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顧楓晴好笑地白了她一眼,“胳膊肘拐得太早了。” “啊。”顧言抒被說得臉色更紅,她輕輕地低下頭,猶疑著望向姑姑桌上的那張紙。 簡筆勾勒的線條,看起來立體清晰,經顧楓晴那么一點撥之后,她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如果——姑姑畫的是嫁衣呢? 裙擺的流水型款已經躍然紙上了,她能想象出它被做成一套完整的白紗的版型。可是,可是姑姑為什么要現在問她這個?結婚……真的還是好久遠的事。眼下真的應該考慮嗎? “姑姑,你問那個——” 顧楓晴攀住她的肩膀,鄭重其事,也有些無奈,“小抒,翻過年來你就滿二十二了,對很多畢業就結婚的女孩子來說,你的年齡已經足夠了。我信任陸九襄,早一點把你托付出去,我就能早一天對你父母有所交代。” 敏感的顧言抒咬了下嘴唇。 她明白,姑姑習慣了一個人生活,這么多年顧楓晴撫養她并不容易。姑姑是一個單身女人,對自由的天地比其他的女人更渴望,所以她走過南北兩極,去過世界上無數個地方,她是拘不住的,就像水一樣。 因為一直都明白,所以顧言抒從來不愿意用自己的事情來為難顧楓晴,即使只是零星瑣事。 她沉默了很久。 壁上的掛鐘,秒針滴答滴答地轉過幾圈,顧言抒摸著手腕,義無反顧地站了起來,“我知道了。姑姑要我搬到馨園去住嗎?” “遲早有一天會搬過去的,”顧楓晴溫和地捏了捏她的手,“現在名不正言不順的,陸九襄會欺負你。” 顧言抒眼眶微紅著,但淚水從來不敢在姑姑面前流。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床頭立著晾衣桿的細長的一道黑影,沐浴在金色的暖陽里,淡淡的輝光搖曳在眼底,顧言抒把手機掏出來,可是翻看無數的聯系人,這個時候卻不知道打給誰。 她一直都知道,可是真的被姑姑說開了的時候,原來是這么難受。 把頭埋入被子里,淚水很快濡濕了大片的棉被,從外面看只能看到一抖一抖的人影,和浮露出來的海藻般的柔發。 “陸九襄,小抒不見了。” 會議室里,一貫作風嚴謹的總裁,手機居然響了。眾人面面相覷,對今天的意外感到分外驚奇。 陸九襄也沒留意到今天居然沒關機,往日這種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無一例外地都會被他趕出去,而此刻,他微微懊惱地皺起了眉頭。 “今天是我狀態不對,散會。” 他要把自己趕出去,那會議也進行不下去。 各路高層們在施延和雷逸均兩個人的安撫下陸續離場。善后的兩人心道今天把人得罪完了,叫苦不迭。 玻璃門里,投影儀翡翠綠的光芒盈盈地繞著他孤孑一人,陸九襄拾起桌子上手機,看到顧楓晴發的消息之后,眉心的皺褶愈發深了幾許。 不過頃刻之間顧楓晴的電話被撥通了:“什么時候不見的?” “不知道,我下午從公司回來,只看到一張桌子上的紙條,她說要一個人走走。她去你那兒了嗎?” “沒有。”陸九襄神色凝重,他不動聲色地按斷了電話,托過椅背上搭著一件加絨大衣往外走。 “陸總你去哪兒?”雷逸均不如施延了解陸九襄,偏挑時候往槍口上撞,陸九襄眉目清冷,不發一言地越過他,所到之處都是冰天雪地的刺骨感。 “陸總這是怎么了?”雷逸均莫名所以地捧著一杯咖啡,眼神詢問施延。 施延心想著自己每天誠惶誠恐的,終于也讓難兄難弟感受了一把,老成無奈地按著他的肩膀,勸他:“這種事,習慣就好了。你再無法相信,也必須相信,這個世上總有會一個人讓陸總不正常的。” 雷逸均傻眼地搖了搖頭。 抱歉,他真的無法想象,這種多年來身邊沒有一個女伴、清心寡欲到幾乎立地成佛的男人會被什么女人降服。 陸九襄走出了公司的大門,路上披上了自己的黑色長款風衣,女員工今天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陸總,腳下生風,沒了那分穩健和從容,和平時溫潤如水的模樣大相徑庭,可是—— 真的好霸道總裁好man好帥哦! 枝頭蔓延開滿樹的陰翳,顧言抒安靜地站在一座墓碑前,碑上的字是以她的名義,但卻是別人刻上去的,綠樹里捎來的風干燥冷澀,她凍得鼻子通紅,搓了搓手心,聚不起半點熱度,但她的臉色仍然淡淡的。 墓碑前燃著兩只蠟燭,地上照例擺著一束散開的馬蹄蓮。 “爸爸,mama。”她心里小聲地呼喚這兩個稱謂,怕驚擾了他們的安息,只敢心里這么喊,她說不出口了。多年沒有父母的生活,讓她學不會怎么流暢自然地呼喚他們了。 十歲以前的生活是她人生之中最美滿和諧的生活,小康家庭,是傳統式的男主外、女主內的生活模式,她的母親是個愛美的人,最愛的就是插花。小紅房子每日被她擺布得溫馨甜蜜,冬天就像在墻縫里塞入了無數花椒,暖熏熏的。 她的長辮子,也是母親施展巧手的用武之地。 花枝招展的顧言抒,那時候表演欲很強,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她在大人們面前背誦一首完整的《春江花月夜》,得到她們的稱贊,她小小的虛榮心會獲得極大的滿足。 可是、可是——一場車禍奪去了她所擁有的一切。 “小抒。”身后響起男人的清沉的聲音,甚至有些喘息和不穩。 他好像跑了很久。 再下一瞬,她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陸九襄將她冰冷的手握在手心,如同往常一樣,解下自己的手套替她細致地戴上,冰冷的手像兩塊寒玉似的,他怕捂不暖,將手套替她套上之后,又用雙手捂住了她的手。 那沁著紅色的小手,嫩嫩的一掐就能捏出紅痕,讓他心疼地皺了皺眉,卻取笑她,“這下真成‘粉拳’了。” “噗嗤——”顧言抒悶悶地臉失笑著綻開,緊跟著又是無數guntang的淚水從腮邊流了下來,“陸九襄,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 “上次你一個人不吭聲地離開時,也是見了父母。”他從身后抱住她,大衣里漸漸聚起了火燙的溫度,將兩個人都溫暖地圍剿起來,他勾著唇微笑,心里有種失而復得的滿足,“能不能告訴我,誰惹你不高興了?” 蜷著的手指慣性地劃過她的鼻梁,顧言抒往后縮了縮,他以為她心情不好,所以故意避開他的親近。 他理解她,只是修長的眉泛起了褶痕,他沒說話,手臂安撫式的將她拍了拍,抱緊了嵌入懷中。 直至大衣里傳來一個動人但又微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