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柳淮安聞言也只是沉默著點頭應是,他能說什么,眼下什么也說不出,只由著老夫人那里安排。 “你身上原就帶著大孝,如今又才將出了這般事兒,少說也得過個兩三年才能為茹兒他們添上個母親。只眼下卻容不得這般,不說茹丫頭還小,單單我那寶貝曾孫也是個沒足兩月的……當年祖母能將你一手拉扯大,只如今卻是年歲大了,再沒個經力去撫養個幼兒……”柳淮安垂目不語,柳老夫人只回頭瞧了瞧一旁坐著的尤靜婉像是無不欣慰的同她說一句:“好在你還是個中的?!?/br> 說罷又緊了緊手中的帕子,拭拭眼角淡漠的道一句:“若你能盡心盡力的將你們大爺膝下的一雙兒女好生撫養,直至新奶奶入門,我這里自是虧不了你的。若你生出來該有的非份之想……也莫怪老婆子我心狠?!?/br> “妾身不敢,自然會不遺余力的代大爺及未來的奶奶照顧好小姐同小少爺。”尤靜婉斂眉恭身道,一副柔弱婉約的模樣,我見尤憐。 卻是跟前兩人沒心思欣賞,一個只低著頭思念哀悼著亡妻,一個早就瞧盡了人間百態,她這點子道行哪能入得了法眼? 老夫人招一招手便見青藍端上來個青瓷小碗,那碗中熱氣騰騰的冒著白氣。 她掃視了一眼那碗中的物件,又盯著尤靜婉瞧了片刻微笑道:“我自是信你的不遺余力,不過眼下你也該同老婆子表一表忠心罷?!庇忠惶智嗨{便把那藥端至尤靜婉面前。 從青藍將將過來,尤靜婉便已經聞出那碗中的濃郁的紅花味道,這一碗的量若是喝了下去,怕是此生再難受孕。 察覺老夫人那里的意思,尤靜婉只起身往地上撲嗵一聲便跪倒在她面前,話還未說眼淚先留上一缸:“求老夫人開恩,妾身可以指天起誓,此生不會有半絲非份之想。”說罷只一味的磕頭求饒,若是沒了生孩子的能力,那她此生還能有什么念想?便是爬的再高有什么用處?到老依舊是沒半點依靠。 柳淮安待這突然來的變故有些愣,等察覺青藍端著的藥碗中所謂何物,一時也是變了顏色:“祖母?” “你開口只管瞧著便是,祖母自有打算?!绷戏蛉藢⒘窗灿嘞碌脑捊詳祲毫讼氯?,又低頭瞧一瞧地上不斷求饒的尤靜婉冷冷道一句:“老婆子我活了這般歲數,若再瞧不出你那點小心思當真是白活一回,今兒給你一碗藥便是點醒你。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難不成你當真想丟了這條賤命才肯醒悟?” 尤靜婉低泣慢慢起了身,素白的額頭已經叫磕的一片通紅。只瞧著柳老夫人那般剛強的態度,她便知這一劫她是逃不掉了。這便是人深宅大院磨出來的人心,自私涼薄沒半點人情味道。 一面你養著孩子,一面且要防你心生它念。一碗紅花便阻了所有的可能性,一個沒了生育能力的姨娘若不再好生照管好嫡子嫡女,便是當真沒了活路。 她眼珠不錯的瞧著那碗藥,伸出微微顫抖的素手,將一觸及好似燙到一般又縮了回來,如何能甘心? 她抬首想同柳淮安那里求一求情份,卻是撞上一雙悲憫可憐的視線,滿滿盡是聽天由命的信息,她便將欲出口求救的話咽了回去,再度伸手端起藥碗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 她所做的一切皆成了笑話,她滿心期望的將所以賭注壓在這個男人身上,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真心待自己的姐妹,甚至昧著良心將手伸到大奶奶那……處心積慮到最后便是只落得這般境地…… 當真是老話說的好命里沒有莫強求……原是強求不來的。 尤靜婉失魂落魄的不知如何從慈安堂里走回的宜人居。 紅茵瞧著不對只迎了上來扶上一扶,卻是才將人撫至榻上安至下便聽尤靜婉道:“我乏了,想睡會,你先退下罷。” 紅茵應是便將門掩好,退了出去。 尤靜婉坐在榻上愣了一會神兒,又從柜子中取出個木匣子,打開便見一個白玉瓶子,她撫了撫那瓶口的紅綢塞子面色微帶猶豫。 便是這味藥叫阮大奶奶神鬼不覺的喪了命,連那大夫都瞧不出內情,只道是產后失調,才至血崩。 她突然便笑了起來,像是瞧見什么笑話一般……當真是白算計一場,突然又止了笑摸摸自家平坦的小腹部,發了狠的將那白玉瓶上的塞子拔開,卻是藥到嘴邊又生生頓住…… 終是沒有死的決心。 第102章 番二 經年舊事 這些天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梨樹下一坐便是一天,腦海里浮現的總是一樁接一樁的舊事兒,大約人上了年紀皆是這般。 而我不過才將四十幾許,只是心中早已歷經桑海桑田—心老矣。 這些梨樹是淮揚叫人移了過來的,從溫方口中得知原他喜歡的那女人最是鐘受梨花。若是溫方不提,我只當誤解為他是極思念他那早就亡故的母親了。 我只見過大嫂一面。 記得那日是她同大哥大婚的日子,一襲紅裝掩不住由內而至的書卷氣息,那是個恬淡婉約的女子。大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才會近三十年未忘,直至后來遇見了她,隱隱透出的熟悉感大約便是來緣于此罷。 她同大嫂某些方面皆有共通之處,比若外貌皆是那般純良溫婉,且都生就一副敢愛敢恨的鐵石心腸。 她叫圣安城內的那個儒雅男子傷的很重,即便得知已有身孕,依舊硬著心腸隱了行蹤。當年那人只差將整個圣安城翻了過來尋找,只是未果。 她曾微笑著同我說:一步錯步步錯。那一瞬間我窺見她眼底的決絕。 她也曾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低低細語:當時不知他有家室,若是早知定不會陷入這般境地。低垂的美目里有隱藏良好的無助。 她總是面帶微笑,一雙美眸似有流光閃過,叫人不能自持,禁不住被吸引,想要更深入的一探究竟。 她就像一個迷,分明瞧著那般簡單透徹,卻又叫你近不得猜不透,卻又是欲罷不能。 便是此時的她叫我情不能自禁,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動了心思,還是一個有了身孕的女子……那是別人的孩子,可我不在乎。 我收留她時對她瞞了身份,只說是漠北的商人來圣安城里倒騰些貨物,她并未疑心。 在我買下一方小小的院落,她便住了下來,從來不問外事兒,只安心養胎。那段日子我不問漠北諸事兒,人在圣安卻是未曾踏入府中半步,只躲在那數尺見方的小宅院里同她一道坐在院中的梨樹下……她瞧著那一樹梨花發愣,我便瞧著她宛若梨花白的臉龐發愣。 她整個人便如梨花般恬淡,有時一句話也不說,只安靜的坐在樹下任落英繽紛。 有時也低頭淺笑,瞧著高隆的腹部很是確定的同我道一句:我有預感,這將會是個女孩。 我自是信她的,滿心歡喜欲去叫人做一些女嬰的衣物送了過來,她卻是搖頭又說:自是該她親自做才好。 單單瞧著她一雙光潔柔嫩的素手便知,先頭定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家小姐。 果不其實,她一手針線活做的實在差的可以。一件嬰兒小衣便做了兩三日的光景,針腳歪歪扭扭不說,縫出來的衣服也著實丑的可以。她像是不曾察覺,只拎著那件小衣服滿面皆是慈愛的笑意,我瞧她這般高興的模樣便也陪著在一旁傻笑。 那時便知曉她已經從上段情傷中走了出來。我是商人,瞧準時機便果斷出手,我試著同她提了提待她生產過后不若同我一道去漠北,余生只由我來照顧她們母女。 她沒直接拒絕,這讓我生出很大的希望。只微笑著說想要再仔細考慮一回,我自是應了的,左右她還有段日子才至產期,便告訴她說不急,叫她慢慢想個清楚。 那時我在她眼中不過是個過路的商人,而她在我眼中也只是個尋常富貴人家落跑的小姐。 現在回想起來,年輕時候的自己竟是天真的可以,枉故在商場摸爬滾打幾載,不知去差人摸一摸那人底細。 若是早早知也好早作打算,自然也能免去之后因為一時大意生出的種種誤會,釀成的一輩子的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