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柳大老爺一張老臉盡是灰敗,也不想旁的了,沉默了一瞬,終歸是自己的兒子,只看他一臉的蒼白之色,又禁不住軟了心思,只冷著聲音多一句嘴:“罷了,既然為父這里勸不住你,想來明日你定是要往棲霞山去的。只一點,你大哥那里已經同紀府通了有無,紀流年又怎么會袖手一回?明日父親會點齊府兵送你一程,你也莫推脫。” 柳淮揚擱下手中的茶碗,冷淡回一句:“明日如何且只看淮揚一回造化,不敢勞柳大人費心,當日柳大人知會著旁人作下這般局,便該知道有今時種種局面,又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一回?” 沉積多年的恨意,仿佛只這一瞬便一股腦的涌現出來。 他字字錐心,句句刺骨,柳大老爺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還能說些什么,才能化去他同他之前如同萬仗深淵一般不曾見底的隔閡? 柳淮揚盯著柳大老爺有些步履蹣跚的背影,一顆心終是沉到極點。 他起身將桌上的畫卷仔細收了起來,半晌也只牽出個極其諷刺的笑容。 如何能不諷刺一回呢,枉他母親這里去了二十余載,仍是沒叫他這個父親醒悟半分。 仍是一門心思的守著他柳氏一門的榮耀,守著種種利益殊榮,更是為著害他母親兇手的一條賤命,不惜算計他一回。 如何不叫人心冷? 柳淮揚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甚,只眼中的冰霜卻是越結越深,只冷得叫人不能直視一眼。 沈魚端著一碗才煨好的荷葉粥,走了進來。 一抬眼便瞧見自家二爺,如是一番表情禁不住心里一頓,怕是同大老爺那里定是不歡面散。 只收了心思,作出個鮮活的笑顏出來開口喚了句二爺,見柳淮揚回神瞧她一眼,才又開口道:“奴婢見爺午膳用得不多,便趁著空檔給爺做了一碗荷葉粥,墊一墊肚子。爺可是贊過奴婢這粥做得味道極好,可不能推脫不喝。” 柳二爺只定定的盯著她瞧上一會,并不理會她的喋喋不休。 沈魚將粥盛了出來,輕輕吹了吹,放置柳淮揚手邊,只等再涼一些,也好入口。抬起頭,原想再多說幾句,只求能逗他一笑也好。 卻是讓個墨玉般黑眸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抿了抿嘴,只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也不管個尊卑,坐到他身旁,握住他微帶涼意的大手,只又輕輕說一句:“這世上叫人不高興的事兒總有許多,原不是每一件都值當叫人認真計較一回……奴婢熬這碗荷葉粥時,只一想著是爺喜歡喝的,就打心里從頭高興到尾,爺或許覺得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兒,可奴婢卻又覺得只能讓人高興的事兒,便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兒。” 這便是開解了,柳淮揚又瞧瞧丫頭一臉認真的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同他分解一回,禁不住在心中啞然失笑,何時他竟也需要旁人開導一回? 雖是這般想著,卻又覺得心里著實熨貼了幾分,心中堵了一股子燥怒之氣,也隨之煙消云散了去。 只彎起了嘴角,點了點姑娘的額頭,冷冷道一句:“偏生你比旁人懂得多,竟也勸起爺來了。也不怕一時怒急,中傷了你。” 沈魚摸一摸額頭被他點過的地方,知他心情比方才好了幾分,只皮皮的一笑:“爺忘記了,奴婢一貫膽子大的狠,知爺素來心疼奴婢,哪里需要奴婢躲上一回。” 柳二爺瞧著她這一番無狀的言辭也懶得計較,只冷哼一聲,拔開沈魚額前的手,親自瞧一瞧仔細,又怕是自己方才力道大了,姑娘家肌膚又是嬌嫩,沒得留了痕跡。 沈魚知他意思,也只敢在心中笑他一句草木皆兵,自家又不是泥捏得,哪能戳一戳便能戳出個洞來? 面上自是不敢帶上一分,只任著他微涼的手指輕輕揉上一揉,未了再用個溫熱的唇輕輕愛憐的吻一吻,只吻著吻著便吻到了旁的地界去了。 原便是過來安撫情緒的,沈姑娘自然也不敢有旁的話。只緊著那被安撫的人在姑娘臉上為所欲為,盡量配合…… 小魚姑娘想得開,總歸是能把二爺情緒安撫好,不殃及魚池,用什么技巧,哪一種方法,又有什么關系? 老話說的好哇,成大事兒者,便不要計較叫人占了便宜,又或是占了多少。 若是日后棲意里一眾老小,知沈魚姑娘為了他們犧牲這一回,定是感激的鼻涕同眼淚齊飛的。 沈魚姑娘原也是個做了事兒一貫留名的人,只這一次安撫的法子實在是有些不易外傳,也只能忍著心疼作罷,左右園里的一眾,也忌諱著二爺待她青眼有加,素來對她也是恭謹。實不需再錦上添花的叫眾人知曉她得好來。 只說大爺柳淮安從大老爺那里出去,便先回了霜楓院,原是想跟阮大奶奶知會一句,再行離府去尋他舅父宰相紀流年。 阮大奶奶聰慧過人,見自家夫君這般火急火療的,便將個問題猜一個*不離十。親自打點一番,將柳大爺送至二門。 待柳大爺走得遠了,才由玉墨扶著慢慢往回走,只走到慈安堂不遠的月亮門處頓了頓。 稍整了整衣衫,理了理發髻同玉墨道一句:“我身子不好,老夫人特準晨起也不必過來請安。左右離老夫人那里也不遠了,現正總歸是沒有不去上一回的道理。” 說罷,便領著玉墨往慈堂去了。 青藍坐在廊下的小兀子繡一副鞋面,遠遠得便瞧著阮大奶奶帶著婢子玉墨走了過來。青藍忙起身,將手里的活計放置一旁,上前迎了兩步,待近前才福一福禮,只叫大奶奶攔了下來,開口便是帶上三分笑:“奶奶過來的時辰倒是巧,估摸著老夫人午覺也該歇過來了。勞大奶奶稍坐一會子,奴婢進去瞧瞧。” 一邊說著一邊將人引進了慈安堂的小花廳里。 見阮大奶奶笑著應下,又吩咐一旁邊候著小丫環伺候一回茶水,這才轉身往內室去了。 青藍才邁了進去,便見小婢招娣正欲出來尋人,只問了一句:“可是老夫人醒了?” 小婢子招娣點了點頭,笑著同她道一句:“還是青藍jiejie慣知道老夫人作息的,時辰可是估摸的將將好,老夫人才醒,奴婢伺候著喝了碗參茶,只這會遣了奴婢喚jiejie過去梳頭呢。”招娣生個圓溜溜的蘋果臉,五官也長得緊湊,一笑起來臉頰兩邊各帶一個酒窩,尤其顯得喜慶。 這丫頭嘴甜面善,最是招老夫人待見,原是想著青藍也到了年紀,左右是要指了人的,等放出府去,便由她接替了青藍這個大丫環的位置。 第45章 決定 這丫頭嘴甜面善,最是招老夫人待見,原是想著青藍也到了年紀,左右是要指了人的,等放出府去,便由她接替了青藍這個大丫環的位置。 青藍笑著知會她一聲:“大奶奶過來了,眼下正在花廳里只等著老夫人這里收拾妥貼,你且先過去伺候著,停上一會再將人引了過來。” 招娣脆生生應了,便麻利往花廳里去了。 青藍只笑著搖了搖頭,方才又往內室走去。 柳老夫人正坐在個春榻上醒著神,見青藍過來,便抬了手,任著她將自己扶到檀木雕花的梳妝臺前坐下,才問一句:“可是有人過來了?” 青藍一邊麻利的幫著老夫人用個木梳蓖一蓖頭皮一邊道:“倒是瞞不過老夫人的一副好耳朵,原是大奶奶過來給老夫人請個安,奴婢怕老夫人還未睡醒,便先人人安置在花廳里了。只等著老夫人這里收拾妥了,再讓招娣引了過來。” 柳老夫人點了點頭:“知你一慣穩妥。” 青藍只笑謙卑的道一句:“全憑老夫人一手□□,奴婢才算識得點大體。” 夫人透過銅鏡瞧著身后亭亭玉立個妙人兒,只欣慰的點了點頭。 這丫頭從十來歲便跟著她身前,原是她身前伺候的嬤嬤離了世,也想著終是年紀大了,不若尋幾個年輕的丫頭放置身前,也叫人瞧著賞心悅目一些,更叫慈安堂熱鬧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