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水下傳來突兀的波動。

    周嵐斐的身形一僵，疲倦的眼眸睜大。

    他聽見有東西穿破了水面。

    冰涼的水漬濺濕了他的腳踝，他聽見阿皮在歡呼：“大魚！！大魚?。。　?/br>
    周嵐斐猛地回頭，與此同時，他看見迷離月色之下，一個秀美頎長的人影垂直破水而出！

    剔透的水光也被月色染成了皎潔的銀白，于那人周身鍍上了夢幻的裟羅，周嵐斐冷不丁后退了半步，腦海里有巨大的震撼。

    這水潭是有些深度在的，因為夠清澈，所以往往給人以是個淺潭的錯覺，他小時候就曾經(jīng)掉進(jìn)去一次，被會水的阿皮叼出來，差點兒沒溺死。

    顯然，水下而出的這是個人。

    顯然這個人從躍入潭中一直到他回到周宅，都從未出過水，所以阿皮才會誤以為那是一條魚。可是什么人能在水下潛伏這么久？他不需要呼吸嗎？！真的不會溺死嗎？

    這些問題在周嵐斐的腦子里飛快的閃過，但不等他找到答案，那個人便已趴伏在了岸邊，綿長的呼吸著。

    深色的長發(fā)蜿蜒在他的肩頭，末端漂浮在水上，好似海藻，在月光下竟然隱隱透出一種奇妙的藍(lán)色光澤，這也讓周嵐斐一時分辨不出他的性別，過了好幾秒，直至對方稍稍揚起了下頜，周嵐斐才感覺到腦海里傳來巨大的轟炸之聲。

    “衛(wèi)珣淵！?。?！”他沖口而出，瞳孔震動。

    轟炸后帶來的那種難以遏制的狂喜，猶如看見了什么失而復(fù)得的東西，周嵐斐再也顧不上旁的，撲過去抱男人的手臂。

    “阿皮??！過來幫忙啊！！”他一面試圖將衛(wèi)珣淵拉上岸，一面沖著橘貓大吼。

    橘貓還沉浸在震驚我貓的狀態(tài)之中，結(jié)結(jié)巴巴的嚷道：“這這這，這咋是個人呢！”

    而后他也顧不上許多，“啪嘰啪嘰”的湊過去，跟著周嵐斐一塊兒將水潭里的男人拖上了岸。

    衛(wèi)珣淵上岸的一瞬間，周嵐斐下意識的望向他的腿。

    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仿佛......他會看見一些不是腿的構(gòu)造。

    周嵐斐甩了甩頭，心下好笑。

    他是瘋了嗎？這不是腿，難道還應(yīng)該是魚尾嗎？

    可為什么他就是覺得......衛(wèi)珣淵的下半段，合蓋是一條漂亮而巨大的魚尾呢？

    “喂！”他伸出雙手去，捧住了衛(wèi)珣淵的雙頰，連聲呼喚道：“衛(wèi)珣淵??！衛(wèi)珣淵！！”

    男人渾身濕透，黑色的襯衫吸飽了水，緊實的貼合在他的身軀之上，將他完美堅韌的身形輪廓勾勒出來，周嵐斐發(fā)覺男人雖然看著高大，實際上骨rou勻停，整體比尋常人都要修窄一些，是很容易在水中沉浮的流線型......

    屆時衛(wèi)珣淵睜開了眼，他眼睫濃密，蓄了水滴落，一粒一粒，圓潤的像是珍珠。

    他望著周嵐斐，蔚藍(lán)色的眼眸沒有焦距，潤澤如海。

    他氣自己的魯莽行徑，于是那一刀多少帶了些自責(zé)泄憤的意味，沒有手下留情。

    □□上的痛感仍然沒辦法掩蓋心上的疼痛，短暫逃離之后，他恍惚在外奔走了一整天，記憶始終沸騰著，爭先恐后的往外涌。

    ......

    漓征三十年，也是瑯?gòu)秩f恒歷的第四年。

    南海泉先國的歷法與瑯?gòu)謬煌?，鮫人國王衛(wèi)漓也未曾想過，岸上統(tǒng)治瑯?gòu)謬男戮鲃偫^任四年，便開始了一番大作為了，他們在沿海區(qū)域大規(guī)模的落網(wǎng)，肆意捕撈在淺水區(qū)游弋的鮫人。

    活著的鮫人擁有美麗的外表和動聽的歌喉，落淚可成珍珠，還擅織鮫綃，死去的鮫人鱗片閃爍堪比寶石，鮫皮可做鼓面，鮫骨可入藥，魚尾更是能做成各式各樣的藝術(shù)品。

    短短一個月，鮫國死傷過千。

    瑯?gòu)謬男g(shù)法霸道強(qiáng)悍，天下聞名，皇室一族尤其擅長，而國之子民亦有修習(xí)，因此國力強(qiáng)盛，衛(wèi)漓試著組織軍隊反抗，收效甚微。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出面與瑯?gòu)謬骱炗喠艘幌盗械男輵?zhàn)條款，每年上供大量的鮫珠與鮫綃，并將自己最小的兒子送去瑯?gòu)謬?dāng)質(zhì)子，以表臣服之心。

    那一日風(fēng)和日麗，衛(wèi)珣淵被送上岸去，跟著他的只有三兩個泉先國的老仆，他還不太適應(yīng)變幻出的人類的雙腿，走路走的很慢，偏偏從鮫國去往酩都皇宮的路途又很遠(yuǎn)，他從天不亮就出發(fā)了，一直走到日暮西山，才抵達(dá)了酩都皇宮的門口。

    這一路，他見識到了瑯?gòu)謬汲酋ざ嫉姆比A，街道很寬，人類的數(shù)量很多，有許多人會用艷羨的目光打量他，毫不遮掩的對他的外表和身世談?wù)摯y。

    民風(fēng)開放，也是一個國家欣欣向榮的表現(xiàn)。

    衛(wèi)珣淵卻他無法共情這份恣意逍遙，他看著眼前那通天似的九百九十九級白玉臺階，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老仆在他的身后與他輕聲道別。

    “七殿下，往后的路，便只有您自己走了?！?/br>
    “鮫國臣民們的性命與未來可都在您的肩上。”

    “您務(wù)必要謹(jǐn)言慎行，相信陛下終有一日會來接您回家?！?/br>
    這些殷殷勸誡他自己也與自己說了幾千遍幾萬遍，可縱然他早已割舍下了家國眷戀之情，如今卻還是會覺得難過。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嵌進(jìn)掌心里，跟隨著對接的一個內(nèi)侍，頭也不回的往白玉階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