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第31章 小美蝸 云隙想將青絲攏在腦后, 不著意從額前垂了一縷, 他反手去抓那一縷, 卻讓更多的發絲從指間偷溜出來。 皇帝看了一會兒,見他束的頗為辛苦, 便道, “孤幫你?” 云隙抬眼瞅他, 皇帝摸摸鼻子, 將他帶至銅鏡邊坐下,自己持了云隙束發用的青色緞在指尖繞上兩三分。 “雖然孤也不曾自己束發, 但想來要比你好些。”皇帝說著以手做梳纏上那頭青墨色的長發。 云隙的五官清俊精致, 無論是何種發型都極為好看, 皇帝心下琢磨, 每每云隙總半散半束, 好似黛山銀鏈清瀑般鋪在肩上,顯得慵懶肆意, 若高高一絲不茍的束起, 以墨色玉冠攔腰,定然也是俠客風范瀟灑風流, 玉樹臨風。 他這般想著, 攏了一把長發,貼在手心像泉水般冰涼, 仔細勾起左右散下來的碎發朝另一只手心握去。 云隙雙手撐著下巴,透過雕轉花銅鏡望著身后興致勃勃替他挽發的男子,瞧著他拾起左邊的一縷, 又從右邊墜下來兩縷,總算將左右鬢發都握在手心,后面又搭下來三四縷青絲。 直到門外傳來于述的敲門聲,云隙這一頭長發還如北漠月下的一捧細沙兜兜掉掉,讓皇帝拾拾撿撿,甚是忙矣。 皇帝有些尷尬的抓著他的頭發,望著銅鏡中的小妖,“你這發……也忒滑了吧。” 怎么都抓不住,這邊銜起那邊掉,那邊拎住后邊滑。 云隙任由他在自己腦袋上抓來抓去,極有耐心,瞧著鏡中的腦袋上亂糟糟堆積的一坨,不緊不慢道,“束~的~比~我~好~?” 皇帝嘿嘿笑了兩聲,松了手,望著一席清瀑垂下肩頭,他總結道,“云公子這般散著便能勝過世間萬千男子了。” 云隙似笑非笑,皇帝被他這目光看的臉上發燙,好似扯了什么可笑之極的笑話,讓向來在戰場上也從未手軟的皇帝一時有些想找個地縫藏起來,像是哪里來的大姑娘,為心上人秀上一只鴛鴦,卻不料做了兩只野鴨,還支支吾吾的說著,野鴨好,耐養也漂亮。 為了證明云公子怎么梳頭發都好看,所幸就別梳了的正確性,皇帝從身上摸出一只墨穗流云珮,去了珮子,再抽出一股細挽墨繩穿起來,將珮子戴在云隙額間,正垂于那一雙青顰眉黛之間,映著璨若星辰的眸子,生生將云隙襯得更加俊美耀眼起來。 皇帝招了于述進來,讓他公正的評評理,是不是這般更好看。 取出兩縷薄發將墨色股繩藏在中間,云隙歪一下腦袋,眉間的珮子跟著斜一下,很~稀~奇。 于述見皇帝陛下這般自豪,眼中一轉,笑道,“云公子這身裝扮好似民間話本中寫的落了塵世的星子神仙,尤其是額間那只流云珮,真真是點睛之筆,別說是姑娘喜歡,奴才看著也驚嘆,從未有如此脫俗清絕之人。” 云隙皺皺眉,額間的流云珮也跟著抖了抖,唔,還是很……有~幾~分~心~思。 蝸牛上仙頗為滿意,站起身來贊揚的賞了皇帝一眼,皇帝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氣,好像完成了一件多么重大的任務,得到了至高無上的表揚,簡直需要請戲班子歌頌傳揚一下此事。 皇帝輕彈一下云隙額間,大言不慚道,“孤就說,這般最好看。” 云隙學到了個新的技巧,心情也跟著好了些,便很是大方的給了牡丹花一個臺階下。 “嗯~~~~”以后他懶得梳頭時便帶上一枚墜子,既遮了青絲,又能省去很多的時間來扎滑不溜秋的頭發,果真是甚好。 這樣想著,云隙朝皇帝身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掃視,捉摸著還能再摸出些什么墜子玉佩來能讓他戴在額間,皇帝連忙側身躲過云隙的目光,“云公子若想要更多的墜子,便早日回來,孤也會。”努力活著。 云隙點頭,看著皇帝離開視線,聽著外面風吹竹林,幾綹秋風卷進屋子吹起他衣袖滾滾,青絲紛飛,唯有眉心的流云珮紋絲不動,與他肌膚相貼,靜靜相陪。 * 回宮的御駕一路快馬加鞭朝王城趕去。 王宮內,七王癱坐在殿內,見余卓進來,沖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怎么辦,皇兄回來了!怎么辦!皇兄一定會發現是我做的,他一定會的!” 余卓臉色不善,沒料到皇帝能躲過兩次祝融火的威力,“殿下莫急,皇帝直到如今都未表現出有殿下的意思,興許皇帝現在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管,不能讓他回來,不能!”七王害怕的直發抖,他性子本就膽小,先前張揚跋扈也是仗著自己的爹對皇帝有恩,現在若皇帝知道他有意篡位蓄意謀殺,按他皇兄的脾氣,定然不會輕易饒過他。皇兄答應要傳位給他也是不可能了。或許皇帝根本就沒想過要將皇位傳給他,那些以年幼無知,不熟政事的借口都不過是拖延的理由罷了! 牧隱越想越覺得惡心,想起他抱著爹爹的尸體向自己答應會照顧他一生一世,想起皇帝那半張猙獰恐怖的左臉,心頭涌起駭意,他惶恐的拉住余卓,瞪大眼睛,陰胎酒! “你說過陰胎酒劇毒無比,能讓人死無完尸,死后連魂魄都不會殘存人世,給我,快給我!” 余卓道,“殿下,陰胎酒是最后一計,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 七王嘶聲道,“為什么不能?現在還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刻?” 余卓冷笑,“殿下可別忘了您與主子是合作關系,陰胎酒是殿下的退路,可卻會壞了主子的大事,我等保你榮登大位,但別忘了主子的要求!” 七王握緊拳頭瞪著他,半晌后低下了頭,“你不幫我,我自己來。” 皇駕快馬加鞭在三日之后趕到了皇宮,左丞相率文武大臣出城相迎,剛走到城外,就見芳草萋萋中皇帝持了劍站在一片荒蕪燒焦之地,靜靜望著地上的三具焦尸。 左丞相大驚,慌忙跑過去,皇帝望他一眼,目光在他身后掃視,“七王在何處?” 左丞相道,“紫裕宮內。” 皇帝頷首,長袍一撩,翻身上馬,留下數人處理剛剛被冥火燒焦的三具尸體。 馬蹄絕塵而去,左丞相連忙背過身,在眾人困惑須臾時從懷里掰了一點油餅丟嘴里。 吏部尚書藏住自己的無語,靠近左丞相低聲問,“剛見了焦尸丞相大人就不怕嗎?” 怎么還有胃口啃上一口油餅呢?! 左丞相知曉吏部尚書自從嘗了一口他那專做的油餅后就一直覬覦著陛下專門賞給他做油餅的伙夫,說及此事,左丞相又連忙從懷里掰了一點喂進嘴里,“怕啊,所以吃點壓驚啊!” 吏部尚書,“……” 皇帝換了衣裳走入宮中,七王備了宴席早已經在等候了。 “皇兄你終于回來了,隱兒好想你。”七王笑顏如花,皇帝在他略顯得蒼白的臉上轉一圈,最后落在七王身后的貼身奴才身上。 “路途遙遠,皇兄奔波定然累了吧,先嘗嘗隱兒專門讓上膳宮特意準備的菜式,都是民間出了名的呢。” 皇帝的右眸波瀾無驚,靜默的看著牧隱,直將他看的身子發怵,袖中濕了手心。 “孤這幾日連夜從太廟趕回來,二十多日未嘗葷腥,想酒想的緊,不如隱兒先陪皇兄暢飲幾杯,可好?”他端詳那奴才手里的細頸琺瑯瓷瓶。 “好……好。”七王咽了咽口水,眼中藏不住的興奮,手底一揮,讓貼身奴才常菁為二人斟了酒。 “這是什么酒?”皇帝道。 七王心跳如鼓,“皇兄最喜歡的依山泉清酒,可有味道不妥?” 皇帝搖了頭,望著杯中水光瀲滟,“這酒不是孤喜好的。” 七王一愣,聽他說道,“是王叔喜歡的依山泉,父皇便為他用泉水釀了些薄酒,酒中摻了十三種藥材,讓王叔飲來強身健體。” 七王不明所以,陪笑兩聲敷衍道,“皇叔與父王果真兄弟情深,兄友弟恭。這杯酒隱兒敬皇兄。” 皇帝斂眸,“王叔在天之靈也定然像你我二人這般。”他抬頭認真望著七王,“隱兒,孤害你幼年喪父,你可怨孤?” 七王連忙搖頭,“不怨。” 皇帝輕聲道,“若是不怨……”他抬起酒杯抵在唇邊,“七王果真想與孤同飲此杯嗎?” 七王身體繃緊,全神貫注望著皇帝的唇,在袖中蹭了蹭汗濕的手心,“嗯?王弟敬皇兄。” 皇帝的心徹底涼了,怔怔看著牧隱,仰頭飲畢杯中的依山酒,閉上眼坐回座位上。 七王興奮的手有些抖,望著上位的人,仔細打量他的神情,想從皇帝的臉上尋到一絲異常。 半晌后,皇帝忽然睜開眼,凌厲的眸子對上忐忑的牧隱,“來人,拿下七王爺!” 禁衛軍迅速闖了進來,大刀冷劍架上七王的脖子。 七王大驚,“怎么會沒……沒……皇兄為何要這么對待王弟?!” “牧隱,孤看著長大,你要什么孤便給你,不讓你受一絲委屈,自問無愧于你。如今,若是只狗,也該知恩圖報了,卻不料,養出了個中山狼!” “你知道了?不不,皇兄,你聽我解釋,我不是……不是……你想的!你聽我解釋!我是被逼的,皇兄!” 皇帝看了眼七王身邊的常菁,常菁從侍衛中走了出來,雙手捧上一只小葫蘆,七王一見那葫蘆,頓時張口大罵,抖如糠篩。 林子鞍帶人匆匆進來,“陛下,余卓跑了!” 皇帝一擰,林子鞍跪地道,“禁衛軍已將來澤殿嚴密圍住,卻不料這人生生消失在了刀劍之下!” 皇帝想到身上的三鬼煞魂陣便知此人絕非善類,依照云隙若說的此陣,可不僅是一介凡人能做到的,他下了命令,召集虎賁軍連夜搜查王城,貼出告示邀令奇門遁甲之人抓捕余卓,重金懸賞。 皇帝看了眼還恍然不知所措的牧隱,心中冰涼,若這一杯酒他止住了,又會怎樣?罷了罷了,皇帝心中星火一點點滅了,看著侍衛將嚎啕的牧隱壓走,只身靜坐,望著眼前的一桌菜食。 于述心驚膽顫,“陛下,可要御醫為陛下診脈?” 皇帝搖頭,酒早就換過了,他沒喝,可縱然沒喝毒酒,那一杯兄友弟恭的敬酒卻也讓他心寒如冬,本是父皇為王叔釀的,如今卻成牧隱殺他的工具,皇帝說不清心頭的澀意,只讓于述將酒菜撤下,自己獨自去了似錦院。 長白山竹林婆娑起舞,云隙蹲在一截嫩竹筍前思考著如何下嘴啃。 過了會,竹子精心塞的從一桿青竹中走了出來,幽怨道,“你說你要去青西海,你說事態緊急,你說欽封不能出來,你說四界會大亂……你是不是鳥雀精?只說不干?” 云隙用手摳地上的嫩筍芽,聽竹子精說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我~怕~快~。” 還飛不高。 竹子精冷笑。“那你就走著去,我就看看你走的快還是欽封逃出封印的快!” 云隙也冷笑“呵~呵~。” 竹子精瘋魔撓了撓頭,氣憤道,“早知我就不告訴你了!我那土地精兄弟此時不知在何處,你就不能先自己走一會,等找到他了,我再告訴你,它半路接你,不行嗎?不行嗎?!” 計劃簡直完美! 云隙托起腮幫子,“不~行~。” 他怕快又怕高,雖然去青西海此事很急,但等不到土地精將他傳送過去,等他一來一回的話,那王宮里頭的大花骨朵怕是都要凋謝了。 竹子精哭唧唧,“可我找了三天,還是沒有找到它,你也知曉,它是土地精,哪里有土地哪里就能去,這上上下下四界浮塵天大地大,你讓我一時怎么找到它?!” 云隙摸著眉心的流云珮,唉?天大地大,四界都可去,這般傳送方法甚好,往土地一鉆再一出,只需呼呼一睡,醒來便到了要去的地方。嗯,此法甚好,想來應該比風馳電馳的刺猬跑要更適合些蝸牛。 云隙默默轉著心思,打算尋莫個什么法術來試試降服土地精,他日若再想去何地,想來也甚是方便,不用擔心把蝸的兩只觸角都吹迷了眼。 竹子精見他皓眸閃著精光,被嚇得不得了,臉色蒼白,虛弱道,“你你你到底是個什么妖?” 云隙懶洋洋抬頭,“我~若~告~訴~你~,你~便~帶~它~來?” 竹子精十分心癢,拼命想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才能成了個這般奇葩磨人的妖,又怕告訴了他出賣了兄弟,竹子精將《般若心經》默默背了三遍,然后果決道,“我答應你!” 畢竟沒有妖能困住它那土地精兄弟,想跑還不是簡單。 聽它應下,云隙也點頭,先從懷里掏出個銅色邊鑲鉆鏡子照了照額前墨色股繩和流云珮。 竹子精嘖嘖嘴,“可把你美的!”然后手中便被放了鏡子,莫名其妙舉著。 云隙身前一陣軟風細霧,仙澤繚繞,待淺香細霧散去,一只嫩綠的小竹筍上趴著兩枚銅錢大的透白的小蝸牛。 小蝸牛照了照竹子精手中的鏡子,頗為滿意的抖了抖比先前多了圈細小漣漪水痕似的墨色畫線的背殼。 唔,戴在殼上也好看唉。 可~把~蝸~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