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彌賽亞活動著仿生機械關節,掀開遮擋著出口的塑料片,動作間,他身著寬松背心而露出的手臂肌rou線條收縮自如且優美,從外觀上與人類別無二異。 既然這樣,他心想,那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有人在通過減少電子設備的數量,盡可能地逃避城市方舟數據塔的追蹤。 城市方舟數據塔是白塔實驗室名下最先進的數智系統,扎根在光明城每一根數據線里,順著網線,方舟系統像無處不在的鬼影,監控著人們的一言一行,人生而被監控著。從出生到死亡,絕不允許脫離數據塔的監控,成為光明城的不確定因素。 為個人隱私而抗爭的反抗游行隊在下城區生生不息,然而對ai科技上癮般的依賴以及數據塔本身對生活的全面滲透性,決定了城市方舟數據塔以及白塔實驗處將永遠是贏家。 塑料擺簾落下的瞬間相互碰撞,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彌賽亞前額濕漉漉的頭發黏在眼皮上,遮擋了一小部分的視線,左手邊有一個由鐵板搭建起來的簡易樓梯,臺階只有堪堪半個腳掌的大小,簡陋而可憐地依附于墻面。 樓梯盡頭的二樓房間,一陣幽幽瑩瑩的電子藍光從半開著的房間門口溢出。 彌賽亞偏頭,眼神不錯地盯著那束藍光,微微瞇起眼睛,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如同倒帶一般在腦海中回放,幻燈片一樣的回憶一幀一幀地在眼前閃過,猥瑣的嫖客、被強制占據的神經、怒罵、對峙……延遲之后的畫面逐漸暫停,不知是不是錯覺般地停留在某個片段上就那樣反反復復地播放 ——昏暗的房間里,他的意識好像剛從幽暗的湖底打撈出來,作為性偶的他以及再難以談及尊嚴,凌亂的床上他姿態不雅地癱倒著,唯一的光源從門口傳來,刺痛了他廉價的視覺感官接收器,他慢半拍地偏頭向門口望去。 那人站在光里,一頭長長的,綢緞般的黑色秀發垂落至他盈盈一握的腰間,被黑色皮帶扣緊的腰部倚靠在門框上,他完美的側顏在門外燈光的映襯下好像一副光影的絕妙藝術品,他并不言語,只是偏頭靜靜地望著自己,一雙桃花眼眼中的情緒卻異常的復雜,恍若被暈上了世間一切的感情,眼神悲憫。 只見他緩緩抬起右手,隨著一聲響指,彌賽亞的頭一陣劇烈的疼痛,一些零星的畫面和片段宛若撕裂時空而來,生硬地出現在他的腦中,就好像機械故障一般畫面扭曲變形,伴隨著“機械故障”的提醒,他突然泄力撞在身側的墻面上,透過rgb色彩分離損壞的畫面,他看見…… ——陰沉的天色,連綿不斷的小雨,無邊無際的垃圾填埋場,仿生人的尸體一具累著一具,堆起來好像小山一樣,不遠處有正轟鳴工作著的機器。 畫面突然閃動了一下。 畫面再聚焦……是一個人類小孩。 極瘦小極瘦小的一個人類小孩,蜷縮再自己面前的角落里,他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膝蓋,頭埋得低低的,頸部以及身上所有皮膚可見之處,都布滿了駭人猙獰的傷痕,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皮開rou綻的傷口鉆入,消失在紅腫的傷口深處。 他那么小,在陰冷的風中,不知死活。 彌賽亞一陣迷茫地注視著這個人類小孩,他頭部有一股鉆心的疼痛好像要把他的頭敲裂一般,彌賽亞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自己的記憶片段,還是無良義體醫生把自己腦袋鉆開,順走了原裝的大腦芯片,給他塞進了個不知道經了幾手的破爛。 他遲疑著伸出手,然而就在堪堪要觸碰到那個瘦小身影的剎那,一切幻象宛如加速逝去的幽魂一般驟然向他遠離,連綿的雨滴忽而停在落地的前一秒,畫面中的一切都忽然靜止在了一剎那,下一秒如同萬千道銀線,向遠處的一點飛逝,消失在了一片虛無中。 與此同時,他眼前的一切重新歸位:破爛的修車廠,簡陋的樓梯,二樓半掩著的房門。 四周一片陌生,冥冥中好似有什么東西在指引著他……或者說,在吸引著他緩緩踏上這段看上去連一只二百來斤的機械狗都不一定能兜得住的破金屬片扶梯,他腦袋昏昏沉沉的,時不時有一陣銳痛刺激他的頭腦,宛若被一道閃電恰恰擊中一般。 彌賽亞沿著樓梯跌跌撞撞地上了二樓,他一只手死死地摳著樓梯的扶手,聽見有聲音從門里傳了出來。 “真是奇了怪了,曼德拉不在伊甸園,那他能在哪兒呢?”希伯萊倚靠在一把破破爛爛的滾輪轉椅上,雙腳疊放在面前的cao縱臺上,與手相水平的位置處一個虛擬屏幕展開著,他正噼里啪啦不知道在cao作些什么,“你看,他的生物信號定位,最后只能定位到伊甸園。”他輕輕觸擊屏幕,忽然另一個巨大的虛擬屏幕在空中延展開來,代表信號的小紅點正閃爍著。 “如果不在性偶會所,那他到底還能去哪兒……以他那種身份,就算真想逃去哪兒也是不可能的吧。”他一只手抵住太陽xue,好像在苦思冥想,“bid昨天晚上的行動,會不會有幾成是白塔實驗處也在借他們的手找曼德拉啊?” “靠……要真是那樣我們可得抓點緊了。” ——“喂,觀靈!你有沒有在聽我分析啊?” ……觀靈? 名字閃過耳邊的剎那,彌賽亞就好像有什么感應一般不由自主地側過身,透過那道淺淺的門縫,向房間里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