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夜色之中,他的眸子仿佛鍍了一層蜜色,那樣魅惑,季瑤乖順的倚在他懷里:“我聽著呢。” “我方出生,我母妃便沒了,這你是知道的。”大手撫著她的背脊,裴玨啞著聲音低聲道,“我自那時起便養在皇后身邊,誠然她待我很好,若不是我自幼便知道她不是我的生母,我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她生的了。我是個命薄之人,保不住我的母親,讓她給jian人害了。”他娓娓說著,“直到我遇見了你,我才明白我并不命薄。” 饒是并非第一次聽到情話,但他身上龍涎香和酒香混雜,季瑤心都酥了,臉上燒乎乎的紅得厲害。也只是抱著他,努力使他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 “我第一次瞧見你的時候,只是想著這世上怎的還有你這樣的女子?若不是為了接近我,何必跟著柔姐兒一起來?卻又一副怕同我扯上關系的樣子,后來又瞧見你去救季烜,才知道你怕是和那起子貴女并不相似。”裴玨柔聲道,愈發將她抱得緊,“我自幼便被人捧在手上,什么人沒有瞧見過?只有你一人對我不同。后來我向你辭行,說我要去淮南道,誰知你那樣冷淡,讓我恨得牙癢。” 季瑤笑道:“我若不讓你恨得牙癢,只怕你在淮南道也想不明白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又戳著裴玨的臉頰,“去前還‘姨媽’呢,回來就‘三姑娘’‘三姑娘’喚個不停,傻子也明白你什么意思了。我這人簡單,你若待我真心,我必還你真心。況且……你說我不一樣,難道不知道欲擒故縱的道理?” 裴玨神色一僵,旋即著了惱:“死丫頭,合著一開始便算計我呢。”說罷便來抓她,季瑤笑得直不起腰:“你自己品味不出,怎的是我的錯兒?” 雖說在時空局里,季瑤身手算不錯了,但裴玨自幼習武,又是男子,當然不是她能躲過的,不多時就被按在了椅子上。瞧著她笑得厲害的樣子,裴玨喉結一動,隨機吻上她。 季瑤雖是乖順,但架不住裴玨對此幾乎是毫無經驗,吻得就像是狂風暴雨的掠奪,僅一會子季瑤就覺得雙唇刺痛,推開他啐道:“你要不要直接吃了我?” 裴玨眼睛一瞇,笑得好像一只狐貍:“好呀。”見她惱怒,又笑得十分促狹:“明年再吃,那時怕是比現在還好吃許多。” 季瑤臉色騰地紅了,裴玨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輕輕的吻了吻她的臉:“我都快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得等著,我不是那等子輕佻的人。”季瑤笑道,躲開他的唇,“我要回去睡覺了,你回去吧。” 誰知裴玨也起身:“我同你一起睡。”尚未進門,就吃了一個閉門羹;“你若是敢進來,我就敢磕死在這里,你知道我的性子的。”又隔了門低聲道:“況且離你我大婚還不到半年的光景,你真的這樣猴急?” 出嫁(上) 季瑤出嫁的那一日,京城上空幾乎都響徹著各種瓷器碎裂的聲音。 作為京中貴女的心頭好,裴玨和季瑤定親的消息傳開,就不知道有多少待字閨中的姑娘們絞碎了手上的錦帕。現在這小婊砸要被迎進晉王府了,她們又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個個醋海翻涌恨不能變作綠林好漢去搶親,然而終究沒有這魄力,只好在家里砸東西泄憤。 作為當事人,季瑤表示淡定得很。畢竟裴玨現在雖然看著還好,但偶爾已經能夠看出暴虐的屬性了。不是人人都有魄力送上去當可能被搥死的原配皇后的。 早上拜過宗祠,又別了父母嫂子們,季瑤便一直躲在了屋中準備。羅氏又屏退了眾人,和女兒細細的說了一番床笫之事,季瑤也不免尷尬起來。從羅氏跟前回來,已然臨近申時,楚氏和吳婉筠兩人便給小姑子梳妝打扮,看著她披上了嫁衣,又戴上了鳳冠,季玥這才拉著她道:“你今日要出嫁了,有些話大姐告訴你。你和咱們幾個都不同,你是嫁入天家,天家如何你這么些日子也是很明白了,旁的我不多說,只需要記住一點。即便是天家,我們家的女兒也不能隨意讓人欺負,晉王殿下疼你如珠如寶,我倒不擔心有人敢甩你臉子。但做了王妃,自然有王妃的規矩要守,天家的夫妻,先是君臣,再是夫妻。” 季玥這話說得十分隱晦,但季瑤哪里不知道?裴玨生得如同仙人般出塵,氣度清貴,又是有實權的親王,不知道多少人巴著把女孩兒送進王府去呢。而天家因為身份所限,三妻四妾乃是平常之事。季玥的叮囑不過為了一事——讓她寬心,不要為了這些事兒和裴玨置氣。 “我知道,他若真有那個心思,我就成全他。”季瑤笑盈盈地說,“咱們大楚到底還做不到男女之間真正的平等,他們三妻四妾都是使得的,女人就只能從一而終。” 這話雖是大不違,但也并沒有說錯,季玥很是無奈的笑起來:“這是沒有法子的事,男人封官拜相,咱們女人卻只能相夫教子,能看到的也不過后院這片天了。不過……晉王自幼便不好女色,未必真肯納妾。” 紅燭搖曳,仿佛要將滿室的喜慶氣氛給灼出一個洞來。季瑤目光緩緩看過屋中,往后怕也沒有幾時能回來住了。她已然十五歲了,未來三年,才是她真真正正應該把握好的日子,那是制勝的關鍵。 念及此,季瑤展眉微笑:“我省得,jiejie寬心就是了。” 不等季玥回答,那頭楚氏已然從錦盒之中取了長命鎖來:“好姑娘,還說話呢,一會子吉時到了你還不出去,仔細不吉利。”又給她配上長命鎖,季瑤見那長命鎖顏色并不像是新打的,細細端詳一陣,像是有年歲的東西了。 見她好奇,吳婉筠笑道:“這原是有了些年頭的,太太那個長命鎖已然給大姐了。今日皇宮里遞了這長命鎖出來,說是皇后娘娘的。” 皇后出嫁用的長命鎖,意義非一般,況且她分明有女兒,卻將這物件給了季瑤,足以見得對季瑤這個便宜媳婦和裴玨這個養子有多重視。這份慈母心腸,連季瑤也是動容。誠惶誠恐的配上,她又望向外面漸漸落下去的夜色,廊下又有人叫喚:“迎親隊伍已然到街角,三姑娘可好了?” 屋中頓時被攪動起來,季玥一邊給她蓋上蓋頭,一邊問道:“吃食可都準備好了?一會子餓壞了可了不得。” 又有人一疊聲應話,季瑤收拾妥當自己,便要出門,季烜和季炎早就等在門前了。按照風俗,新娘是不能下地的,理應由兄長背出門去。半推半就的趴在了季烜背上,身邊又有人捏了捏自己的小手:“咱們家最小最傻的丫頭今日也出嫁啦。” 這聲音雖然揶揄,但卻有一絲傷感在其中。季瑤輕輕回了一句,如同往常斗嘴一樣:“比不得你傻。”心里卻也是難得傷感,季炎雖說總在嘴上不饒人,但對她的那份疼愛卻從來不遜于任何人。 “嘖嘖嘖,這樣子出嫁,還指望你相夫教子呢?”季炎低聲笑道,“別是去管著夫君的吧?” 眼前被蓋頭給盡數遮了,季瑤也不擔心被人看去,低聲道:“那樣好奇,不如你替我嫁了?” 這話可算是辛辣,季炎吃了癟,正無奈呢,季烜也道:“阿炎,都是當爹的人了,怎還跟個孩子似的?” 要說季炎最怕的,定然就是溫和的大哥了,連長平侯都要向后排,當下蔫了。季瑤則得意非常,一路被背出了長平侯府,外面鑼鼓喧天,見新娘一出來,人群之中頓時傳來齊齊的笑聲:“新娘子出來了。”聽得出都是正值壯年的男子,上一次季瑤進宮之時,皇后說要向皇帝借一支鑾儀衛來迎親。鑾儀衛顧名思義是皇帝的儀仗隊伍,皆是文武雙全又一表人才的世家子。 若真是如此,這婆婆給自己的臉面可是齊全了。 正想著,不覺有人將自己從季烜背上抱了下來,旋即就聽見裴玨的聲音:“大哥不必送她上去,讓我來吧。”聞著他身上龍涎香氣息,季瑤紅了臉,好在蓋頭遮住看不出來,沒好氣的啐了他一口:“那樣多人瞧著呢,這是做什么?” “摟著我脖子。”裴玨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一樣,見她忸怩不肯動,心中愈發聯系,聲音之中多了幾分挑逗,“瑤瑤乖,摟著我脖子。” 蓋頭外面笑聲那樣大,季瑤臉上更紅,輕輕說:“一會子再和你算賬。”說罷,還是順從的摟住他脖子,將腦袋枕在他肩上。眾人或笑或鬧,裴玨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現在竟然肯違了禮數親自抱季瑤上花轎,由此可見對季瑤用情至深。 季瑤臊得厲害,伏在他肩上柔柔說:“你是愈發的沒有正型的,明日被御史參了,還要連累我被人咒。” 聽她聲音綿軟無力,裴玨心中一蕩,用力將她又往自己這邊抱了抱:“她們若敢咒你,讓你不痛快一陣子,我就能讓她們不痛快一輩子。” 好么……這小王八蛋的暴虐屬性真是與日俱增啊。 迎親的隊伍行進緩慢,到了晉王府已然是酉時末了。新娘是不能下地的,出閣時由兄長背出來,進門則由夫君抱進去。偎在裴玨懷中邁了火盆,季瑤脹紅了臉,修長白皙的手指擰著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因為是皇子大婚,不少天潢貴胄都來了,帝后雖未親至,但派了皇帝唯一還在的兄弟景王攜了賀文前來。待聽完了賀文,又依著民間習俗拜完了天地,季瑤便被簇擁著進了新房。甫一落座,聽見外面傳來聲音:“我方才可都看得真真兒的,殿下這么心疼王妃,傳出去了,可不知道多少少貴女芳心碎了一地。明日出去撿撿,沒準兒還能拼湊上來一個。” 能在喜房外面說出這樣孟浪的話,除了李云昶也沒有別人了。喜娘則是對這話充耳不聞,例行公事的說道:“請殿下用喜秤挑起喜帕,稱心如意。” 季瑤已然有幾日不曾見到裴玨了,待遮住眼前的蓋頭被挑起來,這才見裴玨立在跟前,身著正紅色喜服,上繡蟒紋,手中執了喜秤,原本冷冽凌厲的臉上啜了暖如春風的笑意,星子一般的眸子更透露著無窮無盡的憐惜,讓人心都酥了。 裴玨也在看她,她本就是容色傾城,只是穿衣素來只重雅致,反倒是將逼人的明艷給壓了幾分下去。今日嫁衣火紅,張揚至極,那張小臉愈發的炫目起來。 “請殿下與王妃共飲合巹酒,自此長長久久、永不分離。”見這兩人看對方看得難解難分,喜娘趕緊端了兩杯酒來。這聲“王妃”叫得裴玨渾身舒爽,也不怪喜娘打斷他欣賞自家王妃,托了一杯給季瑤。 兩人手臂交纏,仿佛永遠也解不開。一杯酒下肚,季瑤雙頰一熱,輕輕咳了幾聲,又有一只大手輕撫她的背,不覺心中暖洋洋的,報以一個感激的眼神。面前早已擺上了一碗餃子,那餃子玲瓏可愛,但卻架不住是生的。喜娘笑道:“請王妃吃餃子,早生貴子。” 那餃子可絕對算不上好吃,季瑤蹙著眉頭,她雖然是真的餓了,但鼻尖縈繞著一股生腥味,委實有些難以下咽。裴玨神色肅穆:“罷了,這步就免了吧,若是敗壞了王妃身子才不好。” 喜娘面露為難之色,被裴玨橫了一眼之后,只好妥協,不料季瑤卻勸阻她:“不必了,我吃一口就是。”裴玨握了她的手:“瑤瑤……” “沒有孩子傍身,仔細說我犯了七出之罪休了我。”季瑤笑盈盈的回了他一句,借著餓勁,硬是囫圇吞了。 他原本就不信這些似是無理的風俗習慣,自然也不肯勉強季瑤,更何況女子本就體寒,吃了生冷之物不消化終究還是敗壞自己的身子。又聽這理由,臉上頓時就拉了下來:“胡言!誰敢這樣說你,我非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