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xiàn)在是左手握了一把牌，名曰“氣昏親媽可以自殺謝罪”，右手握了一把牌，名喚“等老爹知道非打死不可”，面前再飛來一張“楚武帝磨刀霍霍向季瑤”的王牌。

    可以不玩了么？

    而等到季瑤理順了所有記憶，才明白自己先前的感嘆是圖樣圖森破。

    有女名季瑤

    執(zhí)行了這么多次任務(wù)，季瑤敢說，沒有一次比這次的任務(wù)更艱巨的。

    楚史之中對于文昭皇后的描述只有寥寥數(shù)語，但卻是給出了“美而惠”這般的評價(jià)，已然是對于女子很高的評價(jià)了。雖說不知道歷史上的文昭皇后是否真的這樣美好，但現(xiàn)在的小可憐，除了中二病之外，已經(jīng)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

    昔年季家先祖從龍開國，獲封長平侯，如今已然是第四代了，長平侯季延年如今年近五十，乃是一方刺史，若是還朝后，只怕能更高的位置。故此，季瑤身為長平侯的幼女，本該是千嬌萬寵著長大，但因?yàn)槠淠噶_氏在古代已然算是高齡產(chǎn)婦，生她的時(shí)候難產(chǎn)，差點(diǎn)將自己的性命給斷送掉。雖說救了回來，但大出血后身子便敗壞了，往日何等強(qiáng)健的人，如今成了藥簍子。

    而長平侯和妻子感情篤深，見妻子為了替自己誕下兒女，竟然敗壞了身子，憐惜之下，親自送了老妻去京郊的莊子養(yǎng)病。雖說也時(shí)常帶著季瑤小可憐去看羅氏，但大多時(shí)候，季瑤還是待在長平侯府，跟著老太太和二太太姜氏過活。

    然而壞就壞在這里，因?yàn)榱_氏年輕時(shí)候十分能耐，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無形之間觸動了老太太的利益，讓老太太十分不喜。因?yàn)椴幌擦_氏，老太太對于季瑤也是淡淡的，時(shí)常在季瑤跟前說她娘不是個(gè)好東西，而二太太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旁敲側(cè)擊的告訴季瑤，她娘生了她卻不要她，還不如自己這個(gè)嬸娘對她關(guān)照得多。

    小孩子哪里有什么是非觀念？一來二去，腦中便坐下了這個(gè)念頭，那就是娘生了自己卻又不要自己，此乃為母不慈，二嬸對自己那樣好，比自己親娘還好。若是有人轉(zhuǎn)圜一二也就罷了，但下面的人不敢大口啐主子，唯一的親jiejie又比季瑤大了近二十歲，她還沒出生就嫁了出去。等季瑤長到了七八歲，羅氏身子好了些，也就回了長平侯府，見小女兒和自己不親熱，也是心酸，還沒等將女兒糾正過來，皇帝一紙?jiān)t書，讓長平侯外任靈州刺史，立刻走馬上任。

    這下季瑤更是飛起了，沒了父親管教，又進(jìn)入了和更年期并列可怕的中二病期，這個(gè)年紀(jì)對于父母有天生的敵視，更不說季瑤對于母親原本就有無盡的怨恨。故此，前日里被姜氏在跟前說了幾句母親的不是，季瑤就炸了，沖到羅氏跟前說羅氏為母不慈?？蓱z羅氏強(qiáng)悍了大半輩子，被小女兒指著鼻子罵，一口氣沒吊上來，昏了。

    這下事情可算是鬧大了，老太太雖說不喜大兒媳，但不罰不行，讓季瑤在院子里跪了兩個(gè)時(shí)辰，季瑤剛起身，原本委屈，兩個(gè)親哥哥又來了，呵責(zé)了幾句。這下小中二玻璃心了，認(rèn)定兩個(gè)哥哥也不疼自己了，自己成了孤鬼兒一個(gè)，委委屈屈的哭了一夜，第二日便發(fā)起了高熱。

    念及此，季瑤掐了掐眉心，現(xiàn)在真是腹背受敵，氣昏老娘這事，想重的話，直接打死也沒人說什么不對。即便羅氏憐女兒年幼不予追究，但這樣的事傳了出去，只怕季瑤這輩子都?xì)Я恕?/br>
    不管什么緣故，她的最終目的是幫助楚武帝裴玨依照正史上的記載登基為帝。雖說沒有這樣高的政治覺悟?qū)⒆约核徒o裴玨殺了，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若是再不做點(diǎn)什么補(bǔ)救，只怕和裴玨連關(guān)系都搭不上，遑論輔助他登基為帝了。

    這樣想著，季瑤也就梳理起自己的處境來了，不拘什么法子，她都得完成任務(wù)，否則就是一輩子困在這個(gè)時(shí)代。而現(xiàn)在最為難的情況是，羅氏被自己親閨女氣昏了，可想而知現(xiàn)在羅氏有多難受，身子上的傷害也就罷了，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才是最疼的。

    這樣想著，季瑤提了幾分力氣：“知書，司琴。”聲音還沒落下，兩個(gè)小姑娘已然醒來，急切的看著她：“姑娘有何事吩咐？”

    “太太怎么樣了？”季瑤思忖片刻，還是很自然的問道，兩女臉色陡然一變，雙雙咬著嘴唇低下頭去，根本不敢說話。

    自家姑娘和太太的關(guān)系，府上但凡有眼睛的都明白，孫姑姑去伺候太太的事，根本不敢讓季瑤知道，不然指不定怎么動怒呢。

    現(xiàn)在季瑤竟然先問了太太的情況，知書和司琴腦中只覺得是姑娘病糊涂了，也不敢先說話，以免一會子姑娘又惱。

    見兩女這樣，季瑤也是無可奈何了，女兒過問親娘的情況，都能讓下人這樣害怕，勉力支撐起身子：“我問你們話呢?！?/br>
    司琴撅嘴道：“知道姑娘問話呢，可是、可是咱們不敢說??！”又看了知書一眼，忙給季瑤墊了個(gè)軟墊，“一會子姑娘惱了，惱壞了身子才不好?！?/br>
    季瑤忙道：“我既然問你們，自然是真心想要知道的。她是我娘，再有什么不是，她也是我親娘。我連問問她也不行？”說到這里，她又佯作氣急，咳了好幾聲。

    知書趕緊給她撫胸口：“姑娘別惱，左不過怕姑娘生氣，也沒有別的意思。太太昨兒個(gè)已經(jīng)醒了過來，只是咳疾又犯了?！?/br>
    季瑤點(diǎn)了點(diǎn)頭，旋即道：“我省得了。”又道，“孫姑姑呢？”

    兩人臉色又變了，季瑤這話也是明知故問，剛醒來的時(shí)候，她就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說是孫姑姑正在伺候羅氏呢。

    孫姑姑原本是羅氏的陪嫁侍女，因?yàn)榱_氏去莊子養(yǎng)病的時(shí)候，不放心季瑤，便將孫姑姑給了她。現(xiàn)在太太給自家姑娘氣昏了，孫姑姑再沒有緣由不去照料了。

    兩女看了一會子，知書這才咬死了牙，囁嚅道：“孫姑姑正在太太跟前伺候呢……”

    見她聲音愈發(fā)的小了，好像很怕的樣子，對于這點(diǎn)，季瑤也是無奈了，躺倒了才說道：“原本我該親自去的，只是我現(xiàn)在高熱不退，也不能過了病氣給太太。你二人去知會孫姑姑一聲，讓她好生照料我娘，我明日去看看我娘?！?/br>
    見季瑤提到羅氏，竟然是一口一個(gè)“娘”，知書和司琴面面相覷，姑娘何時(shí)喚過太太做“娘”的？又頗有些狐疑的看著季瑤，好像想要看出她是出了什么事一樣。

    “我今日昏沉了這樣久，神智倒是清明了許多。我也想到了不少事，”兩人的眼神實(shí)在是太赤.裸，季瑤這十年經(jīng)歷了那樣多人的一輩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娓娓說道，“太太再有不是，她生了我一場，我從未承歡膝下不說，昨日竟然這樣混賬的將太太氣昏了過去。于情于理，都是我的不是?！?/br>
    見兩人目光中的懷疑稍微減了一些，季瑤也是感覺到了幾分真切的無力。她雖沒有做過母親，但若是來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孩子指責(zé)自己為母不慈的話，那該是多么的難過？如今的羅氏必然也是懷著這樣的心，而季瑤只是假設(shè)，就會覺得心中難受，但羅氏卻是真切的經(jīng)歷過，她又體弱，如今只怕也在煎熬了。

    屋中沉默了一會子，知書搓了搓臉，起身笑道：“姑娘若是想通了，咱們也是歡喜的。太太到底是姑娘的親娘，應(yīng)該好好孝順才是。姑娘若真有這個(gè)心，養(yǎng)好了身子去伺候太太才是。”又轉(zhuǎn)頭道，“如今也是晚了，司琴你去知會孫姑姑一聲，我去傳飯。”

    見兩人不再生疑，季瑤也是舒了口氣，看著兩人出去不多時(shí)，小廚房送了晚膳過來。知書指揮了幾個(gè)下人搬了紫檀卷云紋炕桌放在床上，這才給季瑤布菜。

    原主還小，更不說如今正在生病，更沒有什么胃口，季瑤吃了一些也就不吃了，揉了揉肚子。知書笑道：“如今姑娘還在生病，怕克化不動，都是做得最清淡的。還怕姑娘多吃呢?！庇謸Q了一個(gè)湯婆子放在季瑤被中，“姑娘睡就是了，今夜我給姑娘守夜?！?/br>
    *

    待到第二日，季瑤很早便醒了過來，知書和司琴又給她布菜，搬了一張紫檀卷云紋炕桌，又給季瑤盛了粳米粥。

    草草吃了一碗米粥，季瑤道：“將我的斗篷取來，我今日要去看看太太?！?/br>
    知書和司琴互相看了一眼，正要說話，季瑤搖頭道：“我知道你二人想勸我好好將息，養(yǎng)好了身子再去不遲。只是太太現(xiàn)在還臥床不起，這事又皆是賴我年幼無知。若是待我養(yǎng)好了身子，這才去看太太，豈不是怠慢了太太？況且我昨夜總是想著，我這樣辜負(fù)了太太的一番慈母之心，如今也是坐不住了，想要趕緊去見太太一面才是。”

    兩人也是無奈，起身取了一件鐵銹紅狐肷斗篷將季瑤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司琴轉(zhuǎn)出去喚了人推了車來，知書這才將季瑤扶出了門。

    如今還未二月二，廊下還有幾根冰柱。剛過了垂花門，已然有一輛青布車停在門前，那幾個(gè)粗使嬤嬤立在車旁，見季瑤出來，也是笑了起來：“三姑娘這大清早的去哪里？身子還沒好全呢，這樣出門，只怕要知會二太太一聲?！?/br>
    去見羅氏

    季瑤一聽這話，知道這婆子是想給姜氏賣好，橫了她一眼：“二嬸子管著闔府的嚼谷，我不過出一趟門，還要知會一聲？依著這般說法，咱們府上離了嬸子，那便活不過了?！?/br>
    不料季瑤親自說話了，那婆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只能尷尬的賠笑：“是，是……”

    見季瑤這般斥責(zé)，知書也是露了幾分笑容，扶了她進(jìn)車，自己和司琴則是下了車。司琴原本就是個(gè)心直口快的，此時(shí)冷笑道：“嬤嬤也是個(gè)心寬的人，現(xiàn)在自鳴鐘才響了七聲呢，按著理兒，二太太還沒醒來。你倒是去報(bào)啊，擾了二太太清夢，仔細(xì)一頓好打?！?/br>
    那婆子給這樣一說，更是掛不住了，閉嘴不敢再說話，等到季瑤坐定了，這才尷尬問道：“不知三姑娘是要去哪里？”

    “往正院去?！敝獣f道。那婆子立時(shí)瞪大了眼睛：“往正院？”

    長平侯府乃是昔日季家先祖從龍開國后，高祖皇帝賜下的府邸，足足有七進(jìn)七出。而羅氏身為女主人，自然是住著正院。但季瑤和母親的關(guān)系，整個(gè)府上無人不知，這樣大清早的去羅氏院中……

    那婆子被季瑤和司琴接連啐了，也不敢再開口，心中給羅氏捏了一把冷汗，還是往正院去了。

    等到了正院，因?yàn)榛厣线€有些濕，知書和司琴扶了季瑤下車，這便要進(jìn)去。幾個(gè)婆子看著季瑤往里面去，也是嘆了起來：“看來三姑娘是打定主意要將太太給氣死了?！?/br>
    “可別胡說，若是三姑娘改了性子來賠不是也不一定?！狈讲拍潜贿说钠抛娱_口，“我一會子還是去跟二太太身邊的寧姑娘說一聲兒吧，說不準(zhǔn)是有什么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