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接著,一股怒火從體內(nèi)噴發(fā)出來,熊熊燃燒著循著血液擴(kuò)散開去。 “你說這話,”西厄斯冷著臉,“是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他費盡千辛萬苦,夜夜伺候在周六床前,總算把周六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結(jié)果,周六恢復(fù)了力氣,站在他面前,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殺了我吧! 殺人,對西厄斯來說太容易,一度麻木到毫無感覺。 正因為周六來到這里,讓他意識到喜歡是什么,他的暴躁脾氣逐漸收斂,逐漸學(xué)會顧忌他人的心情,體會這種弱者才有的奇妙幸福感,每天刷著給他提意見讓他去說rou麻話的評論,他都會覺得特別開心,好像自己看護(hù)下,一支弱小柔軟的幼苗正逐漸生長起來,而它開花結(jié)果的美麗樣子,已經(jīng)在他夢里出現(xiàn)過許多次了。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一開始,西厄斯是抗拒的,但當(dāng)他漸漸接受之后,又覺得這樣下去也不錯,沉浸在柔弱感情的包圍之中,就像春天的微風(fēng),暖洋洋又很舒服。 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周六的傷口有沒有消腫,周六有沒有醒過來,發(fā)現(xiàn)周六醒了之后,又開始害怕碰上那雙琥珀色眼睛里流露出的厭惡。經(jīng)常會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比如掖被子,盯著發(fā)呆的周六看,吻一吻睡著的人的發(fā)頂,并且自以為占了大便宜。 這些瑣瑣碎碎的愉悅,都是往日里不曾有過的,當(dāng)它出現(xiàn)在西厄斯心里,他才覺得以前的日子過得太過粗糲了,除了殺戮和仇恨,竟然沒有一點別的事情可想可做。 正因為如此,他才想要努力去守護(hù)這種脆弱而柔軟的東西,它太容易枯萎了,必須時時刻刻都注意著才行。 當(dāng)西厄斯布置好瞭望塔,看著接周六來的黃金馬車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時,心內(nèi)澎湃涌起的是一種名為幸福的期待。 然而此刻,當(dāng)他說出了示弱的話語,將最卑微的姿態(tài)放在周六面前時,周六卻對他說:你還是遵照著你以前的行為方式吧。 殺了我,這是最好的報仇方式。 ——這讓西厄斯怎么能不氣! 偏偏,周六還沒有一點示弱的樣子,仍是用那雙無情的眼睛望著他,光裸的脖頸坦然暴露在他的視野內(nèi),仿佛打定主意他不能殺了他,他勢必要退縮。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西厄斯緊盯著周六,陰霾逐漸籠罩了他的眉宇,“周衍,你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甚至連一點回應(yīng)都不給我,就指望從我這里拿走全部嗎?” 他捏緊了手中的金錐,緩緩舉起手臂,在這場較量中,明明占上風(fēng)的是他,可是,周六卻要利用他的喜歡,讓他失去一切,是,只要此刻承認(rèn)了他不能對周六下手,無異于亮明了底牌,周六就可以捏著這張底牌,在他這里換取一切,包括陳柯的覺醒,包括離開這虛幻世界。 這種時候,他絕對不能先軟了。 “我是為殺戮而生的,”西厄斯將金錐抵在周六胸口,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柔軟的皮膚下弱弱跳動的心臟,“他們都叫我西方的暴君,說我殘暴無情,我可以讓一個人不死的情況下剝掉他的皮,我看過人們垂死前掙扎的慘樣,而你卻想用這件事來要挾我?” 西厄斯的表情已經(jīng)足夠猙獰,可周六依然沒有退卻的意思。 “是,動手吧。”他甚至閉上了眼睛,不再看西厄斯的表演。 明明只要稍微用一點力量,就可以把這層脆弱不堪的皮膚刺破。 可是,西厄斯竟下不去手。 他感到一股電流貫穿掌心,刺痛直沿著手腕的血脈處貫穿小臂。 這是怎么回事? 與此同時,“小陳柯”沖進(jìn)寢宮,卻沒有看到任何人,他抓住一個婢女,并且從她那里問到周六是被西厄斯接走了,頓時慌神起來。 學(xué)長這兩天都表現(xiàn)得怪怪的,經(jīng)常發(fā)呆,并且流露出悲觀的情緒,很難說是不是受到西厄斯折磨太過,有了什么想不開的事,人一鉆牛角尖就容易走極端,這事沒有人比“小陳柯”更清楚。 他立刻追出來,一路詢問西厄斯的去向,終于被他找到瞭望臺前。 仰目望去,長長的之字形石梯頂端,暴君正將周六逼到墻角,手中的東西閃爍著刺目的金光。 糟了。 “小陳柯”看到這副情景,登時想到那個最初的夢,正是那個夢引發(fā)了陳柯的擔(dān)憂,進(jìn)而一系列始料未及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們先后被卷入到古羅馬世界里,與西厄斯的復(fù)仇行動攪和在一起。 而所有行為的初衷,都是為了保護(hù)學(xué)長。 不讓那個夢變成真實。 然而,與夢里同樣可怕的情景,只是稍加變換角度,又出現(xiàn)在“小陳柯”眼前。 “小陳柯”自知能力不及,立刻散去意識,讓風(fēng)子軒拿到身體主控權(quán)。 第152章 防盜章 no.4 風(fēng)子軒以最快的速度登上瞭望臺。 但他還是沒有攔住西厄斯。 因為西厄斯自己放下了手中的金錐,金錐無聲掉落在厚厚的軟毛毯子上,骨碌碌滾遠(yuǎn)了。 西厄斯從來沒有感到過自己如此的失敗。 現(xiàn)在,他感受到了。 作為一個殺戮者,西厄斯從誕生之日起,使命就是殺戮,屠殺其他人格,成為主人格陳柯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替陳柯斬斷一切人格萌芽,以及陳柯心中不該有的惡念。 但是,漸漸的,事情變質(zhì)了,西厄斯成了陳柯心中最大的惡念,陳柯因此把他埋葬在為他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他甚至得不到其他人格的待遇,陳柯沒有給他自由生存的資格,而是直接在這里斬殺了他。 可惜他沒死,仇恨讓他又復(fù)生了,他如獲至寶,仇恨、殺戮、任性而為,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可是現(xiàn)在,他卻無法殺掉一個對他袒露胸懷的人,一個自尋死路的人。 他甚至害怕金錐會刺破對方的皮膚,害怕對方會疼,這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弱者,這讓他感到無比失敗,而那股把他的靈魂重新凝聚起來的力量,叫做復(fù)仇的力量,也逐漸渙散了,如同堅硬的冰雪也會絲絲消融于春天柔軟的微風(fēng)中。 “你贏了。”西厄斯垂下頭去,他一向高傲的頭顱,此刻在周六面前低下去,他的王冠早就不在了,在他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把那高高在上的尊嚴(yán)拋到了那個人的腳下,任他踐踏。 “我殺不了你。”西厄斯說。 他轉(zhuǎn)身想要離開,求婚失敗,行兇失敗,今天的失敗足夠多了,他需要回去找個地方舔舔傷口,或許,野獸籠子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因為情緒太過激烈,而微微有些發(fā)涼的手心里,突然塞進(jìn)了一個軟軟的東西,溫?zé)岬氖中馁N著他的手心,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了他的手。 周六從后面拉住了他。 西厄斯心中驚愕,卻不愿回頭,他不知道,事到如今,周六還要做什么? 下一步,周六抱住了西厄斯,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纏著繃帶的身體貼在他背后,西厄斯甚至能感覺到接觸的地方傳來陣陣電流,直接擊穿他的后背,擊中他的心,酥酥麻麻的感覺擴(kuò)散開,西厄斯瞬間僵硬,不敢動彈——這是什么意思? “西厄斯……” “你打算勸我放棄仇恨嗎?在拒絕了我之后?不,那不可能,那對我太不公平了。”西厄斯說,“我不會放過陳柯,我會找別的方法,折磨他,狠狠地……你休想再干涉我的決定。” 周六將臉貼在他頸后,閉上眼睛,輕聲說道:“其實你,和陳柯,是一個人啊。” “什么??”西厄斯感到荒謬可笑,“這就是你最后想到的勸我放棄復(fù)仇逇辦法?未免太可笑了。我和陳柯當(dāng)然不是一個人,我們只不過恰好生存在一具身體內(nèi),當(dāng)我脫離了那身體,我才真正成為我,西厄斯!” “那你為什么殺不了我?”周六溫和地問,“對你來說,殺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嗎?” 西厄斯心里緊縮,事到如今,周六還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讓他承認(rèn)他是個弱者?他都已經(jīng)尊嚴(yán)掃地,放棄底線了……為什么周六還對他這么壞? 為什么周六對他這么壞,他卻還是喜歡周六?他這已經(jīng)不是弱的范疇了,是賤。 然而周六并沒有就此打住,還步步緊逼起來。 “你遇見我,也就幾天的時間吧?你覺得這么一點點時間,能讓你對我產(chǎn)生多少感情?”周六說,“相處不過幾天時間,要你放棄你一貫以來的處事方式,你沒法在任性妄為,沒法再殺人不眨眼,你向我求婚了兩次,我看到你真的改變了很多,是什么讓你改變了呢?你說是因為你愛我,可是,三天時間,真的能讓羅馬暴君愛上一個普通人嗎?這不是狗血電視劇,第一次見面,一個眼神就能讓倆人愛得死去活來,我也不是渾身散發(fā)著香氣的萬人迷女主角,能夠輕易舉地吸引住所有男主角男配角,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了解,不需要時間。” 西厄斯愣住了,周六說得有點道理,主要是愛情來得太快,他都沒有反思過為什么,突然就被荷爾蒙沖昏了頭腦。 但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愛都愛上了,難道還要西厄斯在激情澎湃中思考自己為啥會這么激情澎湃嗎? “我一開始也以為,你對我純碎是對待一個有點感興趣的普通奴隸那樣的……喜歡,因為你還沒和我做過,所以你對我有遐想,但是——”周六的思路十分清晰,受傷臥床的日子,他有大把時間去把這些事理清楚,只是,要去面對自己害怕的那些記憶,從西厄斯虐打自己的回憶里仔細(xì)分辨西厄斯的轉(zhuǎn)變,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本來不需要考慮這些,但要陳柯康復(fù),他不得不去注意這些。 “對,你分析得沒錯,我就是想上你,你、你很符合我的審美,我的感情沒有你說得那么玄乎,什么死去活來……”西厄斯立刻順桿爬,說給周六的同時,也是給自己做心理安慰。 “直到今天,我才確信,你對我不是想玩玩就算了的那種感情,不是什么身體吸引,有可能一開始是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周六卻毫不猶豫地打了西厄斯的臉,還是用西厄斯自己的話—— “你愿意為了我放棄報仇,那不是你死而復(fù)生的信念嗎?你愿意為了我放棄殺戮,那不是你與生俱來的性格嗎?假如你和陳柯是兩個人,又怎么可能對我有這么深厚的感情?西厄斯,你承認(rèn)吧,你再怎么區(qū)分,你都是陳柯的一部分,你的仇恨根本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病了,所以你們才會針鋒相對,越走越遠(yuǎn),但本質(zhì)上——” 周六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西厄斯掰開了他手,用力非常大,甚至能聽見手骨嘎嘎作響,周六疼得皺起眉頭。 下一刻,西厄斯轉(zhuǎn)過身,撕開了周六的衣服,將他雙手握住,按在頭頂。 后背“嘭”地頂在圓柱上,纏滿繃帶的身體暴露出來,后面是堅硬的大理石,前面是不斷起伏的西厄斯的胸膛,被夾在縫隙里的周六意識到他成功地激怒了西厄斯。 “好,很好,我是陳柯,聽說我已經(jīng)和你在一起了是嗎?那我現(xiàn)在要你,也就不算是強(qiáng)jian了?”西厄斯掰開周六的腿,把身體擠進(jìn)去。 周六沒有反抗,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西厄斯喘著粗氣,就像一頭發(fā)怒的野牛,然而他試圖攻擊的人,卻平靜得像個準(zhǔn)備好犧牲的小羊羔。 兩人目光相接,周六沒有絲毫動搖,反襯得西厄斯有幾分外強(qiáng)中干,他更加被激怒,底線一再被踐踏,如今退無可退的人實際上是他。 “你說我不能殺人,說我是懦夫,也就罷了,”西厄斯兇狠地盯著周六,“現(xiàn)在,你卻說,我對你的愛不是我的,而是陳柯的?” “不,你就是陳柯,陳柯就是你。”周六眼里是濃稠得化不開的悲觀,他麻木而機(jī)械地說著早已理清的事實真相,“你們本來就是一個人,為了抵御外界的壓力,分裂成不同人格,等到壓力成功度過去了,過時的防御機(jī)制——也就是分裂出來的人格還存在,而你毫無辦法,只能用你小說作者的優(yōu)勢,把那些人格發(fā)泄到作品里,或許有一陣子,你成功地催眠了自己,覺得只要在小說里把他們封住就行了,或是把小說刪掉,但是沒有用,實際上,那人格依然存在于你身體內(nèi),而且因為互相對立,讓你的病癥變得更加嚴(yán)重……” “夠了,別跟我說那些,我根本不想聽。”西厄斯捏住周六的下巴,吻了上去。 周六側(cè)開頭,躲開他的吻。 西厄斯忽然短促而嘲諷地笑了,像是抓住了周六的把柄般得意:“小騙子,你不是說我們都是一個人嗎,假如你自己也相信這一點,為什么要躲開我?還有其他那些人格,比如一直很喜歡你的‘小陳柯’,你怎么不接受他的求愛呢?他可是為了你存活下來的。” 因為我……愛的只有那一個人格啊。周六在心里默默地想道。 可他不能說,說了只能增強(qiáng)這些人格之間的對立,顯然,他們都同樣愛他,然而這種愛是獨占性質(zhì)的,并不能幫助他們?nèi)诤蠟橐惑w,更不能幫助陳柯康復(fù)成為精神狀態(tài)穩(wěn)定的正常人,因此,他不能說。 最為殘忍的治療方法,就是“不要去區(qū)分、差別對待他們”,固然時間與陪伴可以幫助他們?nèi)诤铣蔀橐惑w,但對于周六而言,則無異于同時伺候幾個他根本不喜歡的人。 正因為在重傷中想明白了這一點,周六才會變得悲觀,他不知道將來會怎么樣,想出來這種找死的化解執(zhí)念的方法,也是因為他真的有找死的念頭。 當(dāng)風(fēng)子軒來到瞭望臺上時,便看到西厄斯正壓著周六沒干好事,風(fēng)子軒那火氣“呼啦”一下就上來了,二話不說,抄起拳頭,照著西厄斯的后腦勺砸了下去。 第153章 防盜章 no.4 西厄斯聽到腦后風(fēng)聲,卻反應(yīng)不及,只能把頭往一側(cè)偏開,風(fēng)子軒的速度遠(yuǎn)遠(yuǎn)快過他,這一拳頭正好砸在西厄斯左耳下方,砸得他耳朵嗡嗡作響,身體也不由得摔了個趔趄,連走兩步才站住。 風(fēng)子軒脫下老中醫(yī)的長袍,緊緊裹住周六,低頭看去,意外發(fā)現(xiàn)周六臉上一片平靜,琥珀色的眼睛里更是古井無波,一點情緒都沒有,正是如此,風(fēng)子軒心下才更是著慌,他不由得伸手?jǐn)埦o了周六的肩膀,低聲問道:“阿流,你沒事吧?” “阿流?”西厄斯聽到這個稱呼,微微一怔,他的腦袋還在嗡嗡亂響,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早說了,直接殺了這個暴力色情狂,不就沒有今天的事了嗎?”風(fēng)子軒惱火道。 西厄斯終于覺察到哪里不對了,風(fēng)子軒一直在用中文跟周六說話。 “你是什么人?”西厄斯從地上撿起金錐,拿在手里把玩,他不能小覷這個敵人,“你也是從現(xiàn)實世界來的?” 風(fēng)子軒沉下臉來,神色之間陰云密布,眼神里全是冷冽之意。他活動了一下手指,發(fā)出咔吧咔吧的聲音,等一會,他就要—— “等等。”周六拉住風(fēng)子軒,“你不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