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燈光下,他仔細(xì)瞧著沈魚的一舉一動,越發(fā)覺得下午香雪林中,沈魚問他那一句,是否只是他自個生出來的幻覺?不然她何以問過他那般話后,又是如此常態(tài)。 柳淮揚心中疑惑,焉知沈魚心中卻也不是如面上顯得那般自在,她如何瞧不出柳二爺并不曾掩飾的探究之色?卻也只能硬頭頭皮裝出一副再自然不過的神色出來。又在心里嘆一句:只怪她自個兒會錯了意,怨不得旁人。 如是一想,便伺候的更加賣力,一應(yīng)瑣事做得面面俱到,饒是柳家二爺再難侍候個人,如今卻也是挑不出一絲的錯處。 柳淮揚心中有些郁色,自下午沈魚從香雪林離開到現(xiàn)在,他便沒同她好生說上一句話,她笑容得體,態(tài)度恭順,逢問必答,字字句句,卻讓他覺得不似從前。 仿佛她便真的只是他再普通不過的一個通房丫頭,她在他面前的一舉一動,處處透著小心,樣樣含著規(guī)矩。 就算柳家二爺心里不甚舒適又如何,通房沈魚又沒出甚差子,況且他待她本就不同,有氣自然不能往她身上撒的,是不舍得,也是不敢。 不敢?柳家二爺不敢對個通房丫環(huán)發(fā)上一通火,卻要生生自己忍得辛苦。這話說了出去,旁人定是不信的,柳淮揚什么人?只問溫方便能知曉,自是那種旁人叫他一時不痛快,他必將以一生不痛快報之的陰險之輩。 且看東院景春閣便知。 如今卻是讓個通房丫環(huán)拿捏的坐立難安,溫方若是知道,定是能將滿口口的白牙笑掉一半兒。 柳淮揚如是一想臉色更暗,一旁伺候白術(shù)見了免不得驚了一驚,自家爺今兒著實反常,飯畢便將小魚姑娘早早的揮退了,只說不必她在身前伺候,讓她只管去做自己的事兒便是。 那小魚姑娘也不推脫,只帶三分笑意,屈了屈膝,轉(zhuǎn)了身便邁了出去。 爺身前總要留個人伺候的,白術(shù)自是不敢冒然離開,他立在柳淮揚身邊,已經(jīng)一個時辰之久,便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的一張臉,一點點的沉了下去,只沉了更沉,仿佛沒了止境。 怕是內(nèi)里已經(jīng)起了滔天的怒氣,卻又是生生忍了下來,沈魚姑娘自是好命,爺一貫舍不得朝她撒火,芣苢哥又是常伴爺左右,自懂爺?shù)男乃迹凰麉s是沒這造化,不過頭一朝近身前伺候,又去哪里知曉爺?shù)呐瓪庑枞绾位猓?/br> 單單又想著芣苢下午那硬生生磕出血的額頭,就免不得有些懼意顯了出來。 柳淮揚本就心中煩意難平,見帶如此畏縮之意,免不得更是變本加厲。卻也懶得計較,只管叫人滾出去,眼不見為凈得好。 待白術(shù)連滾帶爬得出去以后,卻見宮十七現(xiàn)了身…… **** 第34章 誤會(下) 宮十七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黑衣及面無表情的俏顏。 她朝著柳淮揚恭恭敬敬行了禮,也未有廢話一句,只開口說:”屬下自香雪林里一路著姑娘入了小廚房里,姑娘先是將原本盯著膳食的白術(shù)打發(fā)了出去,爾后便一個人坐在那小泥爐子旁托著下巴發(fā)愣,屬下無能并不能從小魚姑娘表情里窺探出其想法,不過姑娘臉上始終帶著的笑意,未曾減下過一分。“ 宮十七說到此處,見柳二爺眉毛微微一皺,便停了下來,直到柳淮揚抬手示意,她才又繼續(xù)往下言:“直坐到天擦了黑,晚膳時分,姑娘才將那泥爐熄了火,將新熬制出來的粥盛了出來,想是打算端來給爺用罷。” 姑娘端著那粥食跨出廚房門的時候似乎又自言自語了一句:“原是自作多情了,虧了我臉皮比常人厚個幾分,不過覺得一時難堪罷了。若是換個尋常的姑娘怕是又要尋死覓活一番罷了。” 屬下離得遠(yuǎn)了一點,怕是聽不清楚,便又湊得近一些,卻見姑娘說完這話像是笑了一笑又說一句:“瞧我,來的久了竟是忘了,這里的姑娘又有哪個似我這般沒臉皮又傻氣大膽的,這樣的話自是沒人敢直直的問了出來的。“姑娘說完這些,便沒再說旁的,屬下見姑娘進了廳堂便未再跟著進去。” 柳淮揚久久不語,微微擰眉,似有沉思之意,宮十七見他如此,便悄悄的隱退了出去。 柳淮揚仿佛不覺,只細(xì)細(xì)咀嚼著沈魚那幾句自言自語的話,一時只覺得千頭萬緒使出來,終是只匯成一句,便是沈魚那句: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柳家二爺一朝明了,便覺得通身上下無比熨貼。一雙沉潭般幽深的眼眸禁不住彎出個好看的弧度,一抹笑意隱其中。 話說,柳二爺淮揚虛度二十五載不識兩情相悅的滋味,如今初識,只覺得的恨不能找個人說上一說才好。 若對方是沈魚,便是最好。 他推開軒窗,抬首瞧了瞧外面的月色,倒是撩人,舉步想走,又是覺得難免夜深,現(xiàn)下去叫了她未免顯得太過唐突了,便只得作罷。 卻又不想此時入睡,便喚了一句白術(shù)。 白術(shù)戰(zhàn)戰(zhàn)兢兢近前,悄悄抬眼看了看臉色,卻是發(fā)現(xiàn)他家爺此時正值一臉春風(fēng)得意好顏色,哪里還有先前一副結(jié)冰還嫌太涼的臉色呢。 白術(shù)自然不敢多問,只低著頭仔細(xì)聽著吩咐。 “去藥廬將溫方找來,便說爺這里給他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接不接得住,且看他自己的造化。” 卻說藥廬里,溫方正同一顆腦袋愣是讓個紗布包成粽子一般的芣苢,兩兩無言的各自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納涼,并非溫方不想說點子什么,奈何無論他說點什么,芣苢并不應(yīng)會他一句。 一個人自言自語久了便有些尷尬太過,溫方索性閉了嘴。 一貫都是他欺負(fù)芣苢,只這次未免玩笑開的太過,原是想戲弄一下潤澤堂里那位整天把個通房丫頭捧在手里的柳二爺。卻一個不甚,又是用力過猛,將芣苢生生逼成了炮灰。 溫方悄悄抬眼看了看芣苢那顆包成粽子腦袋,忍了幾忍才將如同火山噴發(fā)般的笑意忍了回去,終是他害他如此,若此時再笑他一笑,未免有些太過小人了一些,若是那般,同他家主子柳二爺還有甚區(qū)別,便是個真真的真小人。 溫方這里正忍不住為自家人品喝一句彩的時候,白術(shù)帶著真小人柳二爺?shù)哪蔷浞愿纴淼搅怂帍],并一字不差的轉(zhuǎn)達給他。 芣苢瞧著溫方石化的表情,免不得心里疏解幾分,忍著額頭上的疼痛,憋出個同情的笑來:“溫大夫可快些過去罷了,依著溫大夫同爺這些年的交情,爺自是不會真心為難溫大夫的。” 溫方一個眼刀甩過去,心道一句xxx,柳二自是從來不會真心為難他的,哪一次不是卯足了勁誠心誠意的為難他的? 瞧,這不是又唱一出秋后算帳,也不瞧瞧現(xiàn)下已是夜半三更的時分,竟是心急得不讓人睡上一回安穩(wěn)的覺。 白術(shù)瞧著溫方墨跡得實在是太過,免不得急出了一身冷汗,少年哭喪個臉,又是一副哭腔道:“溫大夫,算小的求您了,您可是能快一點,一會子倘若爺?shù)鹊貌荒停〉膸讞l命也不夠折騰的。” 白術(shù)說完沒忍住看了芣苢一眼,帶著幾分哀求之色。 到底是芣苢一手帶起的來的,況且又是一直待他如親弟一般,哪里會有不管他的理兒。 芣苢摸了摸自家頭上的紗布起了身,恭恭敬敬的朝溫方開了口:“溫大夫若覺得小的一人在些陪您不夠,讓白術(shù)過來也無妨,只怕白術(shù)不若奴才命大,溫大夫還是換個法子罷了。” 溫方一聽,哪里還能坐得住。 芣苢這一出,焉知不是柳淮揚擺給他看的,若是再來一回,他溫方的心自是rou長的,哪里能比得上柳家二爺?shù)目氨阮B石的硬心腸喲。 不過須臾,便瞧著一高一低兩個人影,一前一后的朝著潤澤堂走了過來。 “爺,溫大夫,過來了。”白術(shù)躬身朝著正在沉檀案后端坐的柳淮揚通報一聲。 柳淮揚放下手中的信函,揮一揮手示意他先退下,接著便看到跟在后面的大夫溫方,大剌剌的撩起袍擺,往一旁的檀木椅上一坐,一副是生是死隨您拿捏的無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