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季珊柳眉倒豎,低聲質(zhì)問:“那你是說我不如她了?”又輕輕啐道:“眼皮子淺的東西!” 霍柔悠不敢跟她頂嘴,也是一口怒氣憋在心中,想在平南侯府,她自幼便給所有人捧在手心之中,從不讓她過問什么,是以養(yǎng)成了這樣靦腆的性子。但世家貴女,哪個(gè)不是矜嬌?連爹爹mama都沒呵責(zé)過的人,被季珊這樣一說,心中還是憋火,咬著下唇半晌都沒有說話。 季瑤歇了筆,輕聲勸道:“你心中有火,拿我撒氣不算,還要拿小的撒氣?況且崔婆婆還在呢,讓別人看了我季家的笑話。” “你也說得我?”季珊哼了哼,“我強(qiáng)過你甚多,你最好記著這一點(diǎn)。”又劈手奪了畫,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遍。季瑤在書畫上的功底,她也是知道,至少在她這個(gè)年齡,她是挑不出半點(diǎn)錯(cuò)處來的,但現(xiàn)在事關(guān)面子,季珊怎么可能真的稱贊季瑤什么? “我瞧著也沒什么好的!”季珊口是心非的將畫一擲,那畫忽的一下便糊在了顏料上面,顏料頓時(shí)四散洇開,糊成了一團(tuán),一時(shí)之間眾人都是呆了。季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我不是……” 見季瑤看著自己,季珊更是尷尬了,指著她說:“你瞧我做什么?難道要我賠你一幅?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再畫上一幅也就是了,你素來擅長書畫,用得了你多少工夫?” 臥槽你能再不要臉點(diǎn)不? 本來季瑤沒心思和她計(jì)較,誰知道她來這樣一句,季瑤心中的火頓時(shí)就起來了。就一句你不是故意的,然后就能把別人的東西毀了還沒半點(diǎn)歉疚之心?真是仗著你中二就能為所欲為? 打定主意要讓季珊長點(diǎn)教訓(xùn),季瑤冷笑連連,低聲道:“我都忘了,jiejie不是故意的。”頓時(shí)拿了那糊成一團(tuán)的畫擲開,“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就什么事都沒有了?那若是殺了人,你說不是故意的,也就能免了?” 季珊登時(shí)火起,正要和季瑤理論,那繡娘已然尖叫起來,循聲看去,季瑤方才扔開的畫正好落在那幅五女拜壽雙面繡上,那是在絹帛上繡出,那顏料一沾染上去,頓時(shí)也是洇了進(jìn)去。 季珊登時(shí)站了起來,因?yàn)樘保B長幾都被掀了起來,然而顧不得疼痛,季珊指著季瑤呵斥道:“你、你敢毀了我的刺繡!” 季瑤坐在墊子上,神色自若笑道:“你指著我做什么?難道要我賠你一幅?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再繡上一幅也就是了,你素來擅長刺繡,用得了你多少工夫?” 聽這和自己方才說得話幾乎一模一樣的回答,季珊怔了怔,旋即捂著臉哭了起來:“季瑤,你好得很!你敢如此對我!” 季瑤輕聲笑道:“你如何對我,我就如何對你。你待我那樣壞,我憑甚待你好?”又牽了霍柔悠起身,道,“憑你是誰,連大jiejie夫都從沒有呵責(zé)過柔姐兒,你什么身份就敢大口啐她?這是霍家的女兒,又不是我們季家的,你也不嫌丟了臉。” 季珊更覺得委屈了,掩面哭得更厲害:“季瑤,我要告訴祖母去!”也不去理正在慌忙擦雙面繡的繡娘,轉(zhuǎn)身就走。 季瑤拉著霍柔悠站在原地,霍柔悠雖說心中有點(diǎn)爽,但本能的覺得季珊去了要告狀,擔(dān)憂的拉了拉季瑤的衣袖,后者搖頭道:“你理她做什么?從小就被寵昏了頭,以為誰都要慣著她。今日毀了我一幅畫是小,來日做了什么事,只要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就能被原諒,笑死人了。” 霍柔悠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看向笑瞇瞇的崔婆婆,后者微笑道:“三姑娘的確是有些氣性的人,二姑娘欠教訓(xùn)是千真萬確的,但姑娘做得也不全對。” “我不該在外人跟前落了她的面子,只是她這人,我若不如此,只怕她真以為我是個(gè)軟柿子給她捏的。”季瑤說道。 崔婆婆見她上道,示意她跟自己一道出去,緩緩道:“不拘你恨她還是怨她,你要記住一件事。你們沒有分家之前,那便是綁在一塊的,都是季家的女兒。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在外人跟前落了她的面子,你們是相連的,她沒了臉,你也不能好。” 季瑤自然是知道這一點(diǎn)的,也是頷首稱是。崔婆婆見她這樣上道,也是笑起來:“主子娘娘說過,平南侯夫人是一位明白事理的女子,如今見了姑娘,才知道令堂教養(yǎng)出來的女兒,都是一等一的好。”又笑,“方才二姑娘說要去知會老太君,若是不隨姑娘去,只怕一會子,老太太便要來拿人了。” 這倒是,老太太一貫的表現(xiàn)很讓人浮想聯(lián)翩,好像只有二老爺季延平才是她親生的一樣,更不說在她眼中,季珊和季烽才是她的親孫孫親孫女。 邀了崔婆婆和自己一起乘車去,到了榮安堂之時(shí),幾個(gè)丫鬟婆子正在外面嚼舌根,見季瑤來了,也是堆了笑容過來:“三姑娘來了?老太太正生氣呢,姑娘來了,也好勸一勸才是。” 季瑤理也不理她們,一馬當(dāng)先進(jìn)了屋,就見季珊坐在老太太身邊,正哭得梨花帶雨,老太太則是一臉慍怒,見季瑤進(jìn)來,冷笑道:“姑娘長大了,心氣也高了,連我也不曾放在眼里。若是嫌我和珊姐兒擋了你的道,總歸你父親不日就要回來了,你只管在你父親跟前分辯,讓我和你二叔二嬸子一家回渝州去,免得我臨了臨了的,還要受孫女兒的氣。” 季家起家的地方便是渝州,故此,雖說長平侯一脈在京城,但祖家還在渝州的。 對于老太太倚老賣老的行為,季瑤也是忙賠笑道:“老太太這是哪里的話?我和jiejie之間的齟齬,怎的還有這話出來?我怎敢對祖母不敬?爹爹娘親并上我們兄妹,都是好好孝敬祖母的。” “好一句孝敬我!”老太太呵罵道,“明知珊姐兒的雙面繡乃是送給霍老太君的壽禮,你竟敢將它毀了,還不是沒有將我放在眼里,若是你以為我長平侯府的名聲可以這樣被你埋沒,只怕我是管教不了你,讓你爹回來好好的教訓(xùn)你。” 老太太現(xiàn)在盛怒之下,又見崔婆婆進(jìn)來,也只好壓了幾分火氣,指著季瑤道:“你今日做的事,如何補(bǔ)救?珊姐兒的東西,說毀也就毀了,你沒有半點(diǎn)愧疚之心是也不是?” 季瑤冷笑道:“我毀了她的東西,老太太便這樣的呵責(zé)于我,jiejie毀了我的畫,難道也就能輕輕揭過?敢問老太太,jiejie可曾提過她毀了我的畫?”見老太太語塞,季瑤咬了咬舌尖,逼紅了眼眶,凄楚道:“jiejie是咱們府上的小姐,我是奴才丫頭不成?她的刺繡是要送給霍老太君的,我的畫難道是給奴才的?” 老太太也不好當(dāng)著崔婆婆這樣偏心,轉(zhuǎn)頭看著季珊:“可真有這事?” 季珊不料老太太忽然問自己了,更是委屈,眼淚滾珠兒一樣落了下來:“我并不是故意的,她卻是故意的。” 見她哭成這樣,老太太也是心軟了:“三丫頭再畫一幅也就是了,和你jiejie置氣做什么?雙面繡工程浩大,被你一毀,到時(shí)候若是拿不出來,便是咱們沒了理。” 季瑤也不說話,也知道老太太的確是個(gè)偏心眼的。看著霍柔悠扶著崔婆婆,一時(shí)也懶得跟這偏心老婆子多說話了,淡淡說:“既然如此,也是扯平了,孫女兒不和jiejie計(jì)較就是了。” “放屁!”季珊站起來嚷道,“什么扯平了?今日你定要給我個(gè)說法,否則我不依,了不得鬧到伯娘跟前去,叫她評評理,我是你jiejie,你這般沖撞我,是哪門子的規(guī)矩?” 通房大丫頭(二) 季瑤都給她氣笑了,轉(zhuǎn)身盈盈含笑:“一言不合你便要去叨擾太太?太太體弱,若是給你氣病了,你還是好好兒找個(gè)由頭跟老爺解釋吧。好一句jiejie,所以我應(yīng)該當(dāng)個(gè)發(fā)面包子,讓你捏圓捏扁了?你是我jiejie,卻也不是我祖宗。” 這中二病也是醉人,今天不給你一個(gè)教訓(xùn),你還真以為這世上都是你媽都該慣著你! 季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不知道說什么,捂臉哭得更厲害了。季瑤笑得十分乖巧,又剝了季珊的面子:“二姐還是止止淚吧,好歹先生還在呢,給人看了笑話,還以為我長平侯府的姑娘這般不尊重。”又故意看著老太太:“祖母說是也不是?” 崔婆婆微微一笑,向季瑤投去了贊許的目光。方才季珊失態(tài)大哭,季瑤雖說逼紅了眼眶,平添了幾分委屈,但并沒有失態(tài),這便是最好的禮數(shù)了。 老太太給季瑤將了一軍,也舍不得真的說季珊的不是,不免就想到往日羅氏和自己嗆聲的樣子,此刻已然七竅生煙。季珊臉色脹成豬肝色,慌忙擦了眼睛,又橫了季瑤一眼,還是沒有底氣:“我知道,不需要你多說什么。” 老太太忙笑道:“女孩家之間鬧一鬧,沒成想讓崔姑姑見了笑話。”聽她自降一輩稱崔婆婆為姑姑,眾人也是明白這老婦非同小可,忙請她坐了。 “姊妹間若是不起齟齬,那才是奇哉怪也。”崔婆婆很坦然,“只是貴府既然托我來給兩位姑娘教禮數(shù),我便說不得要說一說兩位姑娘了。” 老太太一派洗耳恭聽的樣子,崔婆婆道:“不拘二姑娘是否故意的,做了就是做了,既然自己做了,便要為此承擔(dān)后果,而不是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便能開脫。你廢了功夫,難道三姑娘的畫是憑空吹來的?敢作敢當(dāng),這才是世家貴女該有的。另者,當(dāng)著外人你便不是你自己,而是季家的姑娘,你的一舉一動,別人都會記在季家頭上,是以如此,連哭也是不行,否則別人便會小覷了你季家。” “至于三姑娘。”崔婆婆轉(zhuǎn)向了季瑤,“切記我方才與你說的話,二姑娘是你jiejie,她沒了臉,你也沒有臉面。” 季瑤頷首稱是,躬身謝過崔婆婆。季珊自小到大也就服姜氏,此時(shí)見崔婆婆并沒有責(zé)怪季瑤,心中已然不服,哼哼唧唧的表示知道錯(cuò)了,然而心不甘情不愿,被老太太橫了一眼,慌忙恭順了許多。 “今日兩位姑娘做得都不妥帖,回去抄了《女戒》,明日再給我吧。”崔婆婆一笑,“今日也就到這里,我便先家去了。主子娘娘憐我年邁,這才允我告假,至多半月,我還是要回宮里的。” 老太太忙點(diǎn)頭,霍柔悠也將崔婆婆扶了出去,待兩人走了,老太太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瞪了兩女一眼:“你二人今日這般,真是丟了我長平侯府的臉!” 季瑤原本就對她沒什么情分,也覺得無所謂,而季珊根本沒給老太太說過,眼淚花都要出來了。從榮安堂出來,季瑤才舒了口氣,知書和司琴忙一面一個(gè)扶住她,霍柔悠也忙道:“姨媽,曾外祖母說姨媽什么了?” “老太太說就說,我左耳進(jìn)右耳出,誰放在心上?”季瑤微笑,老太太偏心不假,但說穿了,也就是自私。因?yàn)榱_氏沖撞了她的利益,所以她看不慣羅氏,但姜氏事無巨細(xì)皆要征求她的意見,她還有那種掌權(quán)者的優(yōu)越感,這才對二房格外的好。 若是真的疼愛季珊,又怎會在事后這般呵責(zé)她? 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霍柔悠這才嘆了一聲:“姨媽今日這樣落了二姨的面子,如何是好?況且今日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