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程溪拿手指點點他的背:“你睡了嗎?” 孟平川輕聲:“嗯。” 程溪說:“你一直不理我,你是不是在生氣?” 孟平川說沒有。 賭氣一般,程溪執拗道:“你有。” 沉靜好久。 程溪貼近一點:“孟平川,我有一個秘密,除了家人,誰也不知道。” “人活著都藏有秘密。” “不,我的秘密,很灰暗,很沉重,被我藏了十幾年了。” 孟平川轉過身,與她對視:“想說嗎?” 程溪一提到這事,就會哭,跟無數個夜晚一樣,眼淚很輕易從她眼角順流。 “嗯。” 這確實不是一段好的記憶。 翻出來就像是抽離了麥芒的青稞,搖曳,彷徨。 十四年前,程溪七歲,家里添了個男孩子,取名程棠。八月生的,屬虎。 程溪起初很喜歡這個弟弟,親親他,摸摸他的小手,就能讓她開心好半天。可她又很厭惡這個弟弟,如果不是他,會做蛋糕、會彈琴的mama就不會難產死亡,爸爸也就不會再娶那個說話一點也不溫柔的朱晨。 那時候她很矛盾,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感情,篤信喜歡弟弟和接受朱晨就是對親生mama最大的背叛。 這絕不可以,絕不! 所以,她做了一件可怕的事。 在小棠三周歲生日那天,程溪明明被父母告知近來附近有孩子丟了,千萬不要亂跑,卻還是帶弟弟出去,給他買了串冰糖葫蘆,讓他安心坐在巷子口等爸爸mama回家。 她那時候想,巷子里住的都是熟人。 如果這樣小棠還被人販子拐走了,那算不算與她無關呢…… 她只是讓小棠在巷子口等父母下班,也許是他自己亂跑才…… 千萬種念頭在幼年的程溪腦海里翻攪,直到她被自己驚醒,沖出去,巷子口已經沒人了。 箱子里誰也沒看見小棠。 誰也沒再看見小棠。 …… 程溪拿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她慟哭:“我怎么做了這么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做這么可怕的事……” 孟平川伸手把她抱進自己懷里,額頭抵著胸口,眼淚全流進了他脖子里。 他黯啞著嗓子說:“不哭了,小棠,我幫你找。” 程溪死命點頭,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哭得說不清話:“……我前段時間在尋親網站上看到小棠的照片了,他腰上有道疤,是小時候不小心燙的,照片里一模一樣,是小棠,一定是小棠。我去追問發帖的人,他說他曾經是人販子,不敢跟我說,怕被原來的組織發現,所以讓我帶錢來找他。” 原來是這樣。 孟平川問她:“那今天你是要跟接頭人見面?” “嗯……” 但沒見到。孟平川想,估計是對方看到他一直緊跟著程溪,才沒出現。 “接頭人有新消息嗎?” “……” 想到可能會涉險,程溪又不想說。當初她趁借錢的機會要求孟平川陪她來此地,只是因為比起她那群只知道讀書的同學,孟平川的體格和軍人的出身讓她更安心,可她并沒有半點想使派他保護自己的私心。 孟平川蹙眉,退開點距離,捏住她下巴,不信她,“說話。” “……沒有。” 良久,孟平川說:“有消息了,我跟你一起去。”語氣不容置喙。 見程溪滿臉淚痕,孟平川捏捏她的臉,開玩笑說:“不是說好要當亡命鴛鴦么。” 程溪沒笑,實在沒力氣,只靜靜與他對視,誰也不開口說話, 良久,孟平川說:“閉上眼。” “不想睡。” 孟平川唇角一勾,淺笑:“是我要吻你了。” 第17章 接吻 程溪愣住,看孟平川眼色篤定,才聽話合上眼。 她眼皮微顫,緊張得鼻息間的熱氣只能一點一點從口中吐,像點燃的引子,不知哪一秒才會有瑰麗的煙火涌上夜空。 孟平川偏了下頭,不著急吻上去。 程溪只覺唇角一涼,兩根粗拙的手指沿著她的唇線摩挲,徐徐地,滑到人中時被他不輕不重地摁一下。有點想咽口水,但此刻太靜,程溪生生忍住了。 當她隱隱感知有呼吸浮到她臉上時,她在黑暗中揪緊被單。 突然,鈴聲響——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么愛你都不嫌多……” 曖.昧的氣氛全被打破。 程溪倏忽睜開眼,孟平川的鼻尖就礙在她眼前,程溪一犯憷嚇得立即坐起來,不自然地捋了捋碎發,別開臉不看他:“你、你電話。” 孟平川好笑:“這能是我電話鈴?” “總不會是我的……”話還沒說完,枕頭邊的手機提示燈閃爍。 程溪低下頭,搞什么嘛,要不是怕靜音錯過接頭人來電,她也不會開著機。 不免暗自懊惱,怎么偏是這么普天同慶的鈴聲? 程溪小跑過去,看來電顯示朱晨,快步走到窗前。 開了窗戶,對外說話。 朱晨著急:“怎么這會兒才接?” “……嗯,剛剛做聽力戴著耳機。”程溪靜下心,目光飄到河面上,“媽,你也還沒睡呢。” “這不怕你復習得太晚了嘛,明天就考了,今晚早點睡,養足精神,咱復習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好,我做完這套題就睡。” “嗯,你自己注意著點時間,別太晚。”朱晨拿手肘推搡下程卿凌,“嘖”了一聲,給了他個半威脅的眼神:“小溪啊,你爸不放心,想知道你住的地方怎么樣,你看看方不方便現在跟我們視個頻。” 程溪倒吸一口涼氣,“……哦,我住的房間什么都挺好的。”頓了下,補充說:“就是網不大好。” “這樣啊,那……”朱晨還想說,程卿凌把被子往胸前拉了拉,埋怨說:“你別嘮叨了,讓小溪好好休息,過兩天不就回來了。” 朱晨瞪他一眼,把燈關了:“睡你的覺!” 程溪在電話這頭聽了,笑出聲。 朱晨說:“你爸就這樣,人好,心寬,不管事。” “好男人都這樣嘛,不跟太太磨嘰。”程溪譏誚。 自從小棠走失后,程溪對朱晨的態度有所改善。 加上朱晨這人嘴硬心軟,做起事來風風火火的,沒半點惡意,嫁給程卿凌后,原本打算再生個一男半女。 但一日她發燒臥床,恰好碰見程卿凌當夜值班,家里就剩程溪,她親眼看著跟桌子一般高的孩子,踩著小板凳給她倒水,見她燒得連話都說不清,哭著就往鄰居家跑,邊拍門邊哭喊“阿姨,我mama病了,麻煩你開開門”。 從那刻起,朱晨就斷了要孩子的念頭。 不論程溪心里怎么看待她,她都認程溪是親生女兒。 不過朱晨待程溪的好,程溪也是清楚的。 所以朱晨拿著電話又多叮囑兩句時,她也不會不耐煩,只一一應下,說些俏皮話讓朱晨盡管放心。 掛了電話,程溪長嘆一口氣。 往外看。 夜深,中秋將近的時節,手和臉露在風口已經涼了。 她搓搓手,有些愧疚。 誒,又對家人說謊了…… 樓下有船,靠岸泊在水面,突然悶沉響一聲,像是斷了發動機,停下了。 程溪被夜色吸引,沒再多想,回頭想叫孟平川來看。 卻發現他單手撐頭,半側著身子看了她的背影良久,一時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沒張口。 這景色,程溪形容不好。她覺得還是柳永說得好。 行侵夜色,舟子相呼,遙指漁燈一點。 她就這樣沉靜地看著孟平川,孟平川也報以熾熱的目光回應。 她走過去,孟平川坐起來。 她曲起膝蓋半蹲在他眼前。 男士t恤罩在她身上很顯大,在外的鎖骨很精巧,她微微向前欺身,胸前便露出大片,若隱若現。 程溪沒有發覺,不好啟齒,只喃喃道:“我們……” 孟平川看得喉結一動,緊趕著把目光移到她臉上,下.身竟不自控地起了點反應。 他心里暗暗罵“cao”,舔了下牙齦,起身往外走:“讓老板娘做的菜怎么還沒熟,我去催催,你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