阿團(tuán)嗎?” 云隙緊緊皺著眉,快速說,“我要立刻進(jìn)入鬼界。” 青瀛一愣,“出了什么事?你別急,若是硬闖進(jìn)鬼界,那千面王佛羅鬼也不會承認(rèn)與奎避勾結(jié)的,沒有找到證據(jù),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么,即便你能出入鬼界又有何用。” 云隙搖頭,“我今日看見黑魁了。” 聽見這個詞,青瀛呆了呆,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一格外妖嬈嫵媚總是和他搶小青瓶,長得花里胡哨的影子的肩膀上窩著的叫聲很難聽的黑鳥,說,“黑魁不是鬼后養(yǎng)的那群黑烏鴉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凡界?” 云隙抿了抿唇說,“鬼~后~出~事~了” 青瀛從懷里取出明珠照光,“就憑那一只黑魁?云隙,你別忘了鬼后是佛羅鬼的王后,如果佛羅鬼與奎避勾結(jié),那你此行去尋鬼后必然艱險(xiǎn)重重,就算是尋到了,也很有可能是陷阱,你當(dāng)真要冒這個險(xiǎn)?” 云翔想了想,他不怕冒險(xiǎn),但他肚子里的小蝸牛怕,他第一次有喜,有些險(xiǎn)該不該冒很需要慎重思量。 “我~有~喜~了~,不~能~去~,你~去~” 青瀛,“……” 他抓了抓頭發(fā),郁悶,感覺自己好想掉進(jìn)了云隙的坑里。 這一圈繞的好大。 他瞥了瞥云隙的肚子,心說云隙這不知又是演的哪出戲,跟了妖神之后,蝸生如戲,天天飚演技。 云隙又考慮幾番,說,“不~,我~與~你~同~去~” 第68章 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