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這已經夠快了。”周六惱火,“你們不為自己的生命健康考慮,也該為你孩子考慮考慮吧!” 大表姐沖周六咧嘴一笑,抽緊綁住他雙手的皮帶:“放心,熊神會保佑我們的。” 周六氣得不想跟她說話,把臉別到另外一邊去。 從一開始這群人就熊神熊神的,現在還有人這么迷信?這也未免太可笑了。 但要說他們一家人力氣大如熊,周六是服氣的。 剛才搏斗過程中,大表姐憑著非同一般的蠻力,把周六全面壓制住,再加上后面還有一個熊嬸,熊家人以壓倒性優勢干掉了周六,周六被捆住雙手的時候還不敢相信,他好歹在上個修真世界里面練過武功啊,就這么敗了?! 現在只能見機行事……不知陳柯有沒有追上來,估計費勁。 正想著陳柯,周六就感到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陳柯打開車載電話,撥通之后的長音一直沒停。 他心中一沉,看來周六的自由也被剝奪了。 早知道他就明著跟周六講,不要去招惹這群“極品”親戚,那么后面也就沒有這些麻煩事了,雖然知道他們不會傷害周六,但硬生生把周六從他眼前劫走——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這時,電話忽然接通了。 那邊是一陣嘈雜聲,好像有人在說話,還有布料摩擦的聲音,不像是正經接通電話。 陳柯瞇起眼睛,他沒有急著說話,而是靜靜傾聽。 果然,交談聲中傳來周六的聲音:“你們真的要去熊村?” “羽陽啊,我們這可都是為了你。”嬸嬸的聲音傳來,“你這是病了,男女搭配,陰陽交合,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怎么可以和一個男人結婚呢?” “……熊村在哪兒?”周六并沒有接嬸嬸的話頭,而是進一步問道。 陳柯明白了,周六這是想辦法,在白家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電話給接了,這回手機估計還藏在暗處,周六故意把最要緊的事情,通過大聲聊天的方式,告訴陳柯。 但周六第二句就問錯了,作為一個熊村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熊村在哪兒。 “過年的時候才回過熊村,怎么現在就忘了?”大表姐的聲音忽然近了,“嘖嘖嘖,瞧瞧,這是什么,這還有個電話正接通著呢。” 接下來就是一番言語轟炸,嬸嬸大叫:“羽陽啊,你為了一個男人,竟然、竟然連自己的根都不要了!” “哼,想當初我也是,像羽陽一樣,被豬油蒙了心,他們城里的男人花樣多,連我可憐的傻弟弟都不放過!” “羽陽啊,你可不能這樣啊。”叔叔也加入了聲討大軍。 幸而車里還有一個耿直的表弟,嚷嚷道:“羽陽哥,你怎么忘了,熊村在熊山,省道233沿著一直走在靈泉寨拐彎就是啊!” …… “你個傻——” 陳柯立刻給了一腳油門,法拉利沖上寬闊的高速公路。 沒有僥幸,目的地正是熊村。 暮色降臨,一點暗紅色的夕陽被烏云壓在下面,很快消失在黑色的群山之后。 紅色法拉利停在233省道靈泉寨的分岔路口,陳柯坐在車中,等待黑色賓利出現。 他心中焦躁不安,雖然理智告訴他,他肯定比那些人到的快,但是——萬一呢?萬一那些人抄近道,已經跑到前面去了,他還在這里苦苦等候,豈不是浪費了太多寶貴的時間? “啪”,一滴雨水落在擋風玻璃上。 陳柯再也無法忍耐,他再次啟動車子,拐向靈泉寨方向,直奔熊村而去。 晚上九點零二分,路面已經濕了。 一層薄薄的雨水累積在擋風玻璃上,這才是夜雨的前奏。 陳柯把法拉利的頂篷升起來,坐在車里,熄火,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把前后燈都滅了。 黑暗中,只聽到雨水打在車體上的細微聲音。 他和周六分別,已經超過了十個小時,他們什么時候分開過這么長時間呢? 不知道周六怎樣,會不會被欺負,和自己那么討厭的人擠在狹小的空間里,一呆呆上十幾個小時,周六一定很難受吧。 阿衍。 陳柯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交叉放在方向盤上,身體前傾,仿佛不堪重負一般,將額頭壓在手背上。 這時,一聲快活的呼哨打破了寂靜的夜晚。 發動機的震響,輪胎軋過水洼的聲音,一系列聲音從遠處傳來,并且越來越近。 陳柯睜開眼睛,望著前方漆黑一片的路面。 來了。 “我們回來嘞!”表弟興奮地叫著,一個擺尾,拐過一道彎,向山上駛去。 周六看著前面黑黢黢的路面,時而有個水洼被車燈照亮,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現在他們已經進山了?已經到熊村了? “……為什么沒有燈光?”周六有氣無力地問。 “來,羽陽,你往這兒看。”大表姐讓出一些地方,讓周六從側面車窗往上看,周六遲疑了一下,探出頭去。 嘩。 只見極高處,如璀璨星頂般亮著許多燈,密密麻麻,粗略估算也有百十號人家。 這就是熊山?周六心中暗想,這山可真是高啊。 ——如一堵墻般,橫亙在空中,只因夜色已深,又是陰雨天,看不清楚山在哪里、天在哪里,如果不是有人給周六指出,周六可能還以為這一側不是山,而是通途。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只能通過頂部的燈光來判斷山的高度和遠近,有限的局部卻引發無限的想象,周六已經腦補出一座像風靈幻境里懸空山那么宏偉的高山。 忽然路邊一陣發動機響,一輛車“嘭”地撞上來。 “哎呀!”表弟大叫一聲,拉開車窗,沖外面喊話,“你干什么你?信不信我揍你?” “老幺,快走,別糾纏。”大表姐催促道。 “他、他是故意的。”表弟回過頭。 “快上盤山路,”叔叔也開了腔,“是白天那個老板,甩掉他。” 周六緊張起來,陳柯真的追上來了,但他寧可陳柯沒有追上來,這盤山道太危險,又是夜路,又是雨,就算陳柯對著盤山道有一點了解,也絕對沒有這些熊村人熟悉。 不,不行,這樣下去,陳柯會有危險的。 “嘭”,再一次,側面受到沖撞,表弟嗷嗷怪叫,猛地一踩油門,車子沖破雨幕,向前飛快行駛。 “讓我跟他說句話,”周六急切地對坐在外側的嬸嬸說,“就一句,隔著窗戶說,這樣太危險了,我讓他別撞。” 嬸嬸遲疑了片刻,當周六那雙充滿擔憂和焦急的眼睛望向她時,她有種被灼傷的錯覺。 “媽,讓他說吧。”大表姐忽然說,“我們只是想讓那老板死心,不是讓他死。” 嬸嬸聽到自家女兒也這么說,便讓開了些地方,車窗徐徐落下,周六急忙湊到車窗口,夜雨“呼”地吹進來,灑落在他的臉上,很冷。 “陳柯——” 周六沖著雨幕中明晃晃的車燈大喊。 “別追了,我們熊村見!” “我愛你,你要好好的——” 車子忽然顛簸了一下,周六的腦袋撞在車窗頂上的扶手上,接著是一段顛個不停的坑坑路,嬸嬸又把周六擠回原位。 后面的法拉利果然沒再追上來。 車里一片安靜。 過了一會,大表姐的嗓子像是啞了火一般,頭一次在不大喊大叫的情況下說話:“你真這么稀罕他?” “嗯。”周六的情緒十分低落,他垂下頭,看著自己被綁在一起的雙手。 “非要和他在一起?”大表姐又問。 “我們倆本來就是一起的。”周六說。 “他能冒險追上來,看來對你也是挺稀罕的,”大表姐說,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對,“你剛才叫的什么,陳柯,他不是姓梁嗎?” “……”周六懶得解釋。 又是一陣沉默。 前排抱孫子的叔叔回過頭,說:“把孩子手上的皮帶解了。” 大表姐“噢”了一聲,三下兩下把皮帶解開,又系回自己腰里。 周六感到手腕發麻,活動了一下,還有些無力。 “羽陽,你不要怪你表姐搶你的戒指,”叔叔沉聲說道,“外面那些求婚的規矩,在熊村人這里什么都不是,如果他真的有誠意,讓他到熊村來求婚,當著引路大佬的面,展示他的誠意,引路大佬主持熊村人的婚喪嫁娶,他如果同意了,那就說明這樁婚事是受到熊神祝福的,熊村里沒有人能對你們說三道四,你的父母,也不會再干涉你們。” 周六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叔叔還有這一層考慮在里面。 不過,要把希望寄托在窮鄉僻壤的什么引路大佬身上,周六還是覺得很荒謬,他和陳柯的感情,難道他們自己不知道,還要第三方來考驗嗎? “哎,羽陽啊,你就全當,給你父母、給我們一個交代了,你這么孝順、這么乖的一個孩子,一定不忍心看到我們為你提心吊膽吧。”嬸嬸也在旁勸道,看得出來,她的態度已經與最開始不同了。 可是,周六——從內心來講,從來沒有把他們當做過家人,甚至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準確來講就是一場無妄之災。 周六閉上眼睛,并不回答。 經過一夜雨水的洗禮,山里的空氣更加清新凜冽,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山坡上時,萬事萬物都蘇醒過來。 熊山之所以叫熊山,正是因為山體的形狀很像三只人立的黑熊,遮天蔽日,十分壯觀。 這三只熊又分別有名字,位于山路口上的那只是小熊,位于最后面的是大熊,中間次高的則叫熊羆山。 熊村正建筑在熊羆山上,從山頂到半山腰,木頭搭成山樓星羅棋布,十分壯觀。 要到達熊村,需要經過三十六盤盤山路,這段路十分考驗車技,除了熊村自己人,其他人都休想在晚上平安度過這段盤山路。 陳柯昨晚想強行上山,但被周六勸退了,半夜出去靈泉寨找了個山民家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趕到熊山下,繞了三十六盤道,來到熊村門外。 他開著一輛sao包的法拉利,本身又是陰郁俊美的模樣,免不了引人注意,早起打水、洗衣的大姑娘小姑娘,紛紛將目光投過來,有兩個大膽奔放的還折了家里的花扔給陳柯,一邊嘻嘻哈哈地笑著跑開。 陳柯一進村口,就被劈頭蓋臉扔了一堆開著小花的草篷子,他感覺這個村的人很不友好。 豈止不友好。想到昨天晚上,深沉的雨夜里,傳來那個溫柔卻有點嘶啞的聲音,叫他不要追,本來甜蜜蜜的“我愛你”,到了后面卻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幾個下手沒輕重的熊親戚給欺負了,一想到這個,陳柯的心里就是一陣揪痛。 陳柯捏起了拳頭,左顧右盼,想找一件趁手的板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