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沈魚笑著將碗中的花茶飲盡,便起了身,只說二爺那里還等伺候,便不作逗留。 尤靜婉將人送出了宜然居,守在外面等候的白術見人出來,忙將個傘撐開,迎了過來。 只耐心等著二人又是話別一了會子,才又隨著沈魚離開。 少年不過將將十三,身量還未長成,若是仔細瞧上一瞧,那個子未必比得上沈魚更高一些,沈魚體量著他那傘舉的辛苦,便笑著打趣一句,將個傘接過來自個舉著。 若不是二爺那里執拗,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哪里耐煩舉著把破傘,裝一回富貴窩里長起來的嬌小姐,沒得叫人笑掉大牙,只背后說一句嘴。 尤靜婉立在宜然居的門前,只看著沈魚的背景消失不見,才轉身回踏了回去。 思量片刻,喚來身前伺候的婢子紅蕊叫去霜楓院里瞧瞧大爺可是在書房,又叫綠茵替她梳上頭換了件得體的衣物,只等著紅蕊回來。 卻說宜然居離著霜楓園原不過十幾米開外,小丫頭腳程道是快,趕著便回來了,倒是巧了,今兒正值大爺休沐,這會兒正在大奶奶房里逗著如小姐頑呢。 尤靜婉這就起了身,由綠茵跟著去了霜風院。 大奶奶房門前恭敬的立著,只等著她跟前得臉的婢子玉墨稟上一句,她這里跟大爺知會一聲便趕著回去,自是不會擾了她家主子的事兒。 這玉墨自小便是跟著大奶奶長起來的,端得便是個護主心切,打尤靜婉進這霜楓院便沒給過一個好臉色,大奶奶又佯裝不見,更是越發的變本加厲起來。 尤靜婉這里好話說了一籮筐,便是守著個門口不讓人往里踏上一步,只言說大爺正是屋里歇午覺,輕易擾不得。 尤靜婉只氣得一陣陣發暈,內室分明傳來一陣孩童嘻戲的聲音,況且又是個半晌的空檔歇得又是哪門子午覺呢? 只如何生氣,也不好在大奶奶門前發作,好在大爺身前的小廝雪松打外面進來,似尋了大爺有事兒,那玉墨才不甚情愿的往內室走上一朝稟報去了。 須臾便見大爺自內室走了出來,瞧見門外的尤靜婉禁不住一愣。 日頭下站的久了,一張白皙的臉這會只曬成了桃色,又著一襲淡綠的衫子,越發顯得人面桃花,嬌嬌弱弱的盈盈而立,直叫人覺得好不可憐。 大爺拿個淡漠的視線掃過玉墨,婢子免不得有幾分心虛,只把個頭低了幾低,再不似方才對著尤靜婉那般蠻橫無理。 “可是有事兒?”柳淮安溫聲問了一句。 尤靜婉福了福身,才又點了點頭:“妾這里確是有一樁要緊的事兒,思前想后這才決定過來擾爺一回。” 柳淮安點了點頭又言一句:“那便來書房里說罷。” 說罷便踏了出來,尤靜婉感激的瞧了一眼后面的雪松,這才跟在大爺身后進了書房。 玉墨瞧著二人的背影,越發覺得心里氣不過,扭頭往內室走去。 大奶奶阮明君這會正哄著不過將將五六歲的女兒柳如眉臨一副字帖,一抬頭便見自家婢子氣呼呼走了進來,便知又是跟人置了氣,素來是個沒甚心眼子的人,只知道明面上跟人大小眼,卻是一點彎彎腸子沒有的主兒。 好在素來對她便是忠心耿耿,又是一道長大,嫁過來時也便一并帶了過來。也是怕離了自個,這般性子早晚讓人坑上一回,吃個大虧。 “這是誰又惹了我們玉墨姐兒,我瞧著嘴上能掛個油瓶了,如兒你瞧瞧玉墨的臉色,倒是比你前日潑在宣紙的顏料更是精彩幾分。 小姑娘抬抬臉順著自家母親口中的俏皮話直往玉墨的臉上瞧,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 天真無邪個粉娃娃這般一笑,饒是玉墨再氣也化成一聲無端的嘆息,不依道:“我的奶奶喲,奴婢這里快替急死了,您這里還有心思打趣奴婢一回。” 阮大奶奶淡淡一笑,將如兒手中的毛筆正了正,才起身接過玉墨遞過來的濕帕子拭一拭手,不急不燥的問上一句:“又是怎得了,我瞧著尤姨娘也搬出院子,難不成竟還有旁得人礙著你的眼?” 玉墨接過大奶奶手中的帕子入置一旁,將自家小姐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又倒上一碗溫茶才又悻悻的開大道一句:“奶奶總一慣得待人忒寬厚了些,奴婢便瞧著那尤姨娘不是個省油的,同爺不過說了幾回話,連個蛋也沒下,就叫升作了姨娘。給個院子住下原也該知足安分了,卻又巴巴的貼了過來,最可恨卻是爺也理會她,沒得倒將奶奶同小姐晾這在里。” 玉墨說的何其委屈,自是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一回。 只大奶奶聽她這一般番依舊掛著抹淡笑道:“倒是我平日里慣著你了,個丫頭這般沒大沒小的,竟是在背后說起人嘴來了,尤姨娘是爺的人,身份自然不比你個奴婢一樣,怎么能這般的沒個尊卑,你自我這里說說便罷了,人前卻不可這般,否則也不必爺來發落,我第一個便不饒你。” 玉墨跟著阮大奶奶十多年,雖見仍舊臉上掛個笑,只這一番言辭之間透出的真章,卻也曉得她是動了怒氣的,一時也只納納的言是,便是有些怕了。 大奶奶抬頭瞧她一眼,見自個的話倒是叫她知道厲害,便也軟和起來:“知道你凡事只為我打算,只這些事兒原不出在這里。你且聽好了,那尤姨娘也好其它女人也好,這往后呀爺總歸會有的,這些個事兒任誰也改變不了。你也莫這般氣性,只好好幫我瞧著如兒,我自只管調理好身子,待生了長子,許多事兒做起來咱們便也硬氣一些。眼下爺房里不過只添上這一個姨娘罷了,你現在便整日甩著臉色給人瞧,不說與你我并無半分利益罷了,若是叫有心的旁人知曉,必定以為是我授意你一回,不過是白白給人留一件茶余飯后嗑牙說嘴事項罷了。” 大奶奶這是同她交了一回心,玉墨雖是耿直了點,卻也不是個凡事兒拎不清的,也知道這柳府長房如今的形勢并不甚妙。 只二房人丁興,長房卻是凋零這一樁,合府上下誰不整日拿著自家奶奶的肚子說事兒? 卻說阮大奶奶產后體虛總不好受孕,總算一年前江南阮家夫人給尋了得力的大夫送過了調理了幾個月,這才將將好些,好不容易有些個盼頭,二夫人那里卻是招呼也不打上一個,便送過來個通房給大爺淮安。 為著這事兒,自家奶奶暗地里不定抹過幾次淚,只大家里的夫人,哪個不是如此過來的,原也是沒有法子,想得開一些便也罷了,只無論如何長子必需她來生才是。 大爺雖是現在一顆心仍在自家奶退股這里,只可恨那尤靜婉是個狐媚的,模樣生得好,小心思又多,就怕有朝一日禁不住呀…… 第42章 爭執(一) 玉墨這里干著急,卻也沒旁得法子,她如何不知,這一切還不是為著柳家長房的子嗣,雖是面上沒說,老夫人那里也是有些急了,只這二夫人的舉動定是得了老夫人的準頭,才做了這一出。 她這般愚笨的能想一回通透,自家奶奶那般七竅玲瓏的個人也必是知曉的,只難為她身份便是這里擺著,自是不好同她這般,將個人堵在外頭。 哪回不是客氣的噓寒問暖,待人和氣。玉墨卻是看不過,想她尤靜婉一個歌舞坊里出來的賤婢,有甚資格同自家小姐這般名門閨閣里出來的比上一回?提鞋也是不配的!只眼前晃悠著只叫人瞧著鬧心。 那尤靜婉初來時住的屋子便是玉墨差著人指的,便是氣不過原是想讓的她走的遠著點,也好過整日在自家小姐這里晃蕩,沒得叫人心煩。 大奶奶倒是體諒她一片苦心,也未置詞,便是默許了的。今日這樁,怕是自己做的過分了,才惹了怒氣。 婢子玉墨叫罰在門口反省,只說尤靜跟著大爺柳淮安進了書房,倒也沒生出旁的心思,只態度恭謹的將棲意園里柳二爺明日要離府一事兒告訴了出去…… 柳淮安才聞這般晴天霹靂,卻哪里還坐得住,只把個拳頭握了松松了再握緊,潑天的怒意生生的忍了下去,原說這次何幫這般容易得了手,還僥幸了幾分,只感懷上天待自家母親不薄,卻是后招使在了這里。 尤靜婉立在一旁只瞧著柳大爺初聞噩耗只把個額邊青筋爆起,一雙眼睛也變的赤紅,好不嚇人。 只任他如何怒意滔天,也只得生生忍了下去,只同尤靜婉說一句做得不錯,便將人揮退了下去。 柳淮安獨自一人自書房里坐了一會兒,一時只覺得腦子內里亂得緊,也想不出甚好的法子,起身修書一封喚來雪松,吩咐一句,只讓他立刻出府去紀家,將個信件親自送到自家家舅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