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云隙點頭,皇帝道, “云公子要尋的鬼可知在何處?” 云隙帶著皇帝轉身, 指了指他身邊的青灰色院墻, “這~里~” 皇帝, “……” 好那個巧。 他們等在胡同里, 在入夜后翻墻進入院子,現在時間還早, 天色沒有完全黑下去, 胡同的拐角處種著梧桐大樹,樹下放著閑散桌椅, 兩人就坐在土灰色矮凳子上等夜幕降臨。 云隙偷偷在四周布下屏障, 使得凡人看不見他們,避免官兵的搜捕。 他從懷里掏出梨木小勺, 挑開果脯燒瓷罐,用蓋子當碟,慢悠悠的挖著吃, 邊吃邊想,等他全部吃完了,看你拿什么給你媳婦。 皇帝瞧著云隙含著酸甜的小青果吃的不亦樂乎,忍不住笑了笑,怎么會有妖這么愛吃甜的,還生得這般唇紅齒白。 牙早該被甜掉了才對。 對了,兔子不是有一對大門牙? 皇帝這般想著,朝云隙臉上瞧去。 云隙以為他也想吃,便用梨木小勺狠狠挖了一大口遞給他。 皇帝愣了愣,笑著接過他的小勺子,都是男人無需介意,撩開紗帽一點,吃了東西。 云隙望著他吃的如此費勁,臉上覆著一層又一層的面紗,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若讓他活的這般局促,怕是早就忍受不了了。 入夜之后,趁夜色籠罩,一人一蝸牛將蜜餞罐藏好翻身越過高墻跳入了這家大戶人家的后院。 院子很大,嶙峋假山環繞著一池大蒲扇觀音葉,風一吹,厚實多rou的葉子來回搖擺。 見云隙若有所思的盯著那池觀音葉,皇帝低聲道,“這不能吃,有毒。” 云隙噘嘴,他~才~沒~打~算~吃~。 “我們去哪?” 云隙凝眉看了月色,“宅~里~有~鬼,這~地~方~不~對。” 皇帝撩開面紗眺望四周,“這里應當是長樂鎮知府住宅,進來前我看過了,門前有衙役。”他閑閑靠著假山,“你覺得不對,是因為你腳下的這片地原本應當是座池子。”借著月色望見青年臉上的疑惑,皇帝笑道,“你是妖,自然不懂。樓閣建造需看風水月華六易八卦,腳下的這地屬宅子的水xue,對應天空的朗月,就像宅中攏了月光在內。”皇帝拂了把觀音葉,“而這里卻是一片泥土池,從周圍的嶙山看,也應當是含著一汪池水。” 云隙聽的似懂非懂,對于他這種隨時隨地背著自己小殼的東西來說,住在哪里好像從來沒有什么講究,隨時隨地都能縮進去舒舒服服的睡。 等頭頂的月終于爬上當空,云隙與皇帝躲入假山后側,終于等來了云隙要的人。 那是個姑娘,穿了身素縞,站在那片觀音葉前不知在做什么,披頭散發,半閉眼眸。 “鬼~”,云隙悠悠道。 皇帝微側頭,“云公子應該知道吧,孤真的只是凡人,并非民間傳聞。” 云隙眨巴眼睛,不解。 皇帝道,“所以凡人看不見鬼。” 云隙,“……” 早~說~吶~! 云隙抬手輕輕撩開皇帝的面紗,對方一僵,向后躲了躲,他鍥而不舍的追過去,骨節修長的手掌貼在皇帝右眸,感受著手心的溫熱,朝他靈識中灌入了些許靈氣。 皇帝只覺得一股溫熱延綿的熱氣灌入天靈蓋,鼻尖嗅到一股清香,再睜開眼時,頓時被嚇了一跳。 云隙安慰的拍拍他肩膀,莫~緊~張~。 觀音葉池前的姑娘肩膀上趴著一只小女鬼,慘白的臉,兩只細瘦的手臂死死箍著那姑娘的脖子,猙獰的瞪著他們。 云隙頗為滿意的看著皇帝被嚇住的神情,一般凡人即便他施了法也不一定能看到鬼,鬼剎帝生來與惡鬼有干系,云隙只是稍稍推動,這人便能清楚的看見了。 他心里又不知道是何種滋味,或許是冤魂釜的緣故,或許是身上被下了三鬼煞魂陣的緣故,又或許是這人將死了,所以才能清晰的看清厲鬼的模樣。 “云公子要除掉那只鬼?”皇帝疑惑,心里又輾轉起來,先前他覺得此人是那靈山的清修道人,不食人間煙火,后來見他嗜花木如命,又會些法術便覺得此人大抵是妖,還很有可能是兔子妖。 可現在,雖然他沒看過什么話本,可從未聽過什么妖會去捉鬼趨魔,替天行道的。 云隙瞥他一眼,低頭在身上摸索,找了好大一會兒,才終于從腰間扯出了一只皺巴巴的袋子。 那姑娘站了一會兒,茫然說,“我替你活著,為什么這么對我……明日我便要嫁給他了……向郎也只曉得活著的人是你……”她戚戚哭著,“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皇帝疑惑,還未開口,就見云隙晃悠悠從假山后面繞了出來,“水~鬼~” 姑娘大駭,“你、你是誰?!” 云隙負手,“你~身~上~有~鬼~” 姑娘驚恐的一步步朝后面退去,“你才是鬼,你就是鬼,你要來抓我的,為什么!為什么,我做的還不夠嗎!!” 不欲與她多說,云隙揚起手中的靈幡袋,在風中呼呼刮著陰測測的風聲,烏云掩來遮住星月,皇帝看著那姑娘肩膀上的厲鬼瘋狂的嘶吼驚叫,身體被撕碎,抽絲剝繭般卷進了云隙的袋子中,那姑娘隨即倒地不起。 正當云隙準備封了束口袋時,在凄厲哭喊聲顯出了一黑一白的身形。 黑無常郁悶的看著云隙手中的東西,扭頭對白無常道,“你不是說我的靈幡袋丟了嗎?” 白無常瞥他一眼,“丟了,丟他手里了。” 小黑,“……” 怎么能這么偏心,是不是不愛我了! 小白走到他面前道,“這鬼是水鬼,因夙愿未了,陽緣未盡,便長久留在凡間,水鬼生于世代官家,受上人靈氣,所以比其他鬼魄要有用的多。” 小黑走到鬼剎帝身邊無聊的朝他兜帽上吹氣,邊吹邊道,“這人怎么會在這里?”他朝小白挑挑眉,他就說這一人一蝸牛有問題,不會是私奔了吧! 鬼剎帝站在云隙身側,面無表情的朝另一邊挪了兩步,黑無常鍥而不舍跟近一步,整個鬼都要趴在鬼剎帝臉上了。 小白無語的叫,“小黑!” “怎么?沒事,他又看不見。”小黑努力趴在鬼剎帝身前,瞪著兩只鬼眼,以一個夸張別扭的造型道,“冤魂釜雖是聽說過,可我做鬼以來從未見過,聽聞冤魂釜所帶的怨鬼冤鬼比地府的還要厲害。”他扭頭笑道,“小白,等以后這人死了,我就將冤魂釜練成鬼使戩送給你,一定威力無窮。” 白無常心里有些感動,又尷尬的看著貪玩的小黑越靠越近,剛想出聲制止,鬼剎帝扭頭對上小黑那兩只漆黑的大眼珠,說,“你也知道冤魂釜?” 小黑突然被人看見,嚇得一猛子扎進了皇帝的臉上,從他身子里呼的一身穿了過去,哎呀呀叫著,“他能看見我們!” 云隙悠悠的將靈幡袋遞給小白,白無常在上面下好了鬼界使者的法令后又還了回去,“嗯~我~干~的~” 小黑,“……” 干嘛這么得意,讓人看見鬼這是違背了兩界的法則啊! 小黑一臉憤慨,被小白攥住手,“水鬼死時年幼,生性頑劣,上仙若想收服它為己用可要費些時日了。” 云隙點點頭,朝白無常身后的姑娘瞥了兩眼,小白貼心道,“交給我與小黑來處理吧。” “多~謝~。”云隙從懷里摸出兩瓶小青瓶遞給小白,溫吞道,“很~滑~” 小白的臉猛地漲的通紅,結巴的送走了云隙。 等一人一蝸牛離開,小黑施了法裹住地上的姑娘往屋子里送,哀怨道,“就算是報恩,也是我來,小白才不欠他的,做什么他一召喚,你便千里迢迢要來。” 小白站在觀音葉池前用手揪著葉子,“我又沒讓你陪我。” “那怎么行,你去哪里我自然要去哪里的。”小黑控制著法術將那姑娘平穩送進閨房,“我就是不喜歡那只蝸牛,總覺得幾瓶女人家的東西就能收買我們一樣。” 他們可值錢了好嘛。 白無常瞪他,一不小心用力過度,把眼珠子瞪掉了,圓滾滾在地上轉了兩圈,黑無常連忙給他撿起來小心的按回去,“好了好了,你別氣。”他心里嘀咕,怎么和那蝸牛學會了呢,氣性這么大。 小白不想和他多說,將小青瓶塞進小黑手里,扭頭就走。 “給我做什么?我又不美白,還是你拿著修煉吧。” 小白越走越快,輕飄飄的落了句,“這兩瓶是云隙特制的潤滑膏,你愛要不要……” 黑無常一愣,眼中大喜,喜氣洋洋的刮著陰風陣陣追隨而去。 “云隙捉那只水鬼做什么?” 小白看著他臉上的喜氣,也跟著心里暖了,“天下能成厲鬼的鬼魄各有因緣,因愛生恨,因恨生妒,云隙尋不到三鬼煞魂陣究竟是哪三鬼,所以我前日子查了鬼書大澤,有一通錄講的是鬼魄相容,我便想若尋不到三鬼,倒不如我們親自養出比三鬼煞魂陣更厲害的鬼,來施以制止,到說不定也能講得通。” 小黑連忙恭維,“我家小白就是厲害。” 云隙與皇帝離開墻院來到了燒瓷蜜罐藏著的地方,他們前腳剛到,林子鞍便帶著數十暗衛隨后跟來,齊齊跪了一地,直道救駕來遲,請陛下責罰。 云隙托著腮幫子慵懶的靠在石桌便,捏著小勺子吃自己的果脯。 皇帝看他一眼,扭頭道,“起來吧。此事牽扯甚多,暫且不談。林統領,宮中可好?” 林子鞍向皇帝回稟了朝廷事宜,有左右丞相坐鎮暫且沒出大的問題,就是著實擔心陛下的很,若再見不到人,就要哭死在裕鑾殿前了,又說了于述怎么的上火著急,撩的滿臉的水泡消不下去。 皇帝眼中微暖,笑著搖了搖頭,寫了封詔書讓林子鞍親自送回宮中,“七王……如何了?” 林子鞍見皇帝沒有顧忌云隙,便也不再懷疑,“王爺還算安生,在營帳中未曾出事,只是派人來詢問過多次陛下的下落。” 想起牧隱,皇帝眼中黯淡,輕輕敲著石桌,“跟緊他,隨時匯報七王的動靜。” “是。” 皇帝按了按額角,“走吧,孤暫且不想見你們。” 林子鞍喉結滾動,想說什么,最后還是一口氣憋在喉嚨沒吭聲,硬是塞給皇帝一名暗衛,才帶人離開。 云隙轉眼就吃了不少的蜜餞,吃的肚子很撐,整個人更懶了,懶洋洋的不想動。 天邊夜色將息,黎明已至,遙遠的天邊一道曦藍的帶子綴著,靜悄悄的。野貓在矮墻邊上臥著,舔著爪子斜眼倪著他們。 皇帝有些頭疼,不知道放出消息自己微服私訪是否正確,同行的小妖看起來有些不靠譜啊。 “我們走?” 云隙打個哈欠,眼淚汪汪。 皇帝干咳一聲,“那我們再休息一晚。” 云隙唔了一聲,從懷里突然鉆出個東西,靈幡袋鼓鼓漲漲,里面陰風陣陣忽明忽暗,凄厲的女孩哭聲頓時傳遍了整條胡同,連野貓都忍不住豎起背上的絨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靈幡袋呼的飛到空中,陰測測的喊道,“還~我~命~來~!!” 皇帝喉結滾動,湊近云隙,“它學你。” 所以云公子快上! 云隙瞥他一眼,趴在石桌上,下巴底下墊著手掌。 不~想~動~ 同伴的懶惰直接導致皇帝與暗衛齊齊出手,在夜空中抓那只袋子,莫讓它在繼續嚎啕下去擾亂了百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