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jié)
蓮生從旁問:“真人可看見了?” 周六往鏡子里一看, 卻是一只毛絨絨的貓咪后腦勺:“……” 他暗想,若是早找到這等寶物,就不必受那么長時間的相思之苦了。等等,現(xiàn)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周六急忙把亂飄的心思收回來,集中精力,想起趙日天來。 鏡子里果然出現(xiàn),趙日天周身籠罩著黑氣,正向日落的方向飛去,他所處的地方,似乎是荒山野嶺,遠處有一座紅色的山峰,十分顯眼。 周六將鏡子里看到的景色,同蓮生說了,蓮生一怔,喃喃道:“不會吧,莫不是向失魂淵去了?那我們可得快點才行!” 周六聽見“失魂淵”這稱號,心中也是揪緊,那里據(jù)說可通黃泉,常年陰氣繚繞,百年之前,有大魔主在那里聚集了一幫魔修,后來被幾個宗門的掌門付出巨大代價封印住,才換來了人間界的和平。 “若是果真如此,我必須要去向正道盟通知一聲。”蓮生正色道。 周六沒有說話,直接放了一個咒術,蓮生眼神渙散,栽倒在地,周六急忙把他扶住,安放進桃花林的小屋里,匆匆拿出一包干糧揣在他懷里,而后設下結界,就算以蓮生之能,醒來之后也無法輕易出去。 事情緊急,周六只能這么做,他輕輕對蓮生說了聲抱歉,拔腳就走。 “喵嗷~”大黃貓躍上周六的后背,用肚子擠著周六的脖子蹭了蹭。 “你怎么出來了?”周六急道,“那里太危險,你不要跟著去。” 大黃貓瞥了周六一眼,似乎在鄙視周六大驚小怪的行為。 “你留在這,不許亂跑。”周六拎著大黃貓的兩只前爪,把他放在地上,而后化成一道白光,直向趙日天所在的地方飛去。 失魂淵上,沉沉紫霧幽幽浮起。 這地方本是一處人際罕至的山巒,后來因為大魔主出世,而裂開一道縫隙,自縫隙裂口向下看去,是深不見底地萬丈深淵,有人說,這里直通黃泉。 是不是直通黃泉沒人知道,但是假如從這里跳下去,倒是真可以直接到達黃泉路。 周六一路追著趙日天而來,終于在失魂淵的邊沿追上了他。 此時,空中漸漸有不祥的黑色云塊聚集,越堆越厚,將天光完全遮蔽住。若在遠處看來,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巨大山峰,從上方吞沒了失魂淵所在的山巒,比起那不祥的黑色云峰而言,下面的山巒反倒顯得渺小。 身處黑云之中的周六,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但是,他覺察到這地方濃重的陰氣,前方又有魔息繚繞,想來,趙日天就在那里了。 沉悶的空氣被周六的聲音劃破:“趙日天,你要去哪里!” 趙日天本是負手立在失魂淵入口處,聽見周六的聲音,他嘴角勾起一絲愉悅的弧度,果然,一味追著師父是不行的,要讓師父自己追上來才可以。 “師父,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要修魔,因此,必須來這里走一遭。”趙日天笑道,“而且,多虧師父的靈力,我如今魔功大成,恐怕即將要渡劫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黑色的云山,陰風撩起他的衣袖和衣擺,玄色長袍上暗金色的花紋如有生命一般,時而流過一道亮色。 “為什么要修魔?!”周六簡直無法理解,一向好脾氣的他,也快要被逼到了忍耐的極限,“你是不是瘋了?你吸了我的靈力去渡劫,可是你的心境還沒有到元嬰的水平,肯定是扛不過雷劫的,快過來,我?guī)湍阆此瑁F(xiàn)在還來得及……” “夠了。”趙日天冷冷地打斷周六,“我自己有主意,用不著你多管閑事。” 周六怔了怔,眼里流過一絲痛色。 趙日天背轉身去,不再看周六,他心意已決,不需要這些無用的心軟來擾亂他的意志。 只要等到他修魔成功,就算身為仙人的師父,也不得不聽從他的意志,到那時候,師父不想和他雙修也不成。 “趙日天!”周六終于怒了,“你盡管往前走吧,你再往前走一步,你我?guī)熗蕉鲾嗔x絕,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徒弟。“說完這話,他心痛如絞,這是他唯一能用來挽留趙日天的方法了,他們的師徒情分,這么多年相依為命…… “那再好不過了。”趙日天輕笑一聲,縱身躍下失魂淵。 與此同時,天上紫電翻滾,一道電光劃破重重云霾,直擊失魂淵中墜落的趙日天。 剎那之間,雷劫將失魂淵照的一片通明,處于雷劫中心的那一點身影,很快消失無蹤。 周六閉上眼睛,他沒有去救趙日天。 只是那一瞬間的猶豫,讓他錯過了拯救趙日天的時機。 陳柯還在家里等著他,他怎么能去以身犯險,假如沒有人回去照顧陳柯了怎么辦,他還只是一只可憐兮兮的小貓,毫無自保能力。 就這樣吧……失敗了的話,就重新找徒弟帶吧。 入魔渡劫,那是趙日天自己選擇的道路,結果如何,也非他能控制。 …… 可是為什么,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 待到雷劫平息,烏云依然沒有散開,仍是沉沉地壓在失魂淵上。 周六反手抹了把臉,站起身來,來到失魂淵前,單是站在這里,都能感覺到從下方吹上來的風,帶著濃重的陰氣。 周六冒險放出靈識,向深淵下面探去,試圖尋找趙日天仍然活著的證明。 他知道,這希望非常渺小。 筑基升金丹,是一道雷劫;金丹升元嬰,則是三道雷劫;元嬰升渡劫,是六道雷劫;最終渡劫飛升,是最為強勁的九天雷劫。 趙日天是金丹升元嬰,可是,雷劫只過了一道,便偃旗息鼓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趙日天已經不存在了。 尋了一圈,仍無結果,沒有找到趙日天,倒是惹得那深淵里許許多多魑魅魍魎蠢蠢欲動。 對于它們來說,周六的散仙之體,即是天敵,又是極為可口的食物,因此,周六的靈識一觸碰到它們,它們就會sao動起來。 周六不敢再往下探,下面魔息之濃重,令人心驚,不知是否蟄伏著遠古魔物。 就在他打算收回靈識之時,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吸力,將他拉扯過去。 這并非魔修的功法,而是……來自于靈魂對本體的向往。 周六心驚,此時,他仿佛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硬著頭皮將靈識放下去,果然探到了昏迷在一處凸起巖石上的趙日天。 周六將更多靈識放下去,形成白光閃閃的半透明靈體,降落在趙日天身邊,趙日天的情況十分糟糕,周六略一查探,便發(fā)現(xiàn)他經脈盡斷、氣海破碎,唯有強悍的天靈根只是稍稍受損,周圍仍然縈繞著十分強勁的魔息。 怪不得天雷不再打他了,他的修為都沒了,天雷找不到目標,自是撤了回去。 趙日天微微還有一絲呼吸,他此時滿臉滿身都是焦黑和血污,哪里還有縱身躍下失魂淵時的意氣風發(fā)。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著,破碎的衣襟里面,掛著一條綠繩,繩上穿著半片碎玉。 那正是周六的本體白玉。 周六明白了,怪不得他會被吸引到此,原來是因為,趙日天一直留著那片碎掉的白玉。 他心中五味雜陳,本以為只要全心全意對弟子好,就可以教出優(yōu)秀的徒弟,現(xiàn)在想來,很多事情,他都做得太優(yōu)柔寡斷,太寵著趙日天,以至于師徒之間的界限曖昧不明,才會導致今天的悲劇。 周六此時,已經無法責怪趙日天,因此,他一力將過錯攬在了自己身上。 “日天,既然你沒有死,師父會救你的。”周六輕聲說道,化作一片白光,滲入到趙日天的身體之中,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連同碎裂的氣海、寸斷的筋脈,都迅速修復起來。 黑暗的深淵里,巨大峭壁陰影下,唯有一線白光,微弱地閃爍著。 蟄伏在峭壁上的鬼怪,被這純潔無瑕的靈力所吸引,窸窸窣窣地爬了過來。 第235章 修真師徒 趙日天被雷劫打中之時, 就意識到,他也許無法順利度過這次劫難。 接著,他便失去了意識。 自黑暗中醒來,他仿佛看到了一片閃閃發(fā)光的白色衣角。 “師父……?” 師父還是來救他了, 他就知道,師父不會拋棄他不管的。 趙日天發(fā)現(xiàn)自己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他只能轉動腦袋, 目光追尋著那片白色的衣袖,直到身邊坐著的、半透明的白色靈體完全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 “師父?!”趙日天的臉被白光照亮了,他看到師父愁眉不展地望著他, 好像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師父, 這是哪里, 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趙日天焦急地問著,空曠的地方, 卻只回蕩著他的聲音。 沒有回答。 趙日天使勁掙扎著想要伸出手, 去碰一碰近在咫尺的師父, 可是,他卻只挪動了那么一點點, 力氣仿佛被抽干, 是啊,渡劫失敗,他體內的經脈都震碎了,現(xiàn)在垂垂等死,哪里還有力氣坐起來。 趙日天失笑, 雖然無法動彈,但他還可以說話啊,他還可以自私地,用言語去撩撥師父,讓師父知道,這個世界上也有一個人,曾經這么地喜歡著他。 “師父,我不是故意要氣你的。”趙日天保持著側頭凝望周六的姿勢,“但是我真的不想和你做師徒,我想做,你的情人,戀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做你的徒弟。” 周六默默地聽著,仍然沒有說話。 “你不是個好師父,你的心太軟了,對付我這種冥頑不靈的人,根本沒有用。”趙日天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知道嗎,我從十年閉關之前,就留了一縷魔息在體內,那時候我不知道那是魔息,因為它根植在我對你的愛意里面,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那魔息已經借助我的感情,成長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周六眸光閃了閃,似乎有些意外。 “你說的沒錯,所謂魔,就是心魔,心中是儲藏情感的地方,也是心魔誕生的地方,情感因為得不到而變得更加執(zhí)著、強大,心魔也隨之變強。所以師父,就算你洗掉了我經脈氣海之中的魔息,只要我對你一日有情,我墜入魔道的危險就仍然存在。” 周六的眉頭緊蹙起來,但他還是沉默著。 這樣都不足以讓你和我說一句話嗎?趙日天想到,我就無足輕重到這種地步? “要徹底擺脫心魔,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讓我得到你。”趙日天凝視著周六,“師父也舍不下我吧,否則,又為什么被我傷害之后,還要來救我呢?” 周六垂下眼眸,緩緩地站起身來。 趙日天仰望著他,他在逼他,很無恥地,利用師父的同情心和這么多年來的感情,逼迫周六在接受他的感情與徹底失去他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然而周六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垂目俯視著趙日天。 就在趙日天以為,事情有了希望時,那個白色的身影,卻突然調轉身去,往遠處的黑暗里走了。 “師父,你要去哪兒?你不要我了嗎?” 趙日天氣得大叫,他掙扎著想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是在失魂淵里,而是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里沒有天,沒有地,沒有上下,沒有方向,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而那縷泛著白光的身影,是這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明。 趙日天雙目圓睜,他看著那縷白光越去越遠,越來越微弱,而他卻不能追上去。 他就像一灘爛泥,軟弱,被動,自己不主動去做什么,卻指望著師父一腳踩進來,而后用濕黏腐敗的內部陷住師父,將他拉進黑暗的深淵。 當師父抬腳走開,越走越遠,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這么無能,原來師父想要離開他,是這么的容易。 真正離不開的人,是他自己。 趙日天猛地從噩夢中醒來,額上密密匝匝出了一片冷汗。 他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懷里的白玉,摸到那熟悉的溫潤棱角,他才稍微松了口氣。 是做夢而已,師父怎么會一言不發(fā)就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