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這一看,他們差點笑了,原來是個陌生的行腳商人。 這行腳商人身上穿一件寶藍色錦緞長衫,外罩一片蟬衣紗,腰間系著玄色紋金遠山圖腰帶,十個手指上都帶著碩大的珍珠寶石戒指,渾身上下透出暴發戶的氣勢。 這人長得卻是面如冠玉,氣質如蘭,怎么看都是名門正派大弟子的面相,和他的衣著打扮格格不入。 “你是何人?”一修真者輕蔑問道。 “呵,龍某乃是一名行腳商人,路過此地,見你們猶如強盜入室,故來看個熱鬧。原來,是云仙宗、青云宗和華巖教的高徒啊,幸會幸會。” 院子里幾人面面相覷,總覺得這人剛才叫他們滾出去的語氣,不像是“幸會”的意思。 “行腳商人來搗什么亂,不要耽誤了我們正事。”其中一名華巖教的弟子一擺手,一道光向行腳商人打去。 只見行腳商人自錦囊中甩出一把小金鏡子,正朝著那道光迎過去,那光撞上鏡子,竟反射回去,“轟”地掃倒一大片人。 “華巖教的小兒,干什么從背后偷襲!”忙著搜索寶物的云仙宗弟子怒而回頭,他們曉得這是華巖教的靈力咒術,便以為華巖教要私吞財務,故而趁他們不備使下三濫手段。 “你瞎了嗎,沒看見是那行腳商人用了手段!”華巖教的弟子也是不服,當即吼道。 “果真如此?” 眾人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行腳商人身上,顯然,這人隨隨便便拿出的寶物,都是他們聞所未聞的,竟能反射靈力攻擊,豈不是要天下無敵了? 一雙雙眼睛里閃爍起貪婪的光芒,行腳商人卻并不在意,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只是笑了笑,隨手將鏡子扔了出去:“哎,這什么破玩意兒,不想帶在身上了。” 他這一扔,頓時一群人沖出院子去搶,呼喇一下,院子里走了一半人。 另外一半人,直愣愣地望著行腳商人:“你、你到底是誰?” 行腳商人卻不回答,取下一枚戒指,看著上面紫瑩瑩的寶石:“上品靈石,西域佛修帶來的玩意兒,可惜我不喜歡這顏色。”說著,又是隨手一扔,呼喇又跟出去一片人。 剩下三個,都在暗自咽口水:“你、你還有什么寶貝,盡管扔出來。” “哈哈,我身上寶貝倒是不少,不過,我與你們也算有緣,不如你們告訴我,你們叫什么名字?” 這三人急忙道:“云仙宗風和、風靜、風嚴。” “哈哈,幸會幸會。”說著,行腳商人自錦囊中取出一塊青玉令牌,只見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龍”字,下面刻著一個聚寶盆的紋樣。 這三人一見這令牌,登時目光發亮,連連沖行腳商人拱手:“原來是聚寶盆商會的龍老板,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敢要龍老板的禮物,只要龍老板記得我們,愿意與我們交個朋友……” 這聚寶盆商會與外面的商會不同,是專門經營修真界各種輔助修行的天材地寶、靈石法器、飛劍護甲的連鎖商鋪,以前修真界沒這種商會,是近幾年才興盛起來的,因為需求量太大,很快就鋪開了市場,成為修真界唯一壟斷的商會。 而龍鑫旺,作為聚寶盆商會的大老板,他的名字和各種傳奇事跡早已在各大門派之間傳開,據說他討厭枯燥乏味的修煉,經常四處亂跑,雖然已經富可敵國,但是常常裝扮作普通的行腳商人,去開辟極為險峻的商路,從遙遠的地方帶回聞所未聞的寶物和裝備。 龍鑫旺拿出令牌,笑了笑:“云仙宗的風和、風靜、風言,聽見了嗎?” 令牌上傳出一個悶悶的聲音,答道:“是的,老板。” “從此以后,商會的一切店鋪不得對他們開放,不收他們的東西,也不賣給他們東西,明白了嗎?” 這三人先是喜笑顏開,聽到這話,臉色驟變,難以置信地瞪著龍鑫旺。 “是的,老板。”令牌回答。 “龍老板,你不能這樣啊!” “龍老板,我們做錯什么了?” 三人感到十分委屈,連連央求龍鑫旺網開一面,若是聚寶盆對他們關閉,那他們豈不是得眼睜睜地看著同輩弟子一個一個超越他們,他們卻根本追趕不上? “不好意思,龍某天生討厭云仙宗,不過倒也罷了,你們又進我師父院子里翻箱倒柜,又打得我師弟吐血不止,你們說,我能高高興興地和你們做生意嗎?”龍鑫旺笑道。 三人當即嚇傻了,這、這龍大老板,竟然是趙日天的師兄?這等鳥事,并沒有人告訴他們啊!早知道就不貪大的,剛才扔鏡子扔戒指的時候,他們早點跑出去就好了呀。 “你們若是現在就滾出去,我考慮網開一面。”龍鑫旺低頭撥弄起無名指上的白玉戒指,這戒指看起來樸實無華,只在中央嵌了一塊白玉,邊緣還是不規則的,好像是完整白玉上的一半碎片。 三人頓時狂奔出去,其中一個跑掉了一只鞋子。 龍傲天嘆了口氣,搖搖頭,望了一眼屋里,喃喃道:“師父,我相信你不會這么輕易就……我就不進去了。” 又看了一會兒,龍傲天放下幾道龍飛鳳舞的符印,強大的靈力交織在一起,瞬間形成一個單向結界——里面的人可以隨意出去,外面的人卻不能進來。 做完這些后,龍傲天抬腳走出院落,憐憫卻又有些輕蔑地看了一眼躺在蓮生懷里的趙日天。 趙日天剛清醒過來,就看見穿金戴銀的龍傲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龍傲天笑了笑,驟然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不見。 他留下的傳音入密,卻準確地鉆進趙日天腦海: “沒用的東西。” 趙日天被一口血噎住,差點又給氣死過去。 第240章 修真師徒 見那行腳商人走了, 眾修真者想再沖進院子里一探究竟,卻被結界擋住,不由氣得大罵起來。 那三名云仙宗的弟子,得知龍傲天的身份之后, 便垂頭喪氣,找了個借口先走, 他們心中存著惡意, 故意不把龍傲天的身份告訴其他人,假如其他人為了泄憤,殺了趙日天, 那也不管他們的事, 龍傲天若要報復, 自然會找這些人,某種程度上來說, 也算是達成了“公平”——大家一起被聚寶盆商會拒之門外。 “可惡, 剛才那人到底是誰!” 剩下的修真者, 則大呼上當,都怪那行腳商人多端詭計, 害得他們被引了出來, 現在又進不去了。 云仙宗長老則是看著龍傲天離去的方向,陷入沉思,他見多識廣,也曾與聚寶盆商會的高層接觸過,聽說過龍老板的一些事情, 好巧不巧,那些描述里,龍鑫旺的穿著打扮,與這個行腳商人基本相符。 如此一來,他便有了顧忌,因此在其他修真者氣得跳腳時,長老沉默不語。 “長老,那行腳商人封了院落,我們進不去,您看——” 一人提出要硬闖,這里能突破結界的,也就只有修為接近渡劫期的云仙宗長老了。 眾人期待地望著云仙宗長老,長老卻淡淡一笑,道:“諸位稍安勿躁,聽老道一言,既然我們此行的目標是趙日天,那么單提他回去問罪便可,無須牽涉他人,何況那位洞月真人已經身死道消,想來他的修煉方法也不見得多么高超,沒必要再進去跟死人搶東西,大家意下如何呢?” 眾人愕然,長老竟然勸他們息事寧人,這、這不太對啊,要知道,帶正道盟的人來追捕趙日天的領頭人,可就是云仙宗長老啊,怎么這時候,就差臨門一腳了,他老人家突然謙讓起來,讓人措手不及啊。 “來,把趙日天押起來。”長老吩咐道。 眾人圍過去便要捉趙日天,蓮生卻朗聲道:“都不許過來,沒看到他傷重嗎?經不起折騰了。” 長老眉頭一皺,本來在龍傲天那里碰個壁,他就挺不舒服的了,誰知這個聽話的小輩,竟然也敢公然違抗他的命令。 “蓮生,你這是什么意思?要袒護那魔修嗎?” “他不是魔修。”蓮生正色道,“他身上沒有一絲魔息,我也跟您稟報過了,他師父已經替他去除了……” “蓮生,你話太多了。”長老道。 幾個青云派的弟子登時臉上訕訕,他們自知掌門年輕,修為尚淺,但被云仙宗一個長老壓了一頭,他們心里也是不爽。 長老見眾人注意力轉移到門派傾軋上,又追加了一句:“規矩就是規矩,無需多講,我們是領了正道盟的命令,務必要把他帶回去,蓮生,你不會要違抗正道盟的命令吧?” 這帽子叩的太大,蓮生無法,只能低頭查看趙日天的情況:“你起得來么?” 趙日天閉上眼睛,喉結上下滾動,清秀的面目上浮起一層赤紅之氣,他的靈力已回復了一些,但是rou身受傷太重,要行走還是艱難。 “扶我一把。”趙日天睜開眼睛時,目中又恢復了先前那樣炯炯有神的明光。 蓮生將趙日天扶了起來,少不得又惹其他門派一陣嗤笑,說青云掌門還是太年輕,這不,已經被魔修給迷惑了。 趙日天搖搖晃晃站住,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院落方向,剛才的事情,他都聽見了。 不管怎么說,最后龍傲天還是護住了師父。 而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把這些人從師父面前弄走,不要讓他們再來sao擾他的安眠。 “走吧。”趙日天啞聲道,“正道盟是什么鬼地方,去瞧一瞧也無所謂。” 蓮生在一邊皺眉,認慫你就乖乖認慫,還這么囂張……所以說趙日天身上一半以上的傷都是自己作出來的。 說著,趙日天一瘸一拐,走向云仙宗長老。 云仙宗長老慈眉善目地微笑著,待趙日天走到近前,突然一把拍向他腹部。 臍下三寸,氣海所在。 趙日天沒想到長老會突然出手,想要擰身躲避已是不及,直接被拍飛出去,腹部一陣劇痛,當即蜷縮起身體,冷汗一層層冒出來。 “長老你!”蓮生大驚失色,看向長老,長老卻笑得云淡風輕,仿佛剛才的黑手不是他下的。 趙日天閉著眼睛,血腥味又涌上來,他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外傷情況。 他的氣海破了,靈力正在散去,他花了十六年時間修成的金丹中期修為,盡數化為烏有,以后都不可能再行修煉。 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愿意拼著生命危險,為他重塑氣海與經脈。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趙日天忽然悶聲笑了起來。 蓮生剛趕到近前,便聽見趙日天在笑,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趙日天這都慘成這樣了,放在任何一個修真者身上,或許會就此萎靡不振。可是趙日天卻在笑。 他莫不是瘋了?蓮生心里猜想。 “你笑什么?”云仙宗長老聽見趙日天笑,自己反倒有些笑不出。 趙日天吐了口血,笑道:“是我錯了。” 眾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趙日天這么狂,竟然也會有服輸的時候? “哦?你錯在哪里。”云仙宗長老問道。 “我錯在……以為手抓緊一點,手中的東西就永遠屬于我……”趙日天笑得喘不上氣,說話也斷斷續續的,“其實……哈哈……我手中本來就……什么都沒有……” 遠方的雷云沉沉向桃花林聚來,蒙蒙亮的天色被黑暗壓住,漫長的暗夜仍在持續。 “我害怕……怕他離開……其實……他本來就不屬于我……哈哈……我本來什么都……沒有……”趙日天臉朝地,悶笑著,不斷有鮮血滲入土地,沒人能看見他的表情,“既然……什么……都沒有……那我又……何必害怕,何必惶恐……” 在最初的最初,他只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沒有家庭,沒有錢財,照樣活得快活恣肆。后來,師父將他帶走修煉,他有了修為,有了依賴的人,有了家,但那些,其實都不是他爭取來的,只是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一次緣分,他以為自己握住了,其實只是任性而已,而人生殘酷,不會因為他的任性而垂憐他。 已經逼至絕境,失去一切的趙日天,忽然發現,現在的他,就和當初孤兒院里的他一樣,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能大笑,不能快活,不能享受一無所有? 正因為一無所有,才不怕失去,他已經沒什么可失去的,并且也領悟到,他的能力太弱,心性不堅,往后再想要抓住什么,必須磨練這兩種力量,想來,明晰了道路,洞悉了己身,前途又有什么可畏懼的。 最差不過一死,死了尚有魂魄,尚有鬼修之途,只要他想,他堅持,早晚有一天,能夠上到那九重宮闕之上,與師父重逢。 想通了,眼前便豁然開朗,趙日天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笑得也極為暢快。 “這人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瘋了?”眾修真者仍圍著趙日天議論,“他剛才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別浪費時間了,快把他押走吧。”又有人提醒道。 云仙宗長老卻仰起頭,望向空中雷云,突然神色大變,道:“諸位,快走,有雷劫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