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士兵疑惑說:“王爺?” 拓拔叡說:“立刻!” 士兵沉聲道:“遵命!” 士兵騎馬出去,繞著隊伍奔馳,大聲吼道:“所有人住馬,原地候命!” 吼聲分外有力,透過夜風傳到馬車上拓拔叡的耳朵里。 命令一下達,外面人馬都sao動起來,然而也都停下來了。拓拔叡從容下了馬車,外面,士兵已經靠攏過來。 “所有人住馬,原地候命!” 常氏和珍珠兒在另一輛車上,也在睡覺。突然聽到外面人聲馬蹄聲,也驚醒了,常氏從夢中驚醒,驚弓之鳥一般,大聲問道:“誰在下令!誰在下令!” 珍珠兒連忙出去打聽,回來告訴常氏:“夫人,是王爺下的令。” 常氏聽是拓拔叡下的令,才松了一口氣:“怎么了,為何突然讓所有人停下?!?/br> 珍珠兒說:“后面好像有人追來,王爺已經下車了,就在外面?!?/br> 常氏說:“快扶我起來。” 常氏暈車的厲害。一上了車就吐,一路昏昏欲睡的,一點東西也沒吃,精神十分不濟,之前也沒聽到響動。 常氏急急忙忙也下了車。 馮憑看到車隊停下,人馬靠攏,感覺氣氛有異。她抱了那件厚的白狐貍皮大氅出去,迎著走向拓拔叡,說:“殿下,天冷,你把這個披上吧。” 火把點起來,照亮了結了冰的地面,野草和樹。拓拔叡望著那條長長蜿蜒出去的道路,心跳的非常厲害。他的精神已經極度興奮起來了。不知道為什么,他有種預感。今夜一定會發生什么,有什么大事就要來了。 寒風吹的小女孩臉色蒼白,眼睛瞇起,頭發亂糟糟貼在頭皮上,身體瑟縮,像個小凍貓子。拓拔叡一低頭,撞上那張圓圓可愛的小臉。拓拔叡接過大氅,揉了揉她腦袋說:“你去車上呆著吧,現在不要下來,有事情我會叫你?!?/br> 馮憑答應道:“好?!被氐搅塑嚿?,不過也沒進去,而是坐在車門邊,頭伸出來,和拓拔叡一起,看外面的動靜。 常氏圍上大氅,攙扶著珍珠兒,腳步艱難地走了過來:“什么人來了?” 拓拔叡說:“現在還不知道,咱們且看看?!?/br> 侍衛的頭領過來請示,拓拔叡氣勢十足的望著這個比自己高出個腦袋的下屬,問道:“你叫什么?” 侍衛頭領道:“屬下名叫楊昊?!?/br> 拓拔叡說:“楊昊,皇上此行交代你的任務是什么?” 楊昊道:“屬下此行是保護王爺的安全。” 拓拔叡說:“好,現在本王有危險了,你趕快去準備吧。” 楊昊說:“回王爺,屬下已經準備好了,屬下等人誓死保護王爺周全?!?/br> 拓拔叡并不懷疑這些侍衛的忠心。因為皇命在身,要是自己出了事,這些人也逃不了干系。拓拔叡將防衛的事交給楊昊去安排,這邊專心等待來人。 約摸等了半個時辰,終于有一隊人馬,從那道路上奔馳而來,一共有六十余騎。為首那人打馬上來,高舉了圣旨叫道:“溧陽王在哪?上前聽旨?!?/br> 拓拔叡遠遠的站在火光之中,目光如炬,腳下沒動。 他已經眼尖的認出來,這些人雖然身著了宮裝,腰間卻沒有帶宮中的腰牌。而且模樣看著眼生。他在宮中長大,雖然并不能認得宮中所有人,但是眼生眼熟還是能分辨的。尤其是能派出來傳旨的,一般都是皇上很親信的人,不可能見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侍衛們顯然和他一樣感覺出來了,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拓拔叡緩緩走出人群:“你是何人?” 馬上那人道:“溧陽王,我手上持的是皇上的圣旨,你沒瞧見嗎?” 拓拔叡道:“張口就是你啊我的,本王聽你說話就不像是宮里人。你若是宮里人,為何不佩戴宮中的宮牌?你說你拿的是圣旨,甩過來給本王瞧瞧?” 馬上人怒道:“這是圣旨,怎能隨便甩過來?你這是對皇上不敬!” 拓拔叡道:“你要傳旨,下馬,到我軍中來。” 對方惱怒道:“溧陽王,你這是想抗旨嗎?” 看拓拔叡面色不動,他猶豫了一下,忽然又轉了笑,道:“溧陽王,不要誤會,皇上不是要責罰你,是好事?;噬弦饽阕鎏珜O,命你現在返身回京。怎么樣?溧陽王,圣旨的內容我已經告訴你了,你不用防備了,上前領旨吧?!?/br> 拓拔叡聽到太孫二字,心中一驚,表情頓時變了。 常氏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上去,這可能是一個陷阱。 拓拔叡心中松動,然而還是沒動。 就在雙方僵持的當下,忽然又聽到后面有馬蹄聲。這一撥只有十多人,皆穿著羽林軍的服飾,為首的也是一名羽林軍,手中也持著圣旨,一上來也是高叫:“溧陽王在哪?速速上前聽旨!” 太監宮裝首領喝斥道:“欽差在此,你是何人?竟然敢假傳圣旨?” 第9章 返京 羽林軍服飾那人騎在馬上,也道:“我是羽林中郎將獨孤尼,奉皇上之命來傳旨,你是何人?哪來的圣旨?” 火光熊熊里,獨孤尼放眼望向眾人,高聲詢問:“殿中郎楊昊何在?” 楊昊連忙上前下拜:“屬下在此!” 孤獨尼已經看到了人群中的拓拔叡,沒有直接叫,而是對楊昊說:“皇上有旨,你請溧陽王上前聽旨吧。” 楊昊回過頭來,拓拔叡已經聽見了,心中已然下了判斷。他看了一眼宮裝太監那一行:“孤獨大人,這些人呢?” 馮憑頭伸在車門外,聚精會神聽他們說話,就只聽見拓拔叡這句話一落,不知道誰突然一聲令下,整個場面頓時陷入廝殺。 是真的在殺人! 馮憑從來沒見過殺人,整個腦子里都是懵的。她控制不住,手腳簌簌地發起抖來,腹間尿意奔涌。她連滾帶爬的下了車,往拓拔叡所在的位置奔去,剛跑了一半路,拓拔叡和常氏等人就在武士的保護下朝馬車退了過來。馮憑被常氏一把捉住了手,便順勢跟著她退。 戰斗約摸持續了一刻多鐘,敵人陸續退散,地上遺留下了七八具尸首??赡芤驗槭呛葰獠⒉惶珴饬?。馮憑跟隨著拓拔叡走出人群,一片火把圍攏了過來。松脂燃燒的香氣蓋過了血腥,又有拓拔叡衣上的龍腦香沁入鼻息,馮憑便什么血腥味道都聞不到了。 眾目睽睽之下,火光籠罩之中,拓拔叡帶領楊昊等一眾跪下,聽獨孤尼當眾宣讀了圣旨?;噬嫌兄迹怃嚓柾跬匕螀睘樘犹珜O,著其即日返京。 這圣旨來的是這樣突然,內容是這樣奇怪,然而沒有人會懷疑它的真實。而后拓拔叡站起來,拓拔尼連同其他人又一同跪下,拜見太子太孫。馮憑見眾人下跪,也連忙跟著一起下跪。 而后收拾善后,楊昊清點了地面,過來向拓拔叡匯報發現的結果:“這些人穿的宮里衣服,但身上并沒有帶任何宮中的信物,無法證明是宮中派的人?!?/br> 拓拔叡問:“還有活口嗎?” 楊昊說:“有一個,不過問不出東西來,留著也沒什么用?!?/br> 楊昊將人帶了上來。 這人已經受了重傷,斷了一只胳膊,跪在地上,絕望地看著眾人。拓拔叡看到他,感覺很厭惡,他拔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劍,走上前去刺死了他。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然而非常鎮定,好像是熟練了很多遍一般。劍從那個人的喉嚨里捅進去,他看到對方非常痛,嘴里發出“嗬嗬”的聲音,鮮血好像水泵抽水一樣汩汩的往外噴。那人眼睛大睜,手亂舞,好像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表情絕望而猙獰。拓拔叡感覺身體里好像有一個閘門拉開,血液好像要燃燒。他克制地抽出了劍,那人轟然倒地。 馮憑背后看著,心中很震驚,心想,他才這么大,竟然敢殺人了。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好像還很高興。 拓拔叡用一塊羊皮擦拭了劍,重新納入鞘中,一派大方地轉回頭來,問道:“其他人都跑了?只有這幾個?” 獨孤尼道:“都跑了?!?/br> 拓拔叡說:“跑了就跑了吧,不必追了,咱們現在趕回京城要緊?!?/br> 獨孤尼道:“這些尸體如何處置?!?/br> 拓拔叡提著劍,向馬車走去,說:“割下一個人的首級,我要帶去見皇上。剩下的其他人,讓當地令尹處置吧?!?/br> 溧陽王雖然地位不重,到底是皇孫,在自己所轄的地面上發生這種大案,怎么能不緊張?很快,令尹帶著全縣的校尉官兵,一共一百多號人,深一腳淺一腳,趟著冰雪趕到了。令尹是個地方小官,一見這場面,忙不迭叫道:“哎呀,溧陽王!”“哎呀,獨孤大人!”拜了這個拜那個,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獨孤尼糾正道:“這位現在已經不是溧陽王了,這位是太子太孫?!?/br> 又展給他圣旨。 那令尹頓時驚的不知所措,還說差點耽誤了溧陽王,原來是差點耽誤了太孫。令尹抖著胡子,連忙下跪磕頭:“下官糊涂,下官糊涂。”得了拓拔叡一聲冷冰冰的“起來罷”,令尹拍了拍袍子上的雪,站起來邀請道:“太孫受驚了,這里夜黑風大,不如先隨下官往府衙去稍作歇息。獨孤大人遠道辛苦,也請隨下官一道去歇息歇息,用點熱湯酒吧。” 縣兵收拾殘局,拓拔叡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往縣府。到縣府,令尹備了熱酒,又排了宴席,眾人飽餐一頓。此時天還沒亮,令尹將縣府中的房屋全讓出來給眾人休息。折騰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各自回房間睡一會。拓拔叡因說腳冷,馮憑便去打了熱水來給他泡腳。 干凈的麻布擦干了腳上的水,拓拔叡倒上床,眼睛一閉就睡著了。馮憑洗了腳也爬上床,從他身邊鉆進被子里,兩只手抱住他。拓拔叡半夢半醒間感覺到她身體摟過來,也伸了胳膊抱住。 這房間本是令尹夫人住的,床被都還算干凈,也十分暖和。經過了驚險激戰的一夜,馮憑卻一點噩夢也沒做,睡的非常香甜,拓拔叡身上的香氣特別安神。拓拔叡迫不及待地想返京,睡了大概兩個時辰不到就醒了,天剛剛有點亮,窗外的樹影模模糊糊的,樹梢間隱隱現出一塊一塊的青天,還有淡淡的即將褪色的月亮。他抱著馮憑,感覺此刻心情非常寧靜。大概從父親死了以后,他的心情第一次像現在這樣寧靜。 他一動不動躺著,睜著眼睛,神態非常放松。單衣領子微微松開,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脯,脖頸和臉一同柔潤秀美。晨光之中,他整個人看起來晶瑩剔透,好像是用玉石雕出來的一般。 馮憑一醒來,就看見他的臉,就沒動,靠在他懷里,一直仰著頭看他。他的眼睫毛,薄眼皮,挺鼻子,紅嘴唇。 馮憑心想:他這樣好看,得招多少女孩子喜歡啊。一個人怎么能長的這么好看。 拓拔叡扭過頭吻了吻她臉蛋。 馮憑注視著他的臉,說:“我覺得我運氣特別好,別人都沒有這樣的好運遇到殿下,還被殿下喜歡。只有我有?!?/br> 拓拔叡說:“那是因為你可愛。” 馮憑紅了臉,有點害羞地說:“我沒有殿下可愛。” 拓拔叡道:“我是太孫,我不需要可愛,自然有人奉承我。你是小丫頭,你若是不可愛,就沒人愿意疼你了。” 馮憑不知道為何,感覺自己好像長大了一點點,突然有種莫名的情緒。 “殿下最喜歡什么?” “喜歡騎馬?!?/br> “殿下最不喜歡什么?” “最不喜歡一個人睡覺。” 馮憑高興說:“那我以后天天陪殿下睡覺?!?/br> 又問:“殿下喜歡吃什么?” “吃魚?!?/br> “什么魚?” “什么魚都愛吃?!?/br> “殿下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拓拔叡平靜地說:“現在想殺了那些想害我的人,其他的以后再說吧。” “我是太子太孫,不該活的這樣凄慘?!彼p聲說:“我沒有母親,沒有父親,沒有親人,兄弟姐妹,尋常百姓的兒子也比我強,我連尋常百姓都不如。儲君之位是上天給我的補償,誰想從我手里奪走儲位,他就是我的敵人。” 馮憑在掖廷,隱約聽人談過一些宮里的傳聞。如宮人間常常談之色變的“立儲殺母”,老皇帝臨死,確立繼位的新君后,要殺死新君的母親。這種傳聞宮女們大多都知道,但又仿佛是一項隱秘,只敢悄悄傳說。然而不管傳說是真是假,宮中的妃子,生下孩子不能撫養,必須由保母撫養是真的。今朝前朝,好幾位皇帝的生母,都是在新君繼位之前的幾個月悄悄死去,沒有一位能活到新君登基也是真的。拓拔叡說他沒有母親,馮憑明白是什么意思。生來就沒見過,將來也不可能見到,哪天悄悄就死了,等他繼位以后,按禮制,賜一個某某皇后的謚號,可不就是沒有母親。 馮憑說:“殿下現在不用著急,殿下已經是太孫了,等殿下登基當了皇帝,想殺誰就殺誰,沒人敢跟殿下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