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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世榮華在線閱讀 - 第68節

第68節

    子時,離后宮宮苑較近的宮門猛然打開,訓練有素的衙兵手持冰冷的武器,有著山崩地裂之勢殺進了皇宮。

    嗜血的長矛刀刃下血流成河,尖叫聲嘶裂了夜空,宮人四處抱頭逃竄,尸體遍地。皇宮的上空彌漫著殘酷的殺氣,傾刻間,恐駭的陰霾牢牢的籠罩住了皇宮。將不留任何一個活口。

    皇帝得知宮變,震驚動怒,派近衛們保護文妃娘娘,他迎著叛變的禁軍廝殺一片。

    整座皇宮中唯有一人,鐵石心腸似的剛毅冷厲,黑眸銳利懾人,不畏生死的持劍直殺向琉璃宮,所向披靡,殺出一條血路。他的身上臉上濺滿了血,閃電一樣的沖進了琉璃宮。太醫和宮女大驚,他手中的長劍迅速的劃過,悉數應聲倒地。

    他滿身鮮血的來到了她的面前,長劍上的血在向下滴著。她懷抱著剛出生的男嬰,臉色蒼白,蜷縮在床榻一角,看清是他,她的嘴唇在顫抖,喉嚨緊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望著她,眼神冷漠無比,淡淡地說:“這天下社稷是我的了,也包括你,文妃娘娘。”

    她不語,雙唇緊抿。

    男嬰在啼哭,哭聲響亮。他目光一轉,目光跟劍尖一起指向男嬰。她轉身保護男嬰,不言不語的用自己的身體擋著劍尖,堅韌無比。

    皇帝身受重傷,血染龍袍,知道大勢已去,便跌跌撞撞的折回琉璃宮,想臨死前再看一眼心愛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殘酷的長刀無情,一刀一刀的砍下,砍在那個血rou之軀上,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個注定失敗的男人。

    皇帝拼盡全力來到琉璃宮,沉重的腳步剛踏進琉璃宮一步,就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被燭光照映在窗上,盯著那龐大鬼魅似的影子,皇帝的眸中是深情是痛恨是無奈,是他有生之年從未有過的絕望,萬般情緒都有胸腔震蕩,隨著冷硬的長矛刺入,鮮血順著長矛流淌,在位僅兩年的皇帝轟然倒地,死不瞑目。

    江山易主,皇權淪陷了。

    他用被褥裹著她和她的孩子扛在肩上,踩著成河的血水,跨過遍地的尸體,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皇宮。夜色冷寂,無限凄楚,遮住了罪惡、深情、傷害,只有他匆忙行走的背影,在黑夜里幻化成風。那背影里有難掩的激動,和終其一生誓死要圍守的決心。

    天亮了,夜晚的血腥在陽光下遁形不見。他不屑于故弄玄虛,連最起碼的說辭也不屑于掩飾。他直接穿著龍袍高坐明堂,登基為皇,正視弒兄篡位的名聲,君臨天下。整座皇宮四千余具尸骨鋪就為階,他坐著龍椅,為慕昌帝。

    在慕昌帝登基為皇的當日,京城里殺戮不斷,哀鳴遍野。但凡知道、見過,以及可能知道、見過她的人,全都命喪黃泉。

    登基為皇的次日,慕昌帝冊封她為皇后,百姓只聞她來自鄉野,不知她的身世。她美貌無雙,就是一代帝后何皇后。

    當年震驚天下的宮變之夜,從慕徑偲口中說出時輕描淡寫:“我是先帝之子,出生于宮變之夜。父皇未能看我一眼,就死于亂刀之下。當朝皇上得到了母后,留下了我。除慕玄懿、柳貴妃、柳丞相、福公公之外,無人知道我的身世。”

    阮清微瞠目,難怪柳貴妃和慕玄懿一直心存怨恨,不敢明講被慕徑偲搶走了什么東西。原來,他們是在恨慕徑偲搶走了屬于慕玄懿的太子之位?!

    與此同時,她震撼于慕昌帝與何皇后之間詭異的感情,慕昌帝發動宮變得到了何皇后,何皇后隱藏先帝嬪妃的身份穩坐賢后之位。他們表面上相敬如賓,暗地里相互傷害。

    忽然,阮清微想到一件事,詫異的問:“你母后不是被大瑞國的皇帝送回到當朝皇上身邊的?”

    慕徑偲道:“是我沒有對你講清楚。”

    阮清微輕問:“你可愿意對我講清楚?”

    慕徑偲說道:“母后的命運非同一般,她原是大慕國沒落的名門閨秀,寄人籬下孤苦伶仃。在她碧玉之年時,尚是祖父在皇位,在街巷上偶遇了遠道而來為祖父賀壽的大瑞國太子,也就是后來的大瑞國皇上。他對母后一見傾心,便向祖父提出請求,要帶母后回大瑞國,祖父同意。皇命難違,母后去了大瑞國。”

    阮清微認真的聽著。

    “大瑞國太子在當年登基為皇,母后被封為皇妃。當母后懷有身孕時,我的父皇登上皇位,便以與母后早已情投意合之名,向大瑞國皇上索要母后,重金、割地,軟硬兼施。大瑞國皇上在母后生下胞姐不足一年時,終是無奈忍痛割愛歸還了母后。”

    阮清微恍然記得,慕徑偲曾說,是在他母后回到大慕國后的次年發動的宮變。

    “母后回到大慕國,當即被我父皇封為文妃,安放在琉璃宮,打算待母后生下皇子時冊封為皇后。”慕徑偲道:“母后自幼隨波逐流,生性柔弱,命不由己。”

    阮清微想了想,道:“莫非當朝皇上深愛著你母后,只因不善言辭。他是為了得到你母后才發動的宮變?也是因為你母后而留下了你,并封為太子?”

    慕徑偲不以為然的道:“我并不深究他對母后的言行是否出于愛。”

    “嗯?”

    “可能那是愛,但又如何。”慕徑偲沉聲道:“愛,曾幾何時是教人傷心絕望,曾幾何時是用一把無形的刀刮得痛苦到麻木。”

    阮清微反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緊。

    “他們之間的誤會根深蒂固,他們的性格所致。”慕徑偲眸色冰涼,“當年,是他眼睜睜的看著我母后去往大瑞國,沒有設法挽留在先!”

    阮清微一怔。

    “那時,母后是跟他情投意合,在祖父要把無依無靠的母后當一件東西一樣隨意的送給大瑞國太子時,他做了什么?為何不在一開始就拿出勇氣,去捍衛自己的感情,去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慕徑偲沉聲道:“他們相互折磨,相互傷害,這是愛?他把母后摧殘得心力交瘁,這是愛?”

    阮清微終于明白了,慕徑偲說過‘我想要試試,如果一個男人真的義無反顧的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能遇到什么樣的狀況,全使得他做不到。’由于他對當朝皇上和他母后的相處方式觸目驚心,便從一開始就拿出勇氣,讓天底人都知道他的傾心,用他的權勢和力量去保護愛。

    他勇于表白他的愛,并敢于追求,召告天下,不僅是他動了心深情一片,也是在向當朝皇上證明,造成現在的局面,當朝皇上也有錯,而不是只錯在母后一再的被別人占有。

    阮清微不愿他再被舊事纏心而不悅,溫柔的投進他的懷里,將話題移了開去,輕聲道:“事已至此,告訴我,明日的生辰宴席上你打算怎么做?”

    慕徑偲擁著她,煩躁的情緒因她在懷而漸漸平息,道:“我想讓你去寧神醫的道觀中休養身子。”

    阮清微挑眉,道:“說好的同生共死不離不棄呢?你是嫌我身子孱弱,會托累于你,成為你的累贅?”

    “不是,”慕徑偲溫言道:“因為我想……”

    “我知道不是,”阮清微輕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笑道:“總之,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不允許你把我送去安全的地方,你獨自面對未知的事。無論發生什么,我們在一起共進退。”

    ☆、第七四章

    二月二龍頭節,龍抬頭,春回大地。

    晌午,阮清微斜倚在舒適的床榻上,望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便想出去走走。她慢悠悠的下了床榻,雙腳落地剛站直,就覺雙腿在顫,酸軟得勉強站穩。她咬著唇,一步一步的挪移,平日里轉瞬就能到的窗邊,她挪移了許久。

    她扶著窗欞朝外看,看到慕徑偲正在院中跟石竹交待著什么。不禁,她想到了昨日他的坦言相待,那些事關他的生母與他的身世,震驚之余,她更能理解他的處境。

    今晚,皇上將駕臨太子府,是否能風平浪靜?

    慕徑偲不經意的一暼,發現她臨窗而立,柔柔弱弱的模樣,甚為招他疼惜。他快步進屋,攔腰把她抱放在床榻上,語聲呵護的道:“你仍需臥床休養,不可久立。”

    “不試不知,剛才我試著走了幾步,可見我的身子恢復了些。”阮清微滿眸期盼的道:“我想在府中走走。”

    “好,我扶你四處走走。”慕徑偲不忍拒絕,像她這樣身手了得的人,突然變得虛弱無力,只能躺在床榻上度日,換作別人,應會沮喪難捱于這種落差,她從容以對,始終表現得很堅強很懂事。

    慕徑偲扶她起身,側擁著她,使她少花力氣,倆人在太子府中散著步。

    目光所及的一草一木,經春風一吹,漸煥生機。

    見府中與平日里并無異樣,阮清微漫不經心的道:“今日御駕親臨你的生辰宴席,府中不裝點一番?”

    慕徑偲道:“已吩咐宴席豐盛,備上美酒。”

    阮清微偏頭瞧他,問出了心中所思,道:“今晚可會風平浪靜?”

    “似乎不會。”

    “需要我做什么?”

    慕徑偲的懷抱緊了緊,道:“你安心的在我身邊,靜觀其變。”

    阮清微挑眉,道:“我的武功尚不復,雙手無法提劍,在你身邊,怎么感覺沒了底氣。”

    慕徑偲抿嘴笑了,‘無論發生什么,我們在一起共進退。’,她說的這句話令他感動不已,他篤定的道:“有我對你的傾心,有我們的兩情相悅,無論在何時,無論你變成什么樣,你都能底氣十足。”

    阮清微心中溫軟,他總是愿意訴說深情,因他知道不擅訴說的后果。而她也知道‘人’有著喜新厭舊的本性,有著無可奈何之時,聽他說了那么多的情話,倒也不負舊時光。

    既然今晚不會風平浪靜,形勢將莫測,那就聽他說的,且靜觀其變。

    在這時,石竹來稟道:“于婉姑娘差人送來一封信箋。”

    “讀。”慕徑偲扶著阮清微坐在涼亭中。

    石竹展開信箋,只有寥寥數字,讀道:“茶坊見,緊急。”

    暼到信箋四角各畫用淺絳出水畫法畫著一朵海棠花,慕徑偲平靜的道:“你去茶坊接應她,帶她來太子府見我。”

    石竹應是,便去了。

    阮清微的眼神一閃,想起了他唯獨對于婉與對別人不同,忽抬首道:“你們心照不宣,知道是哪個茶坊?”

    慕徑偲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于婉是我的師妹,我與她的畫藝師從同一人。我與她只在皇宮中的宴席上相見,從未與她單獨相見在任何地方。是我和石竹聰明,猜出了她說的是那間在巷子深處歇業已久的荒廢茶坊。”

    “你何不直接去茶坊與她相見,還大費周折的讓她來太子府。”

    “為了避嫌,免你胡思亂想的不悅。”

    阮清微眨眨眼,道:“我相信你們只是師兄和師妹的關系,你對她只有欣賞,別無其它。”

    “那更要避嫌。”慕徑偲道:“我要克律守己,要值得你信任。”

    阮清微看著他,迎著他的凝視,他的眼睛里盡是認真,平靜而自然。她笑道:“我一定是積了幾百輩子的福,修了幾千世的德。”

    慕徑偲笑而不語,見她額頭上冒著虛汗,便抱起她,道:“你該回榻上休息了。”

    阮清微是覺得疲累,身體頗為倦乏,她依偎在他的懷里,輕聲細語的道:“如果寧神醫曾告訴你,我每日服藥只能勉強活著,再不復以往,你一定要告訴我。我能接受,只不過就不再幻想會有康復的一日。”這已是近一個月了,她依舊虛弱。

    慕徑偲腳下一頓,篤定的道:“你當然能康復,快則三個月,慢則六個月,能康復成以前一樣。”

    “真是好極。”

    “不過,寧神醫確實私下告訴我一些事。”

    “嗯?”

    “他說,你在兩年內萬不可懷身孕,會對你的身子和胎兒不好。”

    “還有嗎?”

    “半年內不可飲酒、勞累,不可受外傷。”

    阮清微眼睛里帶笑,道:“這兩年內還請你多照顧我,多關愛我。”

    慕徑偲把她一路抱回寢宮,放在殿外暖陽下的美人榻上,溫柔的輕撫她的面頰,深深的凝視著她,道:“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要考驗我對你的感情。如果這兩年內,我對你的照顧和關愛能讓你滿意,你就放下心中所執,全心全意的嫁給我為妻,好嗎?”

    阮清微的心中猛得顫動,他的話總能擊中她內心最柔軟之地。

    “我知你有顧慮會懼怕,知你不愿被名、利、情、欲所困所束。但你可知,我必須要給你名分,這是你應該得到的。給你名分是幸福還是痛苦,我必須試一試,你要一起試嗎?”

    阮清微不再遲疑,點頭,堅定的道:“好,我要。”

    他們相視一笑,似陽光正好晴空萬里百花齊放。

    過了半個時辰,于婉來到了太子府,她一身書生裝扮,裹在寬大的斗蓬里,急步而至。斗蓬解下時,于婉自內而外的秀氣透了出來。

    “師兄。”于婉看到師兄身邊有個不俗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柔美而富有靈氣,莫非這就是鼎鼎大名的阮清微?盡管很焦急,還是得體有禮的道:“嫂嫂。”

    聞言,阮清微雙頰泛紅,微微一笑,頜了頜首。

    慕徑偲問道:“是何急事?”

    見院中只有他們仨人了,于婉緊張不安的道:“這些日,婉兒發現瑞王和柳丞相常在深夜去找我爹,他們好像在密謀大事。”

    慕徑偲的眸色驟然一涼。

    “爹以前很憎惡柳丞相,不知為何會與他們為伍。”于婉愁眉不展,駭道:“婉兒很害怕爹被他們慫恿,更害怕爹會做出嚇人的事!”

    于婉的爹于道濟是皇城禁軍統領,掌控宮苑禁軍。慕徑偲在思量著,密謀大事?難道是要效仿二十年前的宮變?一年前上任的京城郡守著實跟柳丞相有淵源。宮外有衙兵,宮內有禁軍,里應外合?跟那晚的謀權如出一轍。

    “爹明知道婉兒跟三皇子的感情,他突然對婉兒說,不得再跟三皇子見面。”于婉憂傷不已,“在昨日,他還佯裝無意的隨口問婉兒瑞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