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故此,只有自己死去,自己一死,羅氏報了仇也就安心了,告人也沒法子再告。用自己一條命,換兩個孩子自然是值得的。 見她的神色,季瑤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見她愿意談了,也笑起來:“我不想怎么樣,嬸子以為自己死了,便是一筆勾銷了?可惜現在沒有死成,若是鬧到京兆尹那里,只怕得不到好果子吃,況且你舍得你兩個寶貝疙瘩?” 姜氏并不說話,若是往日的季瑤,她有把握拿捏住,但現在的季瑤,陌生得讓她害怕,就像她嬌小的身子里面,住著一匹隨時都會反噬的狼一樣。 “我給你一條路,”季瑤笑道,“我不殺你,也不告你,卻不能表示我原諒你了。長平侯府會對外宣稱你暴斃,權當你這次觸壁是死了的。到時候會有人送你去渝州的家廟之中,青燈古佛,了此余生?!币娊险纾粳幱制鹕砹耍骸澳阕约哼x就是了?!?/br> 待出了姜氏的院子,季瑤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身邊的知書也是如釋重負般:“姑娘打算如何與老爺太太說這事?” “姜氏為了一雙兒女命都可以不要了,太太是明白的?!奔粳幮Φ萌缤鬃右粯樱爸劣诶蠣?,就更好忽悠了,太太說什么就是什么,更何況,真的鬧到了京兆府去,還是季家沒臉,老爺才不會做這事呢?!?/br> 分家(五) 從姜氏院子里出來后,季瑤便去了正院向羅氏說明一切。羅氏不置可否,也并未干涉季瑤,季玥又告辭要回去,季瑤送了jiejie出府,這才回了自己院子。 如今已然是深秋了,晚飯時分天已然黑透了。廊下有燈火過來:“三姑娘可在用飯?” “正在吃呢?!迸嬙谖葜谢卮鹆艘宦?,又迎出去,見是攸寧,忙將她迎了進來。攸寧提了一盞宮燈進來,見季瑤坐在桌前,也是笑起來:“我來得不巧,擾了姑娘用飯?!?/br> “沒什么巧不巧的,添一雙筷子同我一起吃吧。”季瑤說罷,便要人添碗筷來,攸寧擺手:“不必了,我今日是來替二太太問一句的,姑娘給了話我就走。二太太要我問姑娘一句,二爺和二姑娘往后是什么人?” 姜氏如今形同圈禁,也只能讓攸寧進來問了。而這話問得看似沒有頭腦,但也表明了,姜氏如今已然沒有精力顧及二老爺了,兩個孩子才是她的心頭rou。 “他們是季家的二爺二姑娘,卻不是長平侯府的?!奔粳幦鐚嵳f,“往后就算是要來府上,也是客居。貴客該有的,什么都不會少。” 攸寧微微點頭,又嫣然一笑:“姑娘是個妙人兒,什么都滴水不漏的,一點口實也不落下,可不知道來日有誰這樣好的福氣娶了姑娘去?!?/br> 季瑤似聽非聽,瞧著攸寧說:“如今你想好,沒了二太太,你若是跟著二老爺走,興許能夠扶正,但若是你不愿走,留在我娘或者我身邊伺候,也不是不可以。” “叔叔的妾在侄女兒身邊伺候,這算是什么道理?也沒有小叔子的妾在大嫂跟前伺候的。”攸寧哂然一笑,“跟著二老爺去,未免也是不妥。那兩個寶貝疙瘩什么性子,二太太一朝‘沒’了,我又跟去了,若是被扶正,他們不得以為是我如何了他們的娘。我何苦讓他們恨我?” “那寧姑娘的意思是……”攸寧素來有主意,否則季瑤也不會看中了她這一點,既不愿留在長平侯府,也不想跟著二老爺走,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了。 “我的意思很簡單?!必鼘幮Φ?,“煩請姑娘對外面說,我感念二太太的恩德,殉主了就是?!?/br> * 姜氏“暴斃”,長平侯府對外宣稱是姜氏的遺愿想要分家。原本京中的世家少有兒子承襲爵位卻還沒有分家的,長平侯府分了家,才算是正常了幾分。喪儀仍在長平侯府cao辦,而因為長平侯如今官拜同平章事,更是侯爵,故此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季瑤從自己院子里出來,見府上仆役都忙慌慌的來去,雖說忙,好在并不亂,也不至于讓來客看了笑話。一路去了正堂,此處設了靈位和靈堂,雖說如此,但那不過一副空棺罷了,真的姜氏,已然去了渝州家廟之中。 一進門,就見一身素衣的吳婉筠扶著一個老婦人,老婦看起來和羅氏年歲相仿,一看便知道是定國公老夫人。季瑤忙上去問安,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季瑤的變化,上下打量過后微笑道:“上一遭在平南侯府也沒能看明白,三丫頭如今這樣是個這樣標致的人物,讓我看了都喜歡?!?/br> 季瑤笑得十分得體:“多謝芙姨夸贊?!庇謱⒛概畟z領去了東花廳,“這幾日鬧了這樣的事出來,府上一時也是忙亂,讓芙姨和jiejie看了笑話。” “有什么笑話?”老夫人嘆道,“良玉身子不好,也是苦了你們。好端端的人,說沒就沒了,原本是措手不及?!?/br> 姜氏的事,長平侯府將消息封鎖得嚴嚴實實,根本不被任何人知道,仿佛姜氏真的是暴斃而亡一般。故此老夫人說這話,季瑤也是佯作愁苦的樣子:“是嬸子沒福?!?/br> 定國公老夫人也并不說什么,她和羅氏交情篤深,長平侯府那點子陰私如何不知?更明白姜氏那人的秉性,不拘什么原因,如今這侯府之中也算是清凈下來了。又起身:“我去見見你母親罷?!?/br> 羅氏原本身子就不好,前些日子為了坐實那厭勝之術的說法,更是壞了一些,此刻正在吃藥,整個屋子里面都彌漫著藥香味。 “你這老貨,如今藥簍子一般的人了,可半點想不到你往日那霸王似的性子。”老夫人一進門便笑了起來,羅氏自然認得她的聲音,也笑著回了一句:“我若是霸王,你也該是個土匪頭子了?!?/br> 兩人自幼的情分,如今一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季瑤親自搬了繡墩來,又扶了羅氏起身,給她墊了軟墊,這才退到了一邊。老夫人看著季瑤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動作,知道能夠做到這樣,必然是做慣了的事,心中對于季瑤改了性子這事更是深信不疑:“三丫頭如今這樣的孝順,你也算是否極泰來了?!?/br> “這四個小的,真是cao不完的心。”羅氏笑瞇了眼,“如今也還差這最小的,過了年就十三了,也該說人家了。” 吳婉筠一聽這話,忙看向了季瑤。那日在平南侯府,季瑤和四殿下似乎有些不同尋常。雖說知書懷疑,但事后想想,四殿下命丫鬟來叫走三公主,那丫鬟又說是季玥有事,將季瑤也叫去了。世上有這樣巧的事,那丫鬟正好被裴玨使喚了,又被季玥使喚? 越想越覺得季瑤和四殿下有些不對的吳婉筠滿心狐疑,如今聽了羅氏的話,也是蹙眉,但還是沒有說出來。這話出來,若是因此毀了季瑤的名聲,豈不是她的罪過? 然而季瑤聽著這話,便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羅氏的為人她知道得透透的,往日從不提說人家的事,自從上回裴玨來送了麝墨之后,這才改了態度。天家雖說榮華富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是這天家婦有那樣好當么?正妻也好,妾侍也罷,誰沒有自己的苦楚? 羅氏也是因心疼女兒,這才要將說人家的事提上章程。寧愿誤會了裴玨的意思,也不讓小女兒有可能嫁入天家。 季瑤心中也有些酸泛了,還是強笑道:“瞧娘說的,哪有親嬸子才閉了眼,我就要忙著說人家的規矩了?傳出去還是咱們長平侯府不尊重。” 羅氏只聽得女兒的話,知道她是在推諉,心中愈發坐實了,她和裴玨只怕不是看上去那樣簡單。若是門第不配,那也就罷了,但季家乃是百年世家,且這百年之中一直不曾落敗,而長平侯如今更是同平章事,乃是宰輔。這樣的家世,季瑤又是嫡女,即便做了裴玨的正妃也不委屈了裴玨。更不說皇后對季瑤也有幾分上心,若是真的……羅氏為女兒的前程擔憂,心中憋氣,一時也是咳了起來。 季瑤忙給她撫背,又聽見外面傳來細碎的說話聲,也是蹙眉:“我瞧你們也沒了規矩,不是吩咐過不管什么事兒也不許吵到太太這里來?” 知書忙打了簾子進來:“姑娘息怒,原本是下面的有事稟告姑娘,我說姑娘沒空,也就打發他們去了。” “瑤兒也去看看吧,如今你大嫂子只怕也料理不過來,你也好去為她分憂。”羅氏咳罷了。 季瑤從善如流的出去了,又望著知書嘆氣:“也是你今日聰明,知道在定國公老太君跟前遮掩,不然咱們府上可就丟臉丟大發了?!彼f到這里,向前走了幾步,“我與太太都可憐姜氏一片慈母之心,偏偏那兩個寶貝疙瘩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這次又是誰鬧騰了?” “二姑娘正哭得厲害呢,非要姑娘去見她?!敝獣鴿M臉的厭惡,“如今吵得和什么似的,姑娘去是不去?” “你和她計較,那就是沒了心計?!奔粳幐静幌肴ズ椭卸唬瑳r且她雖說是想過讓二房身敗名裂,但那是分不了家的無奈之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二房出了大事兒,長房也是摘不出去的。“她既要我去見她,我去一趟也就是了,也好讓她知道,她這樣鬧騰,是沒有半點意義的。” * 因為季珊被姜氏下令痛打了一頓,如今都還沒有傷愈,還在養身子。剛一進了院子,就聽見尖利的哭聲,聽來聲聲泣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傷心事一樣。又有人將季瑤引了進去,進門便聞見一股子藥香,旋即就見床上的季珊扔了什么東西下來,“嘩啦”一聲,藥汁將竹影潑了一頭一臉,季瑤進屋得快,幾乎也被濺濕了裙裾。 季珊因為被打傷了背上和屁股,如今都是趴在床上的。見季瑤一來,頓時怒不可遏:“你還有臉來——” “jiejie都有臉叫我來,我怎么沒臉來?”季瑤不動聲色的諷刺回去,“jiejie若是沒事,我便走了?!?/br> 季珊氣得臉色發紅,勉力起身,幾乎跪伏在床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什么分家是我娘的遺愿,分明是你害死我娘的,你要挾她了,是你逼我娘去死的。季瑤,你別以為你能逍遙法外,待我好了,我必然去京兆府告你!” 季瑤輕輕一哂:“既然二姐篤定是我害死你娘的,那你就去吧。我也不會藏著掖著,若是高府尹傳喚我去了,我馬上就去?!?/br> 見她竟然半點不為所動,季珊也是愣了愣,咬著牙看著她:“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啊。”季瑤根本不給這便宜jiejie半點體面,她原本就沒有再忍季珊的心思了,若是季珊不作,還可以和睦相處,然而季珊真的作得令人發指,那么季瑤這成年人,要好好的教教她做人的規矩?!拔翼樦鴍iejie說罷了,若是jiejie執意要告我,我自然會去京兆府的,jiejie滿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