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好。”劉嫂應(yīng)答了,她擦著眼睛背過身走開。 陸九襄的指尖在保溫杯上緩緩地收緊,不遺余力地一握。 頃刻之后,一個溫軟的身體投入懷里,顧言抒把臉埋入他的毛衣里,幾秒鐘的時間,胸口就是一陣溫?zé)岬腻瘛?/br> “小抒,”他用拿著保溫杯的手撫她的背,“沒事,他會沒事。” 明明躺在里邊的人,是他的親兄長。可是這種時候,卻是他來安慰自己。 顧言抒抓緊了手,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的太不成熟。她還有點配不起他。 “姑姑她不來……”顧言抒抽噎著,鼻尖紅紅的,他愛憐地垂下眼,在她的唇上碰了碰。他的唇?jīng)]有以往的熱度,泛涼的觸感讓顧言抒后縮了一下,她皺著眉,兩行淚水沿著臉頰流下來…… “姑姑她不來……”她又重復(fù)了一遍。 陸九襄嘆息,抱著她的腰,將她拉到一旁坐下。 也是這個時候,顧言抒才發(fā)覺,他的臉色蒼白,但只是淡淡的,他的皮膚原本就白皙,沒有驚訝,只有一絲無奈和悲傷。但這些也被他藏得極深,顧言抒有時恨不得撬開他的嘴,才能套出他的真話。 “陸九襄,”她輕輕扯了扯她的袖扣,“他們,真的全都回不去了?” “這段往事,要我告訴你嗎?”陸九襄撫著懷里女人柔軟的自然微蜷的長發(fā),雙眼瞇了起來,感受到她的腦袋沿著手心碰了碰,是她在點頭,陸九襄也點頭,無數(shù)過往的回憶都揉碎在一聲綿長的嘆息里。 那不算明媚鮮艷的過往。 陸思齊在初中和高中,和顧楓晴做了六年的同班同學(xué),這是一種緣分。 曾經(jīng),顧楓晴還是一個梳著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羞澀,內(nèi)斂,她唯一的樂趣與愛好,就是趴在桌上,用鉛筆在桌上畫出形色的人物圖案,和生人說話時候,怯怯的不敢大聲。 曾經(jīng),陸思齊也還只是架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一個男生,條紋格的背包褲,看上去就是一個稚澀的書呆子。他喜歡看書,從古今中外的名著到各類深奧的理化書、經(jīng)濟概論,他同樣喜歡安靜。當(dāng)體育課有自由活動時,教室里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六年的同班情誼,少年對小姑娘情愫暗生,高考之后的第一天,他對顧楓晴表白了。 “姑姑拒絕了嗎?”一個結(jié)局是悲傷的故事,顧言抒不希望聽到他們中途會有什么美好,越是美好,越是遺憾。 “她……”陸九襄說話被打斷,醫(yī)生滿臉汗水地走出來,他摘下了臉色的淡藍色口罩。 陸九襄走了上去,右手里穩(wěn)當(dāng)?shù)胤胖櫻允愕囊恢恍∈帧?/br> “李醫(yī)生,我哥——” “不算是很樂觀。”李醫(yī)生搖頭說,“但情況已經(jīng)暫時穩(wěn)定,如果要康復(fù),還需要一場徹底的手術(shù)。” “什么手術(shù)?”問這句話的是顧言抒。她從陸思齊暈倒一直到現(xiàn)在,整個過程之中神經(jīng)緊繃,可是直到現(xiàn)在,她還不知道陸思齊到底是什么病。 回想起來,從她回到馨園,她、陸九襄、陸思齊接二連三地送到醫(yī)院,竟然有這種孽緣。 只是直覺告訴她,陸思齊的狀況比她想象的要嚴(yán)重得多。 他不僅僅是陸九襄的兄長,也是給過她關(guān)心和照拂的姑父。 她心亂如麻。 陸九襄卻對李醫(yī)生微不可查地?fù)u了搖頭,李醫(yī)生嘆息一聲,他背過手隨著眾人走了。 陸九襄沒有第一時間走入病房,他輕輕按著顧言抒的肩,“小抒,你先回學(xué)校。”她眼中一瞬間的驚訝和反抗,讓他的聲音沉了沉,已經(jīng)不容置喙了,“聽話。” “陸九襄,為什么要這么殘忍?”她瞪著他,眼睛里的水一滴滴沿著臉頰淌落,她質(zhì)疑,她不滿了。 他不讓她留下來照顧姑父,可是,難道這些他又要一個人面對? 他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啊。 他其實從來不曾把她當(dāng)成真正的妻子,對不對? 九年的年齡差,她在他心底,就是永遠(yuǎn)的不成熟,永遠(yuǎn)的稚嫩,永遠(yuǎn)無法獨當(dāng)一面。從領(lǐng)證的那一天起,她就滿懷期待地等著他全部的接納,等著他完全地將自己視作能站到他身旁的女人。 她一直在努力,深夜趕稿,協(xié)助老師做研究,查閱文獻資料,她想這么一步步壯大自己,不為參天,只為成為一株他身邊的木棉。今天她被他否定了。 小姑娘眼睛哭得紅腫。 她擦干了臉上的水滴,用手背堵著嘴唇,嚶嚶嚶地,眼淚婆娑地瞪著他。 陸九襄輕嘆,“別鬧脾氣了,先回學(xué)校,我答應(yīng)你,周末的時候我回去接你。” “不。”顧言抒退后兩步,她搖搖頭,“你不用接我了,我要去哪,我自己決定。” 他不讓她留下來,她就不留。顧言抒像宣誓一樣地說完這句話,她拔足飛奔著離去。 可是,可是才跑出醫(yī)院,隱忍地含在眼眶之中的淚水卻堵不住了,她驚慌失措地捂著臉,像只被人遺棄的貓兒,哭得眼眶發(fā)澀。 為姑父,為自己。 原來是她一直錯怪了姑父。原來他一直深愛的姑姑,原來那個背離婚姻,從一開始就不夠全心全意的人,是姑姑。 她終于懂得,陸思齊反問她,是否真的知道,誰是誰的替身,到底指的是什么。 可是為什么心里這么難受? 淡藍的天,驅(qū)出一輪金燦燦的暖陽,傾城的光影,有鵝黃嫩綠慢慢地盈生出破土的希望。 顧言抒心思凌亂地回到了宿舍,連慕可欣不在她都沒發(fā)覺。 “言抒,你的病怎么樣了?”夏林杏皺了皺眉,從眼前過濾掉她紅腫的雙眼。 “還好,拿了藥。”一說話,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聲音仍然是啞的,顧言抒下意識哽住了下面的話,她愣愣地轉(zhuǎn)過眼睛。 徐馳一聲不吭地躺在床上,飄蕩的簾隱約露出一截手腕,不知道睡熟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