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屋中一時尷尬了起來,林善家的見季珊臉上忽紅忽白,忙笑道:“姐妹之間不好好娘們一會子,說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又攜了季珊的手,“二太太讓姑娘來,不就是替三姑娘解悶兒的?不坐在一處說說笑笑,反倒是離得那樣遠做什么?咱們府里誰不知道兩位姑娘最是親厚了?” 依著季瑤小可憐的性子,此時只怕早就樂顛顛的迎上去了。但季瑤歪在軟墊上,看著季珊有些不情愿的坐在床上,也不去拉她,反倒是含笑看著林善家的。林善家的心臟一顫,頓時想到了今日上午的事,忙問:“三姑娘……” “今日風大,姑姑也不怕閃了舌頭?”季瑤問道,又垂了目光,“姑姑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若是不知道,叫林善來,我與他說。” 林善家的一怔,強笑道:“姑娘說什么?” “我說什么,姑姑不知道?”季瑤笑吟吟的問道,上下打量著林善家的,“姑姑也是嬸子身邊的老人了,怎的連這些都不明白?傳了出去,便是二嬸子的不是。” 林善家的也沉了沉眉,不說話了,倒是季珊十分不樂意,蹙起好看的眉頭:“你今日怎么了,說話夾槍帶棒的?若是有氣,怎的不拿腦袋碰墻去?欺辱下面的,算是什么本事?” 季瑤神色不變,含笑問道:“我欺辱下面的?原來二jiejie心中,我就是會欺辱下面的。”說到這里,她哼了哼,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就是欺辱下面了,你能如何?我早和林家姑姑說了,入了我這院子,便要守著我的規矩。若是犯了事,我不好處置,送去給二嬸料理就是了。”見季珊臉色青了青,季瑤又笑道:“我是你meimei,你半點不向著我?況且她說了混賬話,你也裝作沒有聽到?還要我再重復一次?”慢慢開口,“誰是不相干的?我可不知道誰是不相干的,生我的娘和我是不相干的,和我一母同胞的兩個哥哥也是不相干的。那誰和我是相干的?我就是赤條條一人,比不得你們都有相干的人。” 見林善家的臉色蒼白,季瑤撫了撫自己的小臉,斜了她一眼:“念姑姑是二嬸身邊的人,我只當什么都沒有聽到,只是再沒有下一次了。” 林善家的頷首稱是,季珊咬了咬牙:“季瑤,我竟然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伶牙俐齒,定是個極善搬弄是非的人!” 季瑤聞言,嫣然一笑:“原來二jiejie今日才知道?看來你我也是白白交好了一場,二jiejie連我的秉性也不知道。” 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來,季珊牙都咬酸了,要和她對上,便被林善家的拉住了:“三姑娘病著呢,二姑娘生什么氣?” 借力打臉(一) 季珊素來是被嬌寵著,被季瑤這不咸不淡的話一沖撞,早就忍不住想要和她互懟,此時被林善家的拉住,已然冷笑道:“才到了這院子呢,便渾然忘了自己根在哪里?” 林善家的不料季珊竟然懟自己了,心中暗罵季珊是個沒腦子的,但面上只能陪笑道:“三姑娘病著呢,說胡話不是?二姑娘惱什么?況且姑娘是jiejie,和meimei置氣,豈不是不值?” 季瑤見季珊如此模樣,明白她是被寵昏了頭,以為這世上誰都是她媽要慣著他,不動聲色的給林善家的拉了一把仇恨:“姑姑攔著jiejie做什么?讓jiejie氣壞了,二嬸子仔細心疼。姑姑疼我一場,我也是明白的。” 季珊冷冷的看了林善家的一眼:“你要仔細——” 林善家的是兩邊不討好,更明白季瑤這是在借刀殺人,心中更是后怕起來,忙拉了一把季珊:“姑娘少說幾句可好?” 見她話中有央求之意,季瑤也是笑起來,正巧知書從外面來,見了這樣的場景,笑道:“我方才還聽見有大鴉叫喚呢,吵得人心煩,如今怎的沒了聲響?別是被人給轄制了。” 這話一出來,季珊立時柳眉倒豎:“沒臉的東西!你說誰是大鴉!” 季瑤抿了幾分微笑:“jiejie和丫鬟置什么氣?顯得自己不尊重,知書再有不是,有我管著呢。”又笑吟吟的看著知書,“還不去給二姑娘賠不是?” 季珊氣得要死,哪里聽完知書的賠不是?轉頭橫了一眼季瑤:“季瑤,你敢縱容丫鬟和我過不去?你好得很!”說罷了,又橫了林善家的一眼,怒氣沖沖的出去了。 季瑤慢條斯理的說:“姑姑還不去送送?好歹是二嬸子親生的,你是嬸子的陪房,總不能看著二jiejie這樣去的。” 若是看不出季瑤的意思,林善家的這腦子可就是白長了,狠狠的咬著牙,卻也不敢說季瑤的不是,只好追了出去。見她二人出去,司琴指著知書笑起來:“你這話說得真巧,我從沒見過二姑娘這樣氣惱的樣子,心中實在是歡喜極了。讓她在咱們家姑娘跟前充主子!” 知書只是微笑,又看了季瑤一眼,后者笑道:“知書,你今日做得很好,只是需要仔細,可別以為林善家的在咱們院子里是個好相與的。” 知書頷首稱是,又從貼身的小衣之中取了一張絳云色的薛濤箋遞給季瑤:“昨兒個便料理出來了,只是今日早上事兒太多,忘記給姑娘了。” 季瑤接了在手,上面以無比娟秀的簪花小楷寫了好些名字,季瑤匆匆看過,笑道:“我如今最慶幸的便是教了你二人讀書認字。”又將薛濤箋放在了枕頭下面,讓司琴將妝奩捧來,從里面選了一支嵌鴿血紅赤金簪:“你今日做得很好,我將這東西送給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不是?” 知書握了那金簪在手,笑瞇瞇的說:“別說是我不懂姑娘的意思,她若是鬧起來,姑娘才更是得意。這叫請君入甕不是?” 季瑤只笑不語。 * 季珊從季瑤這里出去,憋了一肚子火,想到季瑤往日對自己巴結奉承,越想越生氣,一股腦兒便去了姜氏院中。姜氏正和幾個管事說話,見季珊這樣怒氣沖沖的,也是揮退了幾個管事,拉她坐在身邊:“珊兒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娘今日讓我去看季瑤,就是讓我受氣去的是不是?”季珊嚷道,眼淚潸然而下。姜氏不明所以,只攬了女兒安慰,又見林善家的跟在身后,忙問道:“出了什么岔子?二姑娘今日怎的受了委屈?” 林善家的硬著頭皮將方才的事告訴了姜氏,待聽完,姜氏眉頭蹙得緊緊的:“三丫頭素來和珊兒親近,今日竟會這般說話?” 季珊哭道:“何止這樣說話,季瑤眼中,我竟是不如知書那蹄子,能讓那小蹄子說我什么?她往日那樣的巴結我,今日竟然這樣當著奴才的面落我的面子。” “好好好,珊兒別哭了,自有為娘的在。”姜氏忙勸道,也知道往日季瑤因為和自己親厚,下意識會討好季珊,季珊偏偏是個沒什么心眼的,自然就覺得這是應該的。現在季瑤陡然變了態度,她自幼是被姜氏和二老爺捧在手上長大的,一時自然受不了。 見季珊漸漸止了哭泣,姜氏這才轉頭看向林善家的:“你今日又是怎么回事?竟然由著三丫頭說珊兒的不是?” 林善家的百口莫辯,季珊還不忘補刀:“我瞧著了林家姑姑剛到了季瑤院子里,就忘了她是哪里出去的了。” 林善家的恨得要死,今日明擺著就是季瑤給季珊下套呢,就是要惹得她動氣。自己原不想讓季珊動氣,免得季瑤又將她拿捏住了。但誰成想,季珊半點不領情不說,根本沒有懂自己的意思。 但這話,她也不敢說——在姜氏跟前說季珊沒腦子,豈不是要給姜氏打殺了?只好捏著鼻子咬著牙認了。不待姜氏說下去,外面又響起一個聲音來:“寧姑娘回來了。” 不多時,便有一個開了臉的女子進來,她生得十分白凈,笑起來兩個酒窩若隱若現。見她進來,姜氏立時舍了林善家的,問道:“可送去了?” “送去了。”寧姑娘恭順的回答,“二老爺說,今日也累了,晚上就不進后院,只在前院歇息了,讓太太晚膳自己吃就是了。” 姜氏良久不說話,而后看了寧姑娘一眼:“今日你來傳話,這前院怕也不能干凈了,指不定多了誰的香囊手絹。” 寧姑娘佯作不解:“前院又沒有女子去,哪里會有這些?” 姜氏笑道:“攸寧,你別和我裝懵,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慣是個會扮豬吃老虎的人,二老爺極疼你不是?” 攸寧緩悠悠一笑:“太太若是不放心我,下回叫個小廝去給二老爺送湯就是了,這般太太可就放心了。”又指了指季珊,“當著二姑娘的面說她老子屋里人的事,只怕有失體統了。” 季珊臉色頓紅,說是有事先走了。姜氏冷笑連連,只是看向了林善家的:“我不拘你什么法子,今日知書那小蹄子落了珊兒的臉面,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莫以為她是三丫頭的貼身侍女,就比別人多了些體面。” 林善家的知道今日姜氏是遷怒知書,二老爺原本是個好色的,姜氏雖算不上善妒,但也不能將醋吃成了白開水。想到因為知書一番話,自己也給姜氏遷怒一番,心中更是氣急了,那股子惡氣正要找個人發上一番。 這樣想罷,林善家的忙頷首:“知道了,絕不會讓二太太失望的。” * 雖說季瑤在第二日便覺得痊愈了,原本要出門去,然而知書和司琴絕不讓她出門,又躺了幾日,這才神清氣爽的要出門了。 季瑤梳了妝,又選了一件淺桃色衣裙,披了一件斗篷,這才要出門去。剛到了二門前,又轉頭道:“知書,我昨日和你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