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既然有個位高權重的姑父,自然還是拉一拉關系的好,說不定來日能夠為裴玨爭皇位得一份助力。將賬本放在一邊,季瑤又問道:“咱們家二姑娘如今有沒有什么動作?” “昨兒個命林善家的出去找了一個小廝,也不知道交代了什么,姑娘仔細一些就是了。她如今恨姑娘入骨,指不定要如何呢。” “恨就恨吧。”季瑤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勾了勾唇角,展眉微笑起來,“我就喜歡讓人恨我卻又奈何我不得的樣子,尤其是那等子拎不清的。” * 到了申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季瑤也就收拾了自己出門去了。今日她同霍柔悠約好,兩人要去街上游玩。 火樹銀花不夜天,形容的便是上元節(jié)。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京中便會舉行燈會,幾乎整個京城上空都被燈火映得發(fā)紅,而也只有今日,京城之中不宵禁,眾人游玩到何時都可以。早些年,皇帝每年還會在皇城樓上去宣讀頌詞,求得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只是這么些年皇帝精神漸漸不濟,也就沒有再繼續(xù)這項活動了。 兩人碰頭之后,京中的燈已然掌了起來,連綿不絕仿佛一片光海,各式的燈掛在街道上,其中或有燈謎,或是藏著即景聯(lián)句的詩詞歌賦,不少文人雅客或者是各家的公子小姐三五成群,立在燈下高談闊論,好不風雅。 “原來如此,二姨回了季家。”坐在馬車之中,霍柔悠聽季瑤說完,略帶了憂心,點了點頭,光芒映在臉上,顯得愁容滿面,“姨媽小心一些才是,我總覺得她不會善罷甘休。” 季瑤笑道:“這個自然,只是我卻也不是發(fā)面包子,她若是敢對我出手,她也別想好過。”見她還是擔心,又寬慰說,“好了,撅著嘴做什么?讓人看去還以為是我欺辱你了。”霍柔悠原本想要再說,又見前面圍了很多人,此刻人群之中又爆發(fā)出陣陣叫好來,心下狐疑,只看著其中頗有些納罕。 季瑤當然也好奇,打起車簾張望了一下。又聽見其中有人說道:“這位公子委實能耐,這樣的燈謎都能猜中,實在是高人。” 循聲看去,見眾人都圍成一個圈,其中的確是掛著各式燈籠,有一些實在是好看,一盞八角宮燈上畫著的任務栩栩如生,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生動。季瑤不免動了心思,對趕車的護院說:“去,給我也取一個來,不好看的不要。” 那護院很是臉生,回頭應了一聲,也就下去了。霍柔悠直笑季瑤是個貪玩的,季瑤笑道:“反正都是出來玩的。” 不多時,就見一人提了一個八角宮燈來了,燈壁上畫著四大美人:“既然是位小姐要的,那么便用這個,豈不正好?若是小姐猜中了,便給小的十文工錢,這燈拿去就是了。” 季瑤打了簾子,讓人將宮燈奉給自己,那燈做得很好,十文也算是廉價了,字跡十分端正,看來這人是讀過幾年書的。霍柔悠坐在季瑤身邊,見上面寫著“文君真乃奇女子,打一成語”,也是笑起來:“這燈謎倒是通俗易懂,不似別人家的彎彎繞繞一大堆。”沉吟片刻,笑道:“是卓爾不群,是也不是?” 車外立時爆出喝彩聲來,季瑤心中美滋滋的:“我猜中了,那這燈就歸我了?” 外面好一陣沒有回音,季瑤狐疑之下,微微打起車簾:“怎么?店家要反悔?” 那人急匆匆的從一群人后面走來,手上提了個玻璃繡球燈,見季瑤這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樣子,臉都脹紅起來,將繡球燈提到窗前:“小姐不如收了這個吧?” 玻璃繡球燈這物件季瑤是知道的,比手上的宮燈價值高了不止一點點,頓時笑道:“店家玩笑了,不過是圖個樂子,何必將這樣的物件拿來?況且十文錢,未免買不起店家手上的東西。” 那人說道:“小姐誤會了,這繡球燈并不要錢,而是方才那連猜中十個燈謎的公子所得頭彩。只是小姐來了之后,那公子讓小的送給小姐,怕是小姐的故人。” 周圍立時響起唏噓聲,雖說并未完全打起簾子,但足以讓人知道車中坐著的是妙齡少女,而這玻璃繡球燈又未曾經(jīng)過那位公子的手,當然也和私相授受掛不上關系。一面能示好,一面又能保全名聲,何樂而不為? 季瑤尚未表態(tài),霍柔悠坐在她身邊,小眉頭緊緊蹙著,手已然拉住了季瑤:“姨媽,別是有詐……” “無礙。”季瑤很淡定,見那玻璃繡球燈確實好看,“無功不受祿,我不隨便接受別人的恩惠,既然是你的東西,我給你十兩銀子,算我買你的。”說罷了,讓那臉生的護院給了店家十兩紋銀,這才收了玻璃繡球燈在手。 見季瑤真收了,霍柔悠還是很不放心,看著她撥弄著繡球燈上的流蘇,撅了撅嘴:“姨媽知道是誰……” “不知道。”季瑤坦誠的回答,見自家外甥女兒抿著唇欲言又止的樣子,勾唇笑起來,“不過,不是你四表哥。” 不料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霍柔悠小臉頓紅。看著她這樣的表情,季瑤也是無聲一嘆。裴玨這小王八蛋具備了一切湯姆蘇的特點,導致除了羅氏和季玥外的所有親友都統(tǒng)一戰(zhàn)線想把自己打包塞到他身邊去。 撥弄著流蘇,季瑤笑瞇瞇的:“以四殿下的性子,若真是他送的,當面給又有什么要緊?” 這話倒是,霍柔悠在心中默默的點了點頭,自家那四表哥雖說冷面,但行事素來是極有自己的章法,而這種羞澀的招數(shù),他是不會用的。 得了兩盞燈籠,兩人也算是累了,便往京中的鴻賓樓去。甫一上了二樓,就聽見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這兩個丫頭不就來了?” 這聲音有些熟悉,季瑤抬頭看去,見一個身著石青色披風的老婦人坐在桌前,雖說蒼老,但十分有精神,而一雙眼睛略顯無神,想來是眼睛不太好使。 “褚老夫人。”季瑤忙說道,上前給其問安,又見褚老夫人身邊立著一個高大的少年,模樣十分英俊,舉手投足間粗狂卻有著說不出的紳士風度,也是禮貌的笑了笑,“褚公子。” 褚老夫人笑道:“方才康兒說你們家里的馬車往這里來了,我尋思著你們必然會上來的,這便等來了不是?” “老夫人女中諸葛。”季瑤不動聲色的恭維道,褚老夫人當年可是帶過兵的,自然也有幾分手段,能猜到這點不足為奇。見褚樂康對自己笑得很是友善,知道此人是個能夠結交的,也是十分舒心。 褚老夫人微笑之余,又拉了霍柔悠在身側,贊了一番后,這才對季瑤笑道:“那玻璃繡球燈,可還入得三姑娘的眼?” 還說是誰送的呢,這送東西的人不就自己出來了?饒是季瑤已然想明白了,但還是佯作不解:“老夫人這話……” “方才康兒猜中了十個燈謎,店家便說要送這玻璃繡球燈,我又聽見了三姑娘的聲音,這才起了心思,讓那店家送給你。”褚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我尋思著小女孩兒才愛這些精巧的東西,康兒這孩子五大三粗沒個成算,何必糟踐了好東西?”她說到這里,“兩位若是不嫌棄,便和我這老婆子坐一處如何?” 兩人哪里會推辭,便和褚家祖孫倆相對而坐。按照人的常性,比和陌生人坐在一處更讓人為難的是和半生不熟的人坐在一處。兩人難免有些拘謹,褚老夫人又笑瞇瞇的問了兩人要吃什么點心,讓小二上了來。 待那一壺茶上來,褚樂康則先行取了茶壺茶杯,用茶水細細的涮過之后,這才給眾人都倒上茶:“祖母偏好普洱,若是兩位吃不慣,需要什么便讓人上來就是了。” 老年人養(yǎng)生,大部分人都會吃這樣發(fā)酵久的茶,而褚樂康這樣的年紀,素來是愛綠茶,然而竟然也陪著老夫人吃紅茶,足以看出孝心可嘉。 窗外“啪”的一聲,又有一條銀龍躥上了夜空,炸開后滿滿的絢爛。霍柔悠原本就是個靦腆性子,被這一聲巨響給嚇了一跳,靠在了季瑤身上,又紅著臉坐好。季瑤忍俊不禁,取了一個桂花糖糕納入嘴中,勉強壓下去笑意。 “三姑娘和霍姑娘,感情委實好。”褚樂康笑盈盈的,眼中盡是歆羨。 “我雖有兄弟姐妹,但卻大我太多,堂姐再好,也是隔了房的。”季瑤從容一笑,“唯有這個外甥女兒和我知冷知熱,只是又不是一家的。”見褚樂康笑容之中的羨慕,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算來,我和褚公子也是同病相憐。” 見季瑤一語便道破自己心中所想,褚樂康朗聲笑起來。他畢生最引以為憾的是便是雙親早亡,而自己又無兄弟姐妹,童年十分的孤獨。而眼前這嬌小玲瓏的小丫頭竟然僅憑一句話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褚樂康倒是切實感覺到了何以祖母對她高看幾分的緣故。 褚老夫人老僧入定般含笑不語,霍柔悠則不安生起來。她和三公主那是打心眼里想自家姨媽和裴玨湊在一處,雖說輩分什么的不好說,但他倆又沒有血緣怕什么?饒是現(xiàn)在季瑤守禮保持社交禮儀,褚樂康看起來也是個好男人,但是褚老夫人那個心思,她可是能夠揣摩到的。加之她又是個敏感的人,外祖母不愿姨媽嫁到天家的念頭她也能明白,但是她還是認為自家四表哥若是將姨媽娶了回去,必然會好生疼愛的。 現(xiàn)如今眼看著四表哥就要被挖墻腳了,她怎么不急? 坐了一會子,眼看外面已然快要一更了,季瑤和霍柔悠也就起身要走。褚老夫人笑道:“康兒,送送兩位姑娘吧,到底不方便。” 褚樂康聞言起身,季瑤忙笑道:“不必費心了,還是老夫人身子重要。況且男女有別……”她說到這里,雙頰在燈火的照耀下泛出酡紅來,“如此,便先告辭了。” 褚老夫人也不再強求,看著兩人出去了,這才轉頭:“季家三姑娘是個頂好的,你若娶妻如此,我也有臉去見爹娘了。” 正月那些事兒(五) 街上人山人海,雖說臨近一更,但那熱鬧的程度絲毫未減,不少人提著燈籠正在□□,沿途各色叫賣混雜著爆竹聲,好不熱鬧。 從鴻賓樓出來,霍柔悠便是一派欲言又止的神情,緊緊的拉住季瑤的衣袖。等到那兩個護院將馬車趕來,兩人上了車后,季瑤這才笑道:“你素來是個敏感多思的人,若是想到了什么,你就說出來,也免得自己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