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季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你、你……” 季瑤冷笑道:“這華帷鳳翥你若要就拿走,只是另有一事,你打了我院子里的人,算是什么規矩?我院子里的沒有錯處不說,即便是有,放著任姑姑還在,你卻來發落,仗的是誰?jiejie往后還是少來,我們這里廟小,供不起jiejie這尊菩薩。” 她輕聲細語仿佛春雨般潤澤,但這話卻含著不容回絕的氣勢。季珊也給堵了話頭,咬著下唇根本不敢回話。季瑤將羊脂玉瓶擱在案幾上,又不動聲色的補了一刀:“jiejie什么都比我好,可惜命沒有我好,若是托生在太太肚里,怕也有這樣的待遇。” 季珊原本就是個中二病末期患者了,這個年齡絕不會容許有人說自己不好,而季瑤這話雖沒有說她不好,但卻說是因為沒有托生在羅氏肚里。她一向是將自己看得很高,但季瑤一句話便戳中了她的死xue——她是二房的姑娘,這侯府,是長房的,她有的一切都是季瑤該有的,不過是因為施舍,所以她和季瑤是一樣的。 季珊一向眼高于頂,認為季瑤處處不如自己,但現在季瑤一句話卻說了,是自己不如她,從出生便決定了不如她。季珊腦中那根弦崩掉,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季瑤輕輕搖頭:“jiejie回去吧,我一人待著也好,清靜。” 不,自己一直強過她,家中所有人都是疼自己的,別人也都會如此!季瑤說這話,也不過是找場子罷了!定是她,定是季瑤那日趁著自己走了,在霍老太太跟前說了什么,否則自己這樣好,為何霍老太太不更看重自己?就因為這樣,她踩著自己入了霍老太太的眼,又入了皇后的眼。入了皇后的眼,她會不會變成四殿下的妃子? 腦洞馬力全開之下的季珊,腦中心中凈是對季瑤的怨恨,一時小臉也脹紅起來。季瑤經歷過多少人的一輩子,見了這樣的情形也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更是笑起來:“怎的,jiejie難道不這樣以為?” 季珊咬了咬下唇,眼淚幾欲奪眶,怒極之下上前一把便將羊脂玉瓶拂落在地,“啪”的一聲摔碎了,玫瑰香味頓時四散開來:“這原本都是我的東西,你在皇后娘娘跟前進了什么讒言!” 屋中原本伺候著知書三人,并季珊的貼身侍女竹影,見了季珊沖上去不由分說便砸了玫瑰露,驚得連勸都不敢勸。季瑤冷了臉色,見季珊臉上滿滿的快慰:“你奪了我的東西,還敢在我跟前炫耀?你做夢!” 她話音未落,臉上已然挨了一著,“啪”的一聲,打得季珊耳朵嗡嗡作響,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季瑤:“你敢打我?長幼有序,你竟敢打我!” 季瑤早已斂去了方才兔子一樣乖順的神色,指著她十分嚴厲的樣子:“我怎么不敢?你是什么東西?敢使性子打碎皇后娘娘賞的東西?你這樣拎不清,仗著二嬸子寵你,你便輕狂得沒了邊際,成日和我為難也就罷了,今日你倒還變本加厲,天家賜的東西你也敢動?奴才們不敢打你,我敢!” 修理中二病(二) 這一場變故來得太突然,知書和竹影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連聲兒都不敢出。季珊就這樣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捂著臉,眼淚無聲的滑落。 而季瑤方才甩了季珊一巴掌,心中卻是無比的解氣。長久以來,她素來對季珊都是包容的,她也認為一個孩子應該得到大人的理解和保護。但這來自成年人的寬容卻不應該成為某些熊孩子長久有恃無恐的資本。 總歸季珊恨她,再多來一次也無所謂了,只要二房被攆出去,季珊于自己,便是一年也見不了幾回的親戚了。 “弄畫,將這里收拾了。”季瑤的聲音又恢復了平日的溫柔,“知書你出去,便去找了二太太來,叫她看看,今日二姐做的什么事。” 地球不管哪個平行時空,只要是古代的封建王朝,大多是中央集權制,君權至上的道理,不需要別人說也該明白。換言之,天家賜的東西,那就是君恩浩蕩,別說給的是好東西,就算是給你兩張草紙,你也得恭恭敬敬的送到祠堂里去,和祖宗一起供起來。 皇后雖說不如皇帝,但常言道帝后一體,皇后更是小君,和皇帝御賜也沒有什么差別。 皇后給季瑤玫瑰露,原本是彰顯愛惜之意,但季珊這樣就將一瓶玫瑰露給打碎了。何等的不敬,傳出去掉腦袋的。 故此,饒是季瑤新仇舊恨之下用足力氣給了季珊一耳光,她也不敢爭辯,只能捂著臉哭得很無助。 因為玫瑰露打翻了,屋中一時彌漫著玫瑰的清甜味,弄畫將碎片拾了出去,這才回頭看了季珊一眼。她能識文斷字,自然是知道玫瑰露代表著什么,季珊卻敢將東西給砸了,就算是怒極,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 深深的在心中不齒了一番季珊的作為后,弄畫還是不敢說什么,只退到季瑤身邊。知書打了簾子,已然折了回來,也不去看季珊,輕聲道:“姑娘,寧姑娘來了。” 季瑤溫和一笑:“你這丫頭倒是推諉,我讓你去找二太太,寧姑娘雖說話管事,這事茲事體大,難道就能這樣算了?” “什么事兒讓三姑娘這樣大的火氣?”攸寧也打了簾子進來,聽了季瑤的話,也是笑起來,“姑娘前些日子雖不在府上,但二爺的事,也該知道了才對,焦頭爛額呢,這會子老太太又想摸骨牌了,陪著在玩兒,也脫不開身。”環視了一圈屋中,見季珊立在屋中哭,知道沒什么好事,忙轉圜笑道,“姑娘在屋中制玫瑰膏子?別是兩位姑娘搶膏子打起來了。” 季瑤冷笑連連,讓竹影將方才的事說給攸寧聽后,又柔聲道:“非是我不給寧姑娘面子,只是你管不了這事,換個能管這事的來。二哥剛沖撞了四殿下,二姐又大喇喇的砸了皇后娘娘親賜的玫瑰露。若真要趕著去死,只管死去,別拉上我們!” 這話已然很嚴重了,攸寧看了一眼季珊,感嘆著姜氏也是個玲瓏心的人,兒女一個比一個不省心,趕緊勸季瑤說:“好端端的,可別死不死的話,讓人聽了難受。姑娘也別氣,我雖說不上話,但一會子將此事說給二太太聽,倒也是使得。” “等你去說?”季瑤微微挑眉,“你是個玲瓏人,說出去的話和如今的事只怕不是一件吧?我這人倒也便宜,我讓你們院子里的人來,只為了一件事,今日可不是我公報私仇非要擰著二姐不放” 攸寧知道季瑤的手段,更知道以季珊那點腦子根本不夠季瑤玩的,也是往日季瑤不和她計較。在二老爺和姜氏之間夾縫求生了這樣多年,攸寧也是一個玲瓏心腸,知道這次什么打碎玫瑰露定然是季瑤有意為之,就為了收拾季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 所以,那打碎的羊脂玉瓶之中絕不會是玫瑰露,只怕是上好的玫瑰膏子兌了水,只為了詐季珊! 想透了這一層,攸寧忙笑道:“三姑娘這是哪里話?咱們誰不知道三姑娘是頂頂好的人,跟我們家姑娘素來也是親厚,哪里來的公報私仇的說法?”她說到這里,又拉住捂著臉垂淚的季珊,“姑娘今日也是孟浪了,玫瑰露乃是波斯國進貢的寶貝,皇后娘娘賞了三姑娘幾瓶,乃是天恩浩蕩,姑娘怎的能打碎了呢?” 季珊又氣又委屈,哆哆嗦嗦正要說出來,季瑤轉身看著她,輕輕一哂:“二姐若是腦子清醒的,只怕也干不出這事來。” 季珊也不敢叫屈了,方才季瑤發狠一般打了她一巴掌,雖說于貴女身份而言有失體統,但不得不說,見效得很,季珊馬上就老實了,也不敢挑事了。 攸寧心中暗笑,三姑娘果然是個能耐人,二姑娘是個多會來事兒的,竟然真能被壓得死死的。心中愈發的慶幸起自己果然投對了門路,也不去提點季珊什么,只暗自聽著。 “我知道二姐一向是看我頂不順眼,否則也做不出心中不痛快就拿我的侍女使氣的事兒來。”季瑤勾起一個笑容來,“二姐折辱我的時候多著呢,我從不和二姐計較,今日不計較也不行了。毀了皇后娘娘賜的東西,我還要擔一個罪名,只是這事和我什么相干,做什么我要跟著吃掛落?”說罷,又指著司琴道:“去拿綢緞來,將二姑娘綁了,送到榮安堂去。” 眾人不免大驚,司琴可是個混不吝的性子,一向只有季瑤或者羅氏才彈壓得住,一聽這話,轉身就去拿綢緞。竹影嚇得大叫:“三姑娘使不得,綁了我家姑娘像什么樣子?這是姑娘的jiejie啊,姑娘這樣落了情面……” 季瑤哪里肯理她,她今日原本就是打了主意要狠狠罰季珊一頓的,省得這小猴崽子以為自己真的那樣好欺負,只劈頭看著那小丫鬟:“主子們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二姑娘犯了什么錯處,你們下面的趁早也綁出去。” 竹影嚇得退了一步,作為季珊的貼身侍女,她自然知道那幾日里,季珊的貼身侍女是被如何折辱的,根本不敢自己承受一番,也不敢說話了。恫嚇住了她,季瑤微微一笑,迎上季珊淚眼婆娑,也沒有半點的同情。 早在季烽干了那腌臜事,全然不將整個季家的生死放在心上之時,季瑤便也不將二房的死活放在心上了。這樣的豬隊友,趁早死開的好,況且自己對季珊已然是仁至義盡,難道真要讓她打了自己左邊臉,還要將右邊臉伸出去給她打? 攸寧忙笑道:“三姑娘也不必動怒至此,依著我說,一會子讓二太太來一趟也就是了,驚動了老太太可不好。況且前些日子咱們和唐家那事,老太太本就心口疼,咱們現在……” 她也不說完,只對著季瑤俏皮的眨了眨眼,季瑤哪里不懂她什么意思——攸寧也想好好收拾季珊一頓的,若是送到榮安堂,老太太小孩兒氣性上來,又要撒潑,可不一定罰得了,但若是送到了姜氏那里……當下抿嘴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將二姐綁了,直接送回嬸子院子里就是了。” 司琴只待上去綁人,季珊雖說理虧,但如何是個讓人拿捏住的人?大呼小叫:“你是什么東西,也敢來綁我?” 司琴早就看季珊不順眼,此刻有了懲治她的機會,如何不拿捏住,當下就說:“我是奉了姑娘的命令來的,自然就是代表著姑娘。且不說今日二姑娘砸碎了皇后娘娘賜的東西,光是毀了meimei的物件,這點便撇不清了。”說罷,便要上前,季珊哪里肯依,怒目而視,臉上殷紅的巴掌印十分的明顯。 “司琴。”季瑤像也是看不慣了,出聲制止了她,季珊松了口氣:“我就不信,你真的敢綁我。我是你jiejie,你能這樣落我的面子?” “jiejie誤會了,我不是不敢綁你。”若是往日,季瑤說不定還真這么算了,但現在可不行,季瑤對于她的惱火程度依然到了頂峰,自己壞脾氣不說,還要來欺負她院子里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jiejie不肯,說不得只有得罪了。jiejie身嬌rou貴,不敢讓粗使婆子來。弄畫,你去將院子里的二等丫頭都叫來,一起綁了二姐,送到二太太那里去。” 季珊一時大驚失色,季瑤不在的日子,她將季瑤院子里的二等侍女全叫到自己院子里去,動輒一頓打罵。看著幾個二等侍女步履蹣跚的魚貫而入,季珊退了一步:“竹影,攸寧,你們都傻了不成?” “誰敢管?”季瑤打斷她的話,聲音柔柔的,“今日二姐犯了錯處自然該罰,你們管什么?莫不是調唆了二姐?” 攸寧原本就不打算管這事,竹影也沒膽子去和季瑤沖撞起來。那幾個二等侍女這些日子沒少受季珊的氣,聽了季瑤吩咐,哪里還等催促,一齊上前動手將季珊綁縛起來,為了讓季珊不痛快,還特特綁緊了很多,綢緞擰成了細細的繩子,勒住季珊的rou,疼得她眼淚直掉。 季珊長這樣大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又因為綁得緊,疼得直掉金豆子。季瑤卻視而不見,命任姑姑來將季珊請上車,這才看著隨自己出來的二等侍女們:“今日一齊整治了她,該消氣了。其余事自有我呢,你們也不必跟去了。” 待她們散了,季瑤這才看著攸寧,輕聲道:“寧姑娘今日原也不必來的。” “我若不來,叫二太太知道了,只怕又不待見我。”攸寧從容一笑,“姑娘倒也是心狠,拿上好的玫瑰膏子兌了水,便裝作是玫瑰露,將人唬得真真的。今日請君入甕,就是為了好好讓二姑娘長長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