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答“牛奶”，陳柯答“果汁”。

    傅老師點點頭，從保溫箱里拿出溫熱的牛奶和果汁，分別倒在兩人面前的小白瓷杯子里。

    周六看了一眼杯子里冒著熱氣的牛奶，把它轉向陳柯。

    陳柯則把果汁拿給周六。

    傅老師這么一看，還能不明白兩人的關系？他笑著說：“恭喜你們啊?！?/br>
    周六“嘿嘿”笑了兩聲，說：“傅老師，沒想到陳柯一直找的是你，那我就放心了，最近他心情起伏比較大，想找您聊一聊，哎，他都信不過我，一定要和您聊。”

    “好，那就聊聊，我看小陳倒還好，比以前精神多了?！备道蠋熜Φ?。

    心里咨詢開始了，周六便起身出去，他在外面的花園慢慢地轉圈，大量的復健運動，讓他的雙腿已經能夠緩慢行走，轉了七八圈之后，周六抬頭往上看，從這里正好能看見二樓的那個小窗口，不知道傅老師和陳柯聊得怎么樣了。

    周六之所以認識傅老師，是因為他在學校的時候，曾經在學生會里活躍過一陣子，他對寫文件報表或是和學生會的人斡旋不太感興趣，就主動申請去學校的心理咨詢室幫忙，這個空缺沒什么人想去，周六很順利地申請上了。

    當時心理咨詢室后面掛了一個信箱，那個位置比較偏，假如有人從樓后面的樓梯走上來，投上一封信，再離開，全程都不會碰到人，路徑十分隱蔽，周六一開始不知道為什么要把信箱掛在那么一個偏僻的地方，后來傅老師跟他說，那是專門留給不愿意暴露身份的“匿名者”的信箱，有些學生比較缺乏安全感，想讓他們來咨詢，就要保護他們的隱私。

    但是，那信箱里一直沒什么信，大概是宣傳不到位，位置又背，很多學生不知道那里有個信箱。

    直到有一天，傅老師出差，周六從心理咨詢室里面打開信箱的后蓋，里面掉出來兩封信，都是一個人寫的。

    周六立刻發信息給傅老師，問題該怎么辦，傅老師讓他把信打開，把內容拍照發給他，周六照辦。接著，傅老師打電話過來，告訴周六該如何回信。

    周六跟傅老師反復確證完回信的核心主旨，認認真真地根據那學生的問題，寫了滿滿三大張紙的回復，寫完之后他一想，不對，假如那學生認得他的字跡，就知道傅老師不在，是一個學生回復的了，這樣不好。周六便又調出一款看起來比較清爽的打印字體，把回復打印出來。

    信件整理好之后，周六把它放在信箱旁邊的小窗戶上，封面上寫著“c親啟”。

    那封信在半夜的時候被拿走了，周六第二天早上來，發現新被拿走，心里又是忐忑又是興奮。

    后來，那個匿名者又寫了兩封信，周六都認認真真地請教傅老師，再回復，每次都放在小窗戶上。再后來，傅老師回來了，回信的事情，就交給了傅老師。

    周六再次望向咨詢室的小白窗戶時，傅老師的助理走過來，對他說咨詢已經結束了，傅老師有事叫他過去。

    周六上樓去，見到正坐在書房里的傅老師。

    “來，小周?！备道蠋熣f，“這一次，還是得你來寫回信。”

    “??？”周六一陣茫然，這次還需要寫什么回信嗎？

    傅老師和藹而又睿智的目光透過老花鏡片，注視著周六：“小陳的病史，很復雜，他對我也不是完全信任，他的性格是內斂的，很少有人能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但是，顯然，你做到了?！?/br>
    周六這回明白傅老師什么意思了，他來此也是希望傅老師能夠指點他，如何幫助陳柯：“傅老師，您說吧?！?/br>
    “我聽說小陳一直在堅持寫作，這很好，其實前幾天他就找我咨詢過，不過當時我們是在學?！菚r候我跟他說，不需要對其他人格采取壓制的態度，要慢慢接受他們，尋找共通之處，這樣才能夠促進這些人格的融合，重新回到健康的狀態?！?/br>
    “人格可以融合嗎？”周六一驚，“那融合出來的是誰？”

    “是一個健全的、健康的主人格。”傅老師說。

    “您說不要打壓其他人格，但假如其他人格影響到了陳柯的正常生活，難道還放任不管嗎？”周六想到了半夜出來的風子軒。

    “打壓就會造成逆反，每個人格的存在，都代表了主人格某一時期的記憶和感情，否認這段記憶和感情的存在，本質上是增強了人格分裂的，不要看電影里面說的那么好，醫生給病人打一針催眠劑，讓他的諸多人格自相殘殺，那樣除了讓病人發瘋，沒有別的用處?！?/br>
    “唔……原來是這樣。”周六又問，“可是，該怎么促進人格融合呢？”

    “小陳一直在堅持寫作疏導法吧？”

    “是的?！?/br>
    “你可以從這里著手，”傅老師說，“試著和他進行紙上的交流，當然，最主要的是，你要了解他的每個人格，能夠敏銳地覺察到他從文字里透露出來的內心世界，你要給他正面導向的回復，正如我之前所說，每個人格都代表了他某一時期的回憶和感情，而且——通常是一些極端的回憶和感情，你要安撫他們，淡化他們的極端感情?！?/br>
    周六敏銳地舉出關鍵詞：“消除執念？”

    “可以這么說，消除執念，那些人格之所以存在，正是因為有執著之事，不甘之事，畏懼之事，如果能夠消除這些事情在小陳心中留下的結，那么恢復健康也就指日可待了?！备道蠋熜Σ[瞇地說。

    “可是……我不知道陳柯有沒有跟您講，昨天晚上，他有一個人格突然跑出來了，而且行為很極端，我感覺那個人格以往沒有那么極端的。”

    “小陳都跟我講了?！?/br>
    “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格的執念已經消除了，不應該再有危害性才對。”周六苦惱地說。

    “這個，我已經跟小陳當面講過。只有強大的主人格才能統攝其他人格，當主人格本身出現問題的時候，其他人格有時會把這個問題更加擴大化。比如說，小陳想要親近你，但他的主人格存在缺陷，當他想要親近你的愿望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在潛意識里激發其他人格幫助他實現愿望，這種狀態下出現的其他人格，是不太正常的?！备道蠋熡靡环N溫和的方式回答周六。

    “原來是這樣，可是，主人格存在的缺陷……我該怎么做才能幫助他恢復呢？”周六問出他此行最想問的一個問題。

    “主人格也是人格?！备道蠋熜χf，“其他人格怎么恢復，主人格就怎么恢復。”

    周六一怔，他腦海里瞬間閃過jj淡綠的底色，在那里，在防盜章里，周六確實陰差陽錯地幫助陳柯解開一些心結，難道，他還要回到那里嗎？可是他甚至不知道，陳柯到底有沒有把主人格寫進小說里，每次問陳柯，陳柯都會避開問題，回答點別的。

    如果根據缺陷來推論，那陳柯的主人格對應小說中的人物，應當就是《霸道總裁的特別助理》中的“霸道總裁”，可是也有可能，陳柯根本沒有把主人格寫進小說里，據周六所知，只有一個人格發展到了陳柯忍無可忍的境地，陳柯才會把他寫進小說里，當做一種“疏導”，那主人格呢？

    “你想到什么了嗎？”傅老師見周六雙眉緊鎖，寬慰道，“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你也不要cao之過急，如果有任何問題，也可以隨時來找我?！?/br>
    “好。”

    離開時，陳柯扶著周六，兩人同傅老師告別。

    回去的車上，周六心里翻滾著傅老師說的話，傅老師的意思很明顯，之前的執念怎么解的，這回還是要怎么解，但……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實際上卻不好cao作。

    比如，以前他出車禍，才穿越到陳柯的防盜章里，身體還在現實世界撂著。

    還有風子軒那次，他是已經進入了防盜章世界，中途出來，又被風子軒的執念拽了回去。

    現在，這兩種情況都不會發生，他該怎么進入防盜章呢？

    周六忽然想到了陳柯的實驗——用積分。

    “可是……要那么多分才能停留一小會……”周六嘆了口氣。

    陳柯轉過頭：“什么分？”

    第72章 防盜章no.3

    “什么分？”陳柯問。

    “沒什么。”周六立刻回答，沖陳柯笑了笑。

    “是嗎？”陳柯遲疑，總覺得周六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周六決定換個話題：“好像我問了你幾次，你到底是不是霸道總裁，你都沒有正面回答我，那現在，你能正面回答我了么？”

    出租車司機聽到“霸道總裁”這個nc級別的稱呼，不由得透過后視鏡往后排看了一眼——后面坐著的這倆人挺正常的啊，難道是在開玩笑？

    “……是?！标惪绿拐\。

    出租車司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陳柯，這小伙看起來腦袋沒問題啊，竟然承認了！難道他們是在玩什么游戲嗎？

    “你真的是霸道總裁！”周六驚訝。

    “嗯?！?/br>
    “咳咳，”出租車司機清了清嗓子，“霸道總裁還坐出租車啊，哈哈？”

    后面兩人沉默了一陣，周六忍笑忍得很辛苦，陳柯則面無表情，看不出他什么想法。

    “那小黃文作者是誰？”周六又問。

    出租車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聽到“小黃文”三個字稍微精神了點，不是他吹，他年輕的時候喜歡直觀的各種片，后來有了閱歷，對各種片沒興趣了，這時候，“小黃文”進入他的視野，別說減壓效果還不錯。真是閱近千帆，方知留白的妙處啊！

    “……也是我?！标惪抡f。

    周六驚訝：“有兩個身份？”

    出租車司機再次插話了：“沒看出來呀兄弟，兼職挺廣泛的，我喜歡！”

    陳柯：“……”

    過了一會，陳柯解釋說：“其實小說角色原型，沒有那么單一，很多都是揉了各種人的特點，集合為一體的角色。所以說是我，也不準確?！爸芰械揭魂囶^暈：“好像很復雜的樣子?！?/br>
    “傅老師跟你說什么了？”陳柯敏銳地覺察到問題的關鍵。

    “他說讓我監督你繼續用寫作疏導法，”周六正色道，“所以，你可能，必須要把那本書寫下去了?！?/br>
    “……我真的不是不想寫，而是不知道要寫什么。”陳柯回答。

    “你跟我說說，我幫你捋捋，也許，旁觀者清也說不定。”

    回到家之后，陳柯跟周六大致講了一下這個故事，霸道總裁一開始只是聘用小黃文作者，給他寫嫖文調劑一下緊張的生活而已，小黃文作者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十分賣力地寫著霸道總裁夜御網紅，各種勇猛，霸道總裁看了以后十分滿意，叫他繼續，還經常帶他出去見人，因為霸道總裁太有名了，又是單身貴族，神龍見首不見尾，許多娛樂圈里的大小明星，都樂得與霸道總裁結交，投懷送抱的也有不少，而霸道總裁卻堅持說自己有個白月光，要為他守身如玉——其實根本原因是霸道總裁“不行”，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這回小黃文作者替他在小黃文里完成了夢想，不僅當了皇上，開了后宮，還坐擁后宮三千，從不腎虧。

    后來……霸道總裁覺得小黃文作者不錯，既然他無法擁有x生活，那就退而求其次，擁有小黃文作者吧，于是他就去訂了一對大鉆戒，跟小黃文作者求婚了，he。

    “這也能叫he？”周六震驚，“你沒被讀者罵死？”

    “沒有，”陳柯說，“我很少看評論，減少猝死幾率?！?/br>
    “唔，我明白了……”周六想了想，“我看了開頭，你的文筆真的很好，不是那種描摹精致的好，而是自然流露，恰到好處，勾著人想往下看，而且你的人設，也很新穎?！?/br>
    被周六當面夸獎，陳柯心花怒放，臉上卻未露分毫。

    “而且有時候，吃多了大rou，吃點清湯小菜，也挺可口的?！敝芰ξ馈?/br>
    “什么大rou？”陳柯瞇起眼睛，“你還看了別的小說？”

    “唔，因為你在jj寫文嘛，我就看了看主頁上的小說，不過別人都沒有你厲害啊?！敝芰s緊拍馬屁。

    “jj不讓寫脖子以下的情節，你到哪兒吃的大rou？微博？青春歌？soft？”陳柯對這套流程很熟悉，正文在jj放，大rou在別處放。

    “嗯……都有點吧?！敝芰?。

    “好的不學，凈學壞的?！标惪掳櫭?，要知道，以前周六是個連小說都不怎么看的青年精英，自從入了陳柯的坑，不僅把陳柯的一本小說讀完了，還去看了其他人的——其實陳柯有點吃醋，周六看其他人的那么來勁，他還有三本書周六沒看過呢，《霸道總裁的特別助理》也不過看了個開頭，他的書，真的沒有別人的好嗎？

    此時陳柯已經沉浸在莫名其妙的醋缸子里，完全忘記了，是自己不讓周六看的，而且周六那天晚上看了個開頭，就差點被風子軒啃死在床上，根本沒辦法繼續了。

    “這有什么，我都奔三了?！敝芰f，“在你的防盜章里，我也把真人表演都翻過來倒過去看過好幾遍了。”

    “……”陳柯心中一陣堵，說到底，純潔無暇的周六，還是被他給帶歪的，這事不能怪別人。

    兩人合計了一下，這個霸道總裁和特別助理的婚后日常還得寫，不光要寫，還要想辦法怎么科學合理有說服力地把霸道總裁的難言之隱給治好了。

    “霸道總裁是天生就不行嗎？”周六問。

    “不是。”

    “那就容易了，有因必有果，他不行的根源是什么，我們找出來，再解決了。”周六想到傅老師的話，便問，“他是有什么心結嗎？”

    陳柯沉默片刻，說：“這文是很久以前寫的了，我已經記不太清楚?！?/br>
    “哦……那你可以回憶一下，”周六拍拍陳柯的肩膀，“沒事，慢慢來，不急在一時?！?/br>
    一旦事情不急了，就可以無休止地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