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阮箏汀縮在亭角,待那東西走遠,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月測登記都是這樣的嗎?” 鶴佳漸的聲音自天穹而下,宛若神啟:“是的,只有全面收集測試者各項指標,才能生成最合適的演練本。” “可是……” “噓——它們會聽見的。” 拐角處,最后那對步足停住了。 城市上方,外墻破裂的大廈之間,爆炸與濃煙堆聚不化的灰靄里,驀地探下來一只渾濁的巨大復眼。 那是被吸收后擠作一團的人眼群,密密麻麻,瞳色各異。 現下無一例外,隔著五百來米的距離,悉數對準了阮箏汀。 初始模組012號,異種潮肆虐后荒蕪近半的都市,取自聯邦軍校聯合演練灰色年—— 2632年8月27日,湖鷗星區挪亞,災變日。 * 這日下午五點多,被迫提前出院的時綏正一臉郁悶地走進訓練館大門,嘴里嘟囔著:“該死的月測,還不如讓我住院呢。” 有道人影風似的從他身側刮過,后者反應過來,回頭莫名喊道:“隊長!你去哪兒啊?出什么事了?” 緊隨而出的時贇一手搭上他肩膀,皺眉道:“阮向失聯了。” 倒也沒有“失聯”這么嚴重,只是飯點找不著人。 為培養起固搭之間那點微末的默契,喻沛和阮箏汀從巡邏搭子發展成了飯搭子。 ——雖然是時贇好說歹說,向導才勉強同意月測前后一同用晚飯的。 在訓練館泡了一天的哨兵,掐著點給在圖書館泡了一天的向導打電話,打了五遍都無人接聽,遂進入滿基地找人模式。 期間,幾公里之外的葛圻無辜被扣鍋。 “葛老,您把阮箏汀弄去特訓了?”名為喻沛的風正刮到311醫院食堂頂樓,“打他電話也不接。” “什么亂七八糟的,”那邊響起了座機按鍵的動靜,“你怎么總跟我要人……” 扶梯一側,半開放式咖啡廳內,喻沛捂著收音,并指敲了敲吧臺:“你好,請問有注意到阮箏汀阮向是幾點離開的嗎?” 店員想過片刻:“很早了,大概一點左右吧,他和鶴向用過午飯一起離開的。” “鶴佳漸?”喻沛眼睛一瞇。 電話那頭,聽筒被重重放下,狼嚎聲里,葛圻又開始拍桌子:“g9樓,被拉去登記了。這不胡鬧嘛,次級的個人環節略過就好了嘛,難不成真讓他上前線啊……” “葛老,他們居然繞過您直接提人,”喻沛謝過店員,轉身跳下扶梯時笑容沒進眼底,“您這話事人怕是要被摘帽子了吧?” 葛圻:“……” * “學長,檢測結果出來了。”有助手推開門,交給鶴佳漸一張折疊屏,“可無對象體外接駁,確系是類同頻型高敏體質,只是不清楚是否為特定例。” 在阮箏汀來之前,b6廊道里已經被投放了半個單位的高純精神力,那是領域巡檢時,從喻沛的近里層領域抽存下來的。 “他狀態不太好,下次再找機會測吧。”鶴佳漸快速過完報告,重新看向監視屏,“再準備一支營養劑。” 助手頷首:“好的。” * 屏內模擬場中,阮箏汀剛經受過第12次死亡,精神元還沒消化完雪崩般綿延不絕的驚懼和痛楚,身體已然從隨機坐標點刷新—— 他就著一身最尋常不過的黑t黑褲,狼狽砸進商貿大廈中庭,把周圍店中躲避的人們嚇得夠嗆。 瑟縮人群中,有男人揮舞著刀沖過來,歇斯底里道:“滾啊!都是你們,是特殊人類把這些怪物帶回來的!滾出去啊!” 阮箏汀躲得慢,手臂被劃了道口子:“……” 模擬場內所遇事件十有七真,此地種種,皆是取自各淪陷地幸存者所述和向導精神詰問內容,再由模擬艙計算編寫而成。 測評維度十分全面,但對于低次哨向而言,012的難度系數極大。 當年挪亞還沒普及麋樁,唯一的戰力是參與聯合演練的師生,和當地未入籍向導。 可民間渠道滯澀,野生向導和新生大多沒系統地進修過專業知識,演練裝備又大多不適用于異種戰場。 一言蔽之,全靠精神力純拼。 那一戰尤為慘烈,比之喀頌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被有心政客夸大成單方面屠殺。 阮箏汀捂著絞疼不堪的腰腹,勉力爬起來,在周遭民眾或輕或重地呵斥聲里,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他分不清那位置到底是受了傷,還是滯后的痛覺在作祟。 短時間內反復死亡對精神損耗極大,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走出商貿大廈時被變形的門扇絆倒在地,膝蓋和手臂在碎玻璃間劃出細碎的傷口。 阮箏汀晃晃腦袋,左手胡亂往上抻,攀住旋轉門軸心凸起,正想站起來。 “喀——” 地面灰塵小幅度地不斷蓬落,在些微扭曲的視野里,如同岸邊沉浮的發光藻。 向導像是被魘住一般頓在原地,少頃抬眸望向虛空。 茫茫靄氣那頭,變調的船笛聲里,有可怖輪廓逐漸顯現。 他目光空惘,呢喃了某個名字—— * “嗯?”監視屏外,鶴佳漸反復拉取過這截畫面,沒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大為不解,“他怎么又在叫喻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