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叡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那樣的話。她是皇后，他為了能保住她才決意賜死李夫人，只希望這樣可以換她和拓拔泓和諧相處，來日不要生矛盾。然而她卻說他的兒子不是她的，跟她毫無關(guān)系？這是要怎樣？他不敢想象來日馮憑和拓拔泓會像當(dāng)年他父親和赫連皇后一樣，互相看不順眼，最后殺的兩敗俱傷，而痛苦為難的只是皇帝。哪個皇帝想看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互相殺戮呢？他以為馮憑隱忍聰慧，識大體，不會像赫連皇后那樣跟太子過不去，沒想到她也說出這樣的話。

    拓拔叡道：“你是不是對太子不滿意？”

    馮憑連忙搖頭：“不是……”

    拓拔叡道：“你已經(jīng)是皇后了，她已經(jīng)死了，你還要跟個死人計較嗎？朕許諾過，不過會讓任何人取代你的位置，朕不會違背諾言。可你也應(yīng)該清醒知足一點，不要讓朕感到為難。”

    拓拔叡指著她，心中說不出的氣憤：“你知道朕為什么讓李夫人的兒子做太子嗎？因為朕不想讓你冒險，朕不知道如果你生了兒子，朕能不能保得住你，朕也很為難，朕也不自由，不是朕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你明白嗎？朕做了皇帝，輪到閭夫人死，朕一樣救不了她！哪一天輪到你，朕也一樣會束手無策。什么皇帝，天子，朕不過是被權(quán)力綁縛在龍椅上，朕要是上天的兒子，朕會連自己的母親都保護(hù)不了嗎？朕會九死一生才碰巧、僥幸登上皇位嗎？你以為朕就不心痛嗎？可是朕在那個位子上，朕不可能只考慮自己的心情，就算痛死了，也只能承受罷了。朕心里的難過你就知道嗎？反正出了事都是朕的錯，誰死了誰活了，都要算到朕的頭上，因為是朕下的令，可你知道朕下一道令有多難，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嗎？誰都可以冒險，但朕不希望拿你去冒險，你知道嗎？”

    他悲傷道：“有多大的權(quán)力，就要承擔(dān)多大的責(zé)任啊。只想享受權(quán)力在手的好處，不想承擔(dān)它賦予你的責(zé)任，可能嗎？你以為皇帝就這么好當(dāng)嗎？我說立誰就立誰，我說殺誰就殺誰。”

    馮憑哭泣道：“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想你，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心里難過，所以才說那個話……我沒有想過要排擠太子……你是我的男人啊，我心里難過吃醋了，我不能跟自己男人說說，抱怨抱怨么。你為什么要發(fā)這么大的火，給我安這么大的罪名？你要讓我把這些話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說……你為什么不娶個木頭泥人，為什么娶個大活人，只要是個活人，她都會有心情的啊。你嫌我木訥嫌我跟你拘束，不肯跟你敞開心扉，可是我跟你敞開心扉，你又這樣發(fā)火。那你要我怎么樣，你要我告訴你我很高興，我看到你跟別人生孩子我高興的不得了，我一點都不難過，我告訴你你相信嗎？”

    拓拔叡上前，摟著她肩膀，雙目晶瑩：“朕什么時候害過你？”

    他說：“朕別的都不求，只想咱們兩個能一塊好好活著就行了，做個一世的伴侶。要是沒了你，朕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了，得多孤單啊。咱們是一個窩里孵出來的雀兒，咱們親著呢，咱們?nèi)兆舆€長。”

    第84章 （修文）平波

    平城嚴(yán)酷漫長的寒冬終于過去了。冰雪融化，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帶給大地春天的消息，宮墻邊，成行的垂柳抽出柔軟嫩長的枝條，楊樹萌出碧嫩的新芽。春風(fēng)一吹拂，綠柳楊花滿路，遍城都是新綠了。

    這時候正是播種季節(jié)，拓拔叡計劃了一次短暫的出巡，地點不遠(yuǎn)，只到京城附近，往北至繁疇宮，時間大概半個月。這一帶都是重要的農(nóng)業(yè)區(qū)，每年都要例行去巡視一下農(nóng)桑和耕作的。

    京郊附近治安穩(wěn)定，路線、駐蹕的地點也成熟，因此拓拔叡此次出巡，并沒有帶大批的隨從和儀仗，只帶了出巡事責(zé)相關(guān)的人伴駕。馮憑以皇后的名義，與皇帝同行，烏洛蘭延、賀若等親信隨行，御林軍護(hù)駕，一行人自宮城出發(fā)。

    于往年不同的是，這次陪伴皇帝的還有朝臣，尚書陸麗、常英、源賀，另外還有拓拔叡近來特別青眼，剛升任太子太傅的李益。拓拔叡選了李益家的山莊作為此次出巡路上第一個駐蹕之地。

    到了地方，李益先下馬，到御駕前邀皇帝下車。太監(jiān)掀開上前車簾，拓拔叡攜著馮憑的手，帝后二人一道從車中出來。皇帝穿著窄袖緊腰的紫色繡金龍錦袍，青玉腰帶束出一截細(xì)腰窄臀，年輕的面龐唇紅齒白，眉眼似畫，沒有戴冠。皇后則穿的很艷麗，鵝黃的敞襟紗衣露出白皙如玉的肩脖和蔥綠抹胸，耦荷色絲質(zhì)長裙，烏黑的云鬢邊貼著一朵鮮紅的牡丹。她抬手扶著宦官的胳膊下車來，白皙的玉臂便從寬闊的衣袖中探出來，肌膚若隱若現(xiàn)，白的刺眼。

    在侍從及眾臣眼里，馮皇后顯然是個美人。然而皇帝本人好像察覺不到似的，并不曉得自己妻子是多么美貌、遭人垂涎，下車就咧嘴，笑盈盈地和烏洛蘭延敘起了閑話，好像烏洛蘭延才是個美人似的。馮憑裙子被車輪夾住了，拓拔叡沒察覺，還拉著她往前走，馮憑被掙了一下，正尷尬要留步，李益在旁邊瞧見了，連忙過來替她解開。

    馮憑頭一次跟這人這樣近，倒渾身窘迫，很不好意思了。李益倒好像沒什么，從容不迫過來地給她解了難，示意隨從的太監(jiān)留神，便匆匆回歸原位。整個過程謙恭有禮，奴婢的事，在他做來卻自自然然，沒有一絲諂媚之氣。

    拓拔叡才看見她裙子給掛住了。

    看見時，李益已經(jīng)回來了，繼續(xù)做東道引路，拓拔叡笑了笑，關(guān)切地扶了一下馮憑后背，踏進(jìn)山莊大門。

    一路，李益陪著拓拔叡和烏洛蘭延等人說話，言語從容，甚是健談。

    這倒讓馮憑有些驚訝了。

    她和李益認(rèn)識蠻久，也沒聽過他說過幾句話，還以為這人是天生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呢，沒想到這么一會，竟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她因為太驚訝，所以一直注意聽著，暗暗觀察他。這人不論是言語舉止，還是儀表風(fēng)度都堪稱典范，也難怪當(dāng)年年紀(jì)輕輕就給皇子做傅。

    他說話的語氣，恭而有禮，謙而不卑，能很細(xì)心地找出對方一句看似不經(jīng)意的話中某個巧妙的重心，回答的恰得人意。聽起來是平平無奇的對話，其實用了機(jī)心，聽起來非常舒服。

    烏洛蘭延笑問道：“這附近的田地都是李家的吧？李傅，你和你兄長李羨名下，一共有多少這樣的田地莊子？”

    這話問的，李益還沒怎么，后面一群大臣們心都提起來了。這些貴族世家的，誰家中每個幾百頃幾萬畝地啊，你逮著個人就問人家里有多少地，有多少產(chǎn)業(yè)，還當(dāng)著皇帝的面……那什么，很嚇人的。

    李益笑說：“這個，田產(chǎn)土地，官府有魚鱗冊登記，烏洛蘭大人肯定比李益要清楚。”

    蘭延笑：“官府的魚鱗冊，登記的和實際有些出入嘛，我就是好奇，隨口問一問。”

    眾人心忙安回肚子里，只聽他笑又打趣說：“沒少交賦稅吧？”

    眾人心又“唰”地升到嗓子眼。

    李益笑說：“烏洛蘭大人真會開玩笑，國家有律，我等自然不敢違的。”

    拓拔叡感嘆說：“老百姓謀一口食不易，國家賦稅本就重，辛辛苦苦耕種一年，只能勉強(qiáng)糊口。諸位大人要向李大人學(xué)習(xí)啊，心中常存百姓，要厚民啊。”

    眾人唯唯應(yīng)：“皇上說的對。”“圣上是仁君。”“我等一定謹(jǐn)遵皇上的教誨。”一通吹捧，把那話題蓋過去了。

    馮憑笑說：“皇上說的有理，不過烏洛蘭延怎么做起御史監(jiān)察來了？”

    眾人一聽，立刻被戳的心窩子酸酸的。當(dāng)官的誰不撈個錢，誰不偷個稅啥的，不撈錢不偷稅那還叫官么。皇后是知心人啊，曉得這種問題大家不好回答。你個烏洛蘭延，你又不是監(jiān)察御史，問這干什么？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也就是仗著有皇上寵信。

    真是過分！

    烏洛蘭延笑說：“不敢，臣就是好奇，隨口問一問。”

    拓拔叡說：“皇后說的對，這朝中不是有御史嗎？劉御史，你的職責(zé)怎么讓烏洛蘭延幫你履行起來了？朕怎么看你除了吃飯整天不干事啊？”

    他為了給烏洛蘭延轉(zhuǎn)移火力，一槍頭懟上了劉御史，戳的身后劉御史要哭了。

    李益抬頭看地方到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皇上這邊請，休息的地方已經(jīng)備好了，皇上可以先吃些茶點。”

    馮憑同拓拔叡進(jìn)廳去了，烏洛蘭延留了一步，賀若扯住他袖子。

    烏洛蘭延：“做什么？”

    賀若把他拉到角落里，提醒道：“你有的沒的問那些做什么？”

    烏洛蘭延白眼瞥他：“我問問怎么了？輪得到你來教我說話了？你一邊去。”

    賀若道：“我可是為你好，不想你得罪人啊，回頭遭人恨可別怪我沒告訴過你。”

    烏洛蘭延笑：“你怎么這么婆婆mama的，再說我可要收拾你了啊。”

    烏洛蘭延拂袖去了。

    這個時節(jié)，麥子剛剛成熟，油菜正開花，水稻正在下秧。田野間飄散著新麥的香味，油菜花的香味。拓拔叡親到田畝間看收成，視察百姓勞作，侍從獻(xiàn)上來新出麥子蒸的麥飯，麥飯普通百姓人家的粗食，皇帝皇后親嘗麥飯，體恤農(nóng)人。

    視察了十幾天，拖把叡累的腰酸腿疼，侍從忙支起氈帳，搭起小胡床給他坐。拓拔叡坐在胡床上，接過碗喝了一口水，遞給馮憑：“你渴不渴？”

    馮憑熱的臉脖子緋紅，只是不出汗，拓拔叡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笑逗她說：“你是不是狗啊，所以不出汗？”

    馮憑臉一紅，瞪他一眼，拓拔叡嗤嗤笑。

    侍從上前給他脫了靴子揉腳。

    李賢看皇帝累了，提出要弄個輦子給他抬著，拓拔叡說：“還是別了，老百姓天天下地勞作也沒有嫌累，朕站在田坎上看看還嫌累，朕成什么了，讓黎民百姓笑話嘛，這可不成表率。”

    拓拔叡看農(nóng)人插秧，換上褲子和短衣，卷起褲腳，也下田體驗了一把，感覺還不賴。中午的時候，皇帝坐在田邊上，身穿著粗布衣裳，赤著腳，卷著袖子，頭上戴著個草帽，一邊指導(dǎo)工作一邊大嚼甜菜根，吃的那個滿嘴汁水。

    馮憑拿個手帕替他擦嘴，拓拔叡笑嘻嘻地把咬了一半的甜瓜遞給她：“你也嘗嘗？這個脆呀，甜的很！”

    馮憑笑著咬了一口。

    這兩口子這秀作的，諸位大人看的臊皮死了，紛紛扭頭假裝沒看見。

    京兆尹拓拔丕喜滋滋上來說：“皇上，那邊有個百姓，聽說圣駕來了，一定要來面圣，向皇上獻(xiàn)湯餅。”

    拓拔叡說：“哦？”

    這百姓跟個大家閨秀似的，趨著小步過來，穿著皮靴，胖胖的身軀裹在粗布短褐中，拓拔叡看其長得，肥頭大耳酒糟鼻，不像個農(nóng)人，倒像個地主。普通鄉(xiāng)都長這么胖，大魏國的老百姓肯定天天吃香喝辣過得是神仙日子了。

    侍從捧過湯餅來，新麥磨的面粉制作的面片，用羊rou湯熬的nongnong的，上面撒著幾片碧綠的調(diào)料香菜。京兆尹安排的人，自然不會有問題的，拓拔叡接過品嘗，味道甚美，吃了幾片面片，又向馮憑笑：“味道好，你也嘗一嘗。”

    馮憑也嘗了一嘗。

    吃完面片湯，拓拔叡將那百姓叫來問話，笑說：“你叫什么名字？你做的這面片很好吃啊，是誰做的？”

    那人歡喜地拜下說：“小人名叫王五，這面片是小人娘子做的，皇上和娘娘喜歡，小人受寵若驚，皇上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磕頭如搗蒜。

    拓拔叡例行詢問，愛民如子的表情，關(guān)切笑道：“王五啊，你家中有幾畝地，有幾口人啊？”

    王五說：“小人家有十口人，我夫妻兩個，老父老母，還有兒子兒媳，兩個女兒，兩個孫子，有二十幾畝地。”

    拓拔叡說：“二十幾畝地，一年產(chǎn)多少糧食？”

    王五說：“蒙皇上的鴻福，近年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小人家一畝地能產(chǎn)粟米三石，二十畝地，一年能產(chǎn)六十多石糧食。還不算豆、麥，一年收成很足呢。”

    拓拔叡笑道：“這收成不錯啊，交多少稅呢？”

    王五磕頭喜道：“圣上英明，官府體恤百姓，十成的糧食朝廷只抽一成稅，官府借貸給小農(nóng)農(nóng)具和種子，只收一成的利息，皇上圣明，小老百姓有福哩。”

    嗯……背的不錯，京兆尹大人很會干活。拓拔叡賞其黃金，讓其退下了。

    第85章 微服（修文）

    回行在的路上，拓拔叡坐在馬車上，馮憑靠在他懷里。拓拔叡說：“十成的糧食，只收一成的稅，你信么？”

    馮憑說：“十稅一是國家定的，實際收取的應(yīng)該不止這個數(shù)？那些貴族豪紳們會想方設(shè)法地隱瞞土地，再將多余的賦稅轉(zhuǎn)嫁給普通百姓，老百姓們實際繳納的賦稅應(yīng)該比這個多多了，留在手上的有七成嗎？”

    “七成？”拓拔叡驚笑：“你想的可太美了，七成，那他們?nèi)兆硬槐入捱€舒服了？農(nóng)民除了繳納官府的田畝稅，還要向地主繳納地租，實際到手的恐怕連五成都沒有。這五成里還要扣除人頭稅，戶稅，每年春秋的徭役役稅，能吃飽飯都不容易啊。稍微一碰上天災(zāi)，到處都要餓死了，這都是好的了，原來糧食是五稅一，你說那些人還能活嗎？”

    馮憑摟著他脖子，道：“皇上是仁君，關(guān)心百姓，體諒生民疾苦。”

    拓拔叡嘆口氣：“什么體諒生民疾苦，那都是套話罷了，對臣下對老百姓這樣說。朕沒吃過苦，哪能體會什么生民疾苦，朕要真能體會生民疾苦，朕也不是皇帝了。”

    他嘆道：“老百姓要吃飯，這些人是只要有一畝地，有一口糧食就能辛勤耕耘。這已經(jīng)是最低的要求了。若是朕連他們的口食都滿足不了，他們?nèi)兆舆^不下去，朕這個皇帝又怎么能當(dāng)?shù)陌卜€(wěn)？他們活不下去就要生事，就要找朕的麻煩，今天要起義明天要造反。他們一不高興，就怪到朕的頭上，覺得是朕稅收的太多，是朕縱容那些豪強(qiáng)剝削他們，讓他們活不下去。可是這能怪朕嗎？他們的口糧沒了，難道是入了朕的私囊，是入了朕的國庫，被朕揮霍了嗎？朕一個人能花多少錢？糧食連年豐收，可朕國庫中的錢連年日減，朕都沒見到這些銀子去了哪了。他們的口糧沒了，朕也沒得到錢，難不成那些錢化成蝴蝶飛了？只不過是進(jìn)了那些宗族豪強(qiáng)的腰包。他們盤剝百姓，借此坐大，成為一方豪強(qiáng)，然后伸手跟朕要官。朕還不能不給。朕不給，他們就要反水背叛朕。他們當(dāng)官不算，還要自己兒子當(dāng)官，要自己孫子也當(dāng)官，讓自己親戚朋友也當(dāng)官，朕想任命一個自己人都難上加難。可是朕不能得罪他們，朕還要順著他們，給他們?nèi)夜僮觯o他們權(quán)力，讓他們更順理成章地盤剝百姓。朕需要他們的支持，有他們才有朕，要是得罪他們，朕就會變成孤家寡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水，指的可不是那些一窮二白，命如螻蟻，連姓名都不配有的賤民啊。”

    馮憑靠著他胸口，撫摸著他胸襟上的花紋，乖巧專注地聽他說。

    “你知道皇位是什么？”

    拓拔叡低頭看她，笑：“皇位就是一把椅子，這把椅子換誰坐都可以，朕可以，你可以，他也可以。皇帝，看起來是萬人之上，實際不過是一群人用來統(tǒng)治和剝削另一群人的工具罷了。”

    “可是，太過了。”

    拓拔叡說：“太過了，朕也為難啊。”

    “朕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向他們揮刀，可是太過分了，事事脅迫朕，騎到朕的頭上，朕也會忍受不了。”

    馮憑聽出了他話中隱隱堅硬的態(tài)度，說：“皇上想親自去看看嗎？”

    拓拔叡笑：“去啊。朕也想看看朕這個皇帝當(dāng)?shù)脑趺礃樱Q不稱職。”

    馮憑靠在他懷里，心里莫名有點暖乎乎的。

    他說的太多了。

    他是皇帝，這樣的大實話，他大概不會對任何人說吧。

    哪怕對最親近的臣子，這種話也不能說。他敢說也沒人敢聽，那是犯忌諱的。

    皇帝自稱是天的兒子，是上天，是神，賦予他統(tǒng)治人民的權(quán)力，并子子孫孫世代相傳。任何人也不能懷疑這一點，誰懷疑，誰就是冒犯君主的權(quán)威。

    人人都只會說：皇帝是天的兒子。

    人人都只敢這么說。

    可是他卻對自己說這些。他說：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是碰巧坐在那個位子上，他有著普通人的無奈和憂愁。

    他不是天的兒子。

    從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