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陳柯!” 周六猛地坐了起來,眼前一黑,頭暈的想吐,靜了一會兒,陰翳才慢慢散去。 他環顧四周,空空的林地,一個人也沒有。 六年來的思念,如洪水般淹沒了周六,他怔怔地坐在當地,得而復失的空虛,仿佛把他胸腔里跳動的心臟也一起拿走了。 “轟——” 林子外的震響,提醒著周六,還有任務沒做完。 他撐著地,慢慢地爬起來,白衣上染著斑駁的泥點和草葉,他也顧不上打理,就這樣慢慢地走出去。 是幻覺,還是真實? 假如是真,為什么不來現身? 假如是幻……為什么嘴唇會這么燙? 周六抬手,摸了摸微微腫起的下唇,剛才,被用力吮吸了這里。 不是幻覺,只是無法出來相見吧。 周六的手慢慢滑落下去,手指勾回,攥住垂落的衣袂。 沒關系,只要在一個世界,就有見面的機會。 這樣想想,其實任務也沒那么難熬了。 周六走出林地時,那兩個小子正打得不可開交。 若不是他及時撐開結界,估計下一個飛出去的就是他本人了。 見到那抹熟悉的白衣,龍傲天和趙日天齊齊停下手中攻勢,一時間只知道扭頭看著師父。 還是趙日天先反應過來,驚喜地從高處躍下,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周六身邊,全然不顧自己已經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人了,一個熊撲抱住周六,臉蹭在他肩上,不愿抬起來:“師父,你沒事,實在太好了……” 龍傲天緩緩自半空落下,他攥緊了白玉碎片,棱角分明的斷面刺痛掌心,他的臉色才稍微好轉。 周六摸了摸趙日天的腦袋,抬頭看見遠遠站在一邊,身影說不出的孤寂的青年:“傲天,你沒事吧?” 龍傲天搖了搖頭,始終不愿意走近,他沒有臉見師父,雖然,雖然師父出現,他心里很高興,可是犯下的錯,不會因為沒造成什么嚴重后果而減輕。 “傲天?”周六發現龍傲天情緒不對,怕是這一記猛藥下得太猛,反而給龍傲天帶來心理陰影,那就得不償失了。 龍傲天緩緩地跪了下去,向著周六的方向,磕了三個頭,在周六詫異的目光中,站起身來,遙遙說道:“師父,徒兒犯了大錯,望師父寬宥……不,不望師父寬宥,徒兒從此以后,定會痛改前非,踏實修行,堅定心志,不負師父的厚望。” 他聲音沉摯,顯示發自肺腑。 周六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安撫下兩個徒弟之后,周六詢問他們有沒有見到其他人出入這片林子,兩人本來就打得如火如荼,哪里顧得上看有沒有人進林子,聽到師父問起,俱是露出慚愧之色。 趙日天道:“師父,我和師兄此刻都是金丹修為,若是有人出入林地,我們應當能夠覺察,可是,我們倆都沒感覺到異樣,想必是沒有人了……要么就是絕世高手。” “那倒不一定。”龍傲天此時情緒平復,鎮定下來,思索道,“也有可能是動物。” “笨,師父都說了是人了。”趙日天翻了個白眼。 “……”龍傲天也不辯駁,只看著周六。 周六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隨口問道:“日天,你今天下山去,看到小黃了嗎?它怎么樣?” 趙日天頭皮發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都怪龍傲天在師父面前說什么“動物”,那可不就聯想到小黃了嘛。 “呃,小黃,跑出去了,沒看見,不過院長答應我,只要它回來,就把它關進房子里,下次師父去鎮上,一定能見到小黃的。”趙日天說完,又撅起嘴,“師父把我支開,是故意的吧?” 周六一聽沒見到小黃,不由得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大事,便沒再說什么:“護法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一提起這事,趙日天就來氣:“護法和擋劫是一回事嗎??” 周六無奈:“怎么還信不過師父的法力了?” “那師父剛才為什么不立刻出來?”趙日天此時倒是反應快,眼神一溜便落在周六頭上,伸手粘下一片草葉,“師父,你是不是——” “我很好,你還是cao心自己什么時候能修煉到下一階段吧。”周六說道,眼見著趙日天那雙鬼精靈的眼睛又在他臉上打量起來,周六不由得心虛,抬手捂住嘴巴,干咳一聲,“為師還有點事沒處理完,你們先回去。” 端起“為師”的架子來,那就是下死命令了,兩個徒弟此時倒也乖得很,沒等周六催第二句,便從善如流地往回走去了。 周六是不甘心,又回去把林子翻了一遍,沒什么可疑的地方,唯獨趙日天給備著的那袋子干糧和衣物,干糧還在,卻沒有衣服的影子。 衣服呢?不會是趙日天忘了裝進去吧?以趙日天丟三落四的做事風格,倒是很有可能。 第223章 修真師徒 周六正待返回小樓, 卻見一件紅艷艷的喜服,自己“走”了出來。 他當即怔住,背后冒出寒氣來。 這深山老林,好端端的, 怎么會有一件大紅喜服在地上移動?分明就是某些鬼片的片頭啊! 周六暫時忘掉了自己的散仙修為,嚇得退了一步。 那喜服中間凸起一塊, 好像一只寬邊的草帽, 它移動的速度非常快,卻像無頭蒼蠅一樣,“嘭”地撞在一塊石頭上, 哆嗦了兩下, 又向其他方向前進。 周六這時反應過來了, 這并不是什么鬼片,而是有小動物被衣服絆住, 想要掙脫, 卻脫不了身, 只能頂著它移動。 喜服路過周六旁邊時,周六壞心地伸出一只腳, 踩住邊緣布料。 果然, 里面的小動物掙扎起來,怎么都無法前進,它一使勁,“嗤啦”一聲,紅艷艷的布料撕裂, 中間探出個毛茸茸的橘黃色腦袋。 周六感覺這后腦勺有點眼熟,但他也不能確定,便試著叫了一聲:“小黃?” “喵~”貓咪答應。 周六心里頓時被喜悅充滿,他彎下腰,把小黃從喜服里扒拉出來,抱在懷里,這回他想欺騙自己說“小黃受苦了,小黃瘦了”都不行,因為懷里那沉甸甸的一大坨,實在是不容否認的存在感。 “小黃,你是從哪里偷來人家的衣服的?”周六撓撓小黃的下巴,“你真是越來越皮了。” 黃貓舒服地瞇起眼睛,靠近周六的臉,舔了舔他,而后沉默地趴在他懷里。 于是,周六又把小黃帶回小樓,這一次,他沒提送小黃回孤兒院的事。 隔日,龍傲天找到周六,將鐵指環交給他。 “師父,我這些年來,累積了一些寶物和靈石,只要你帶著這枚鐵指環去山下找當鋪的掌柜,就能把那些寶物取出來。” 周六詫異:“是你找到的,你留著就好。” 龍傲天卻心意不改,堅持要周六收下鐵指環,并說:“師父,昨天晚上我已經想好了,這些外物對我來說沒用,反而會阻礙我的修行。” “也不必矯枉過正,有寶物輔助修行總是好的,只要心性堅定……” 龍傲天忽然苦笑,道:“師父難道沒看出來嗎?我心性不堅,若不是我心性不堅,也不會累得師父的護身符碎掉……” 龍傲天垂下頭,顯然還在自責這事。 “那玉片其實也沒有什么用了,”周六道,“我修成散仙之后,它就只是個玉片而已。” 龍傲天怔住:“師父,是什么意思?” 周六斟酌了一下言辭,道:“其實這片白玉,是我的本體,我修成玉中靈體,后來渡劫成仙……成仙的也是靈體,偶爾可以回到白玉中而已。” 龍傲天回想到渡劫時看到的那個半透明狀的師父:“所以……師父是回到本體,替我擋下了第二道雷劫嗎?”如此一想,他的臉上退去了血色,“師父的本體碎了……” 周六無奈:“我都說了,渡劫成仙后,本體也沒什么用,就像蟬蛻一樣,碎了就碎了,沒什么大不了。” 龍傲天仍然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口中喃喃道“我把師父的本體弄碎了”,周六實在聽不下去,按住他的肩膀,說道:“龍傲天,我說了沒事,就是沒事,如果這件事能令你醒悟,依靠外物是沒用的,那么再碎一百塊玉石也沒關系,也是值得的。” 龍傲天終于冷靜下來,直到此刻,周六才發現,龍傲天雖然是面癱臉,平日里看起來挺鎮定,但仔細觀察的話,其實他的性格是挺容易緊張的,而且容易把事情想得很嚴重,因此鉆牛角尖或是一意孤行。 “師父……其實我……必須向你坦白一件事。”龍傲天誠摯地望著周六,“我之所以會想到搜羅天材地寶,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機緣,并不是因為我聰明或是看得書多。” “??” “而是因為……我天生有一種能力,可以看到什么地方會‘發生’機緣。”龍傲天道。 周六懵了,這能力也太強了,放在現代社會,就是彩票一買就中,賭球一押就贏,走路被錢砸中,令萬人嫉妒的幸運s體質啊。 “這些年,我也累積了不少寶物,假如師父想用,可以隨便用,反正從現在開始,我不打算再碰它們了,師父說的沒錯,我應該好好修行,所以,這鐵指環,請師父收下。”龍傲天說道,輕輕拉住周六的手,將指環戴在他的拇指上。 “師父,請你一定要保重,我想……出門遠游一陣,經歷世間萬象,磨練我的心性和意志力。”龍傲天正色道,直至此刻,他才提出了他輾轉反側了一晚上,給自己未來做的規劃。 最終還是要離開啊…… 周六心中有些悵然,卻也為著眼前這個明顯成熟穩重了不少的青年弟子感到欣喜。 送龍傲天走的那天,天氣晴朗,天空蔚藍如洗,陽光傾落在碧綠的樹葉上,將脈絡都照得分明。 龍傲天并沒有約定歸期,他說若是有所得了,會寫信回來,以后他再渡劫,也不需要師父護法,他會自己承擔全部后果。 “你真的要走?”趙日天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最討厭的這個人——竟然自己主動提出要走? “不錯,”龍傲天微微一笑,“師弟,你天賦過人,一定不會辜負師父的期望的,你留在師父身邊,要好好聽師父的話。” 趙日天撇撇嘴:“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侍奉師父的,要走趕緊走,別讓師父為你牽腸掛肚的。” 龍傲天也不爭辯,他現下氣場溫和淡定,并且是由內而外的,顯然是成熟了不少。 “師父,那么傲天,就此告辭了。”龍傲天向周六行了一禮,挎起包袱,向下山路走去。 周六望著龍傲天已然挺拔如成年人的背影,心中喜憂參半,說不出是什么感覺,目送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轉角處時,又有一種空落落的悵然。 這時,腳邊毛茸茸的黃貓蹭過來,用健碩的腹部蹭過周六的腳,然后面無表情地躺倒在周六腳面上。 周六的注意力被成功地轉移到黃貓身上,剛剛送走大徒弟的憂傷,也稍微被沖散了些。 他彎下腰,抱起黃貓,沉甸甸的屁股壓著他的手臂,這份重量,讓他一時間想不到別的事兒,只是清楚地意識到——我抱著的不是一條大狗吧。 送走龍傲天之后,趙日天也安靜了不少,似乎顧忌著周六的情緒,每天都乖得像變了個人似的,端茶倒水不說,晚上還會很積極地送洗澡水過來,他修成金丹之后,便也可以用靈力加熱水溫,徒手炒菜都沒問題。 這樣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周六又做起怪夢來。 自從那日見到了幻影般的陳柯,周六便心緒不寧,總是翻來覆去地回想林子里的事情,漸漸地,他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他昏迷中的幻覺,還是真實發生的事?他的嘴唇是腫了,但也不排除是上火?或是靈體逸出身體之外時間太長,對身體造成了一定損傷?比如浮腫?比如幻覺? 最想不通的是,假如陳柯真的就在這個世界,就在這林子里,為什么不來找他呢? 一開始,周六在給陳柯找理由,也許,系統給陳柯規定的任務就是不能現身,也許,陳柯不能被周六猜到身份?假如猜到就算輸或是會扣分? 那樣一來的話,也許他們就沒辦法通過考核,也許就沒辦法贏得種田部長的獎勵? 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陳柯一點暗示一點跡象都沒有給周六,以至于周六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想太多了,陳柯根本不在這個世界,ai都說陳柯不在這個世界了,設定如此,他又在幻想個什么勁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