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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藏玉納珠在線閱讀 - 第59節

第59節

    能過匹配這顯赫戰功的,自然是六禮中“大師之禮”!

    奏響軍樂的樂師們總全國各地召集足有千人,日日在京郊校場吹奏笙簫演習著。用來進獻披掛在將士身上的紅綢在各地的織坊里也在日夜不停地紡織著。京城里的店鋪商家也紛紛如過年一般掛起了紅燈。就連京城近郊的官道,也重新鋪墊了將近一百里的新土……

    當到達距離京城不遠的郊縣時,堯暮野一行車馬便停了下來,單等大部隊趕到,再披掛上洗去征塵,重新擦亮的戰甲,只待入京城中門,迎接君民同賀的“大師之禮”。

    可是先于皇帝迎接特使趕到的,卻是堯府的車馬——堯夫人帶著堯小姐先行趕到了郊縣,迎接大戰歸來的兒子。

    雖然許久不見,但是堯夫人艷光不減分毫,即使是較遠的車程,依然梳攏著端莊典雅的高鬢,長擺衣裙未見絲毫褶皺。

    當她從馬車上下來時,堯暮野帶著袁玉珠出來恭迎母親。

    堯夫人抬頭看見了兒子一早便申明不要的未婚妻又站在了他的身旁。倒是愣了一下,面容精致的妝容抖了又抖。

    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在世家子弟里也是個頭等要臉面的。當初取締婚約的話猶在耳邊,出發時,已經形同陌路一般。怎么去打個仗的功夫,二人又站在了一處?這是……

    一旁的堯小姐也是有些吃驚地看著哥哥。

    不過堯暮野倒很是泰然,請母親入暫居驛官茶廳入座的功夫說道:“玉珠身在西北時,身患了急病,一人孤苦無人照拂,我見之不忍,便將她帶在身邊照料……”

    玉珠覺得太尉大人的內秀遠撫無邊,她永遠領略不及其崇山峻嶺的邊緣。

    正待當著夫人的面,要謝過太尉這一路對孤女的照料,就此別過時,太尉一個利眼瞪了過來,示意著玉珠莫多言,不然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

    這番不計前嫌照顧病弱前未婚妻的說辭,的確是讓堯夫人挑揀不出什么錯處了。自然也不好直白再開口問詢他二人什么。

    堯夫人體恤兒子離家太久,一路上也不得什么順口的吃食,所以從堯府里一早就帶了三個大食盒,底層因為加了溫水。所以飯菜都是熱騰騰的。一時擺放了一桌,一家人總算可以圍坐在一處,提前吃一吃團圓飯。

    只是吃飯的時候,堯暮野將隨他一路而回的白家七少白水清也叫上了飯桌,讓他一起同食。

    堯小姐見了白七少曬黑了的臉,眼圈都紅了,只擰著手帕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堯夫人細細的眉心都擰住了,她怎么看不出這般光景內有蹊蹺?心內再次震驚,而兒子明顯是知情的,卻跟她連招呼都不打就如此先斬后奏,實在是打斷三根黑檀木粗棍都不解恨!

    不過堯暮野卻覺得此地遠離京城,驛站里閑雜人等也清除干凈遠比堯府人多嘴雜要好,是個談家事的好地方。

    于是便向母親一五一十述說了這一對小兒女的私情經過。

    堯夫人半響不語,只是瞪向女兒的目光犀利無比,看得堯小姐一陣心虛,只緊緊挨著玉珠,低著頭,不停地用筷子夾著面前的拌涼豆往嘴里送。

    只見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好似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飯桌前。

    不過白家七少倒是抬頭挺胸,泰然地面對著堯夫人目光的審視。

    他此番出塞,還真是經歷了一場磨煉,在軍營里的生活枯燥,但是這種遠離暖屋錦被的生活,卻讓這個年輕的世家子弟磨礪出了不一樣的男兒擔當,此番他作戰驍勇,太尉已經奏明了朝廷,替他代為請功,謀求個一官半職,應該不在話下。

    堯夫人沉默了一會,將手里的碗筷一推,淡淡道:“生了你們這一對好兒女,注定我這輩子跟天倫之樂無緣,還有什么瞞著我的事情,左右一遭說出來,將我氣死了,去九泉下與你們的父親團聚,也就不再cao心傷身了……”

    這話語里的傷感,倒是叫一旁的玉珠有些不忍。只能推了推緊挨著自己拼命吃豆子的堯小姐,示意著她向母親告罪。

    堯小姐回過神來,立刻起身跪倒在母親的面前,哽咽著說:“是女兒不孝,叫母親煩憂。”

    白家七少也趕緊跪下,向堯夫人表明,自己是真心實意地要迎娶堯小姐為妻的。

    堯夫人看都不看他二人,只徑直問道:“你這當哥哥的只手遮天,想必是安排了剩下的退路,說一說,你是怎么打算處置你meimei的婚事?”

    堯暮野夾了一口軟炸rou丸子,愜意地吃了一口后道:“白少已經與我商定要解除與meimei的婚約,剩下的便要看白七少的本事了,若他能說動自己的母親前來提親,我們堯家自不妨應下,成全了他們……”

    堯夫人再也忍不住,輕輕一拍桌子道:“然后叫滿京城的人亂嚼我堯家的舌根?我們堯家的女兒無人要了?嫁不了白家帶著侯位的嫡長子,便要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白家子弟?”

    此話一出,白七少臉憋悶得通紅,可是無奈堯夫人說的是事實,而堯家也的確丟不起這個人!

    最后堯夫人對堯暮野道:“你的婚事,自己盡是反反復復胡搞去吧,反正滿京城都知你不是什么良配!可是你meimei的婚事,容不得你混世胡來!我這個當母親的還沒死!堯家的后宅也不是你堯暮野叱咤的朝堂!”

    這一句話,盡是絕了堯暮野的話,最后只轟攆了他們出去,單是留下了堯小姐和白七少。

    玉珠從飯堂出來的時候,都忍不住問堯暮野:“太尉這般行事,有些匆忙了吧?”

    堯暮野倒是不以為意,一臉輕松道:“回京去后我自是事務繁忙,哪里還有閑工夫去管他們的這些咸淡亂事,反正如今那小子也算是有了些獨自撐起門面功勛,我這做哥哥的也算盡職地替姝亭解了她不想要的婚約,剩下的路,便要靠他們自己,若是有決心,自是結成一對,若是沒有那一份本事,早點散了也好,難道還要我一路保駕護送著他們洞房不成?”

    其實堯暮野這番做,還有個說不得的私心,他這次吃回頭草的姿勢有些狼狽,總是要轉移下母親的視線,叫她一時顧及不暇自己罷了。

    玉珠被堯暮野這般若無其事的利落甩手深深折服,只能是再次心內替那孱弱的堯家小姐掬一把同情之淚。

    到了第二日,堯家七少被堯夫人轟攆出了驛站,走時臉色發灰,可是又帶著絕不放手的決心。

    堯家小姐白皙的臉上再次頂起兩個紅桃。在回程的路上賭氣不愿跟母親一起回去,只是與玉珠同坐一輛馬車,哽咽地問她能不能求一求哥哥代為說清,不要讓母親拆散她與七郎?

    玉珠嘆了一口氣道:“小姐當知你哥哥的為人,他豈是婦人能說動的?不過如今你既然要解除了與白家的婚約也是好事,何必整日哀傷,事情不是還有轉機嗎?”

    這邊馬車里時不時傳來抽噎的聲音,前方的馬車里倒是母子同坐了一輛。

    堯夫人此番前來,心內另有一件牽掛大事,也懶得再跟兒子興師問罪。只單刀直入地問道:“圣上欲為你舉行大師之禮,你心下意思如何?”

    堯暮野知道母親問此話的意思,沉吟了一會道:“此番大戰前,圣上更改了圣意,與我迎戰之意相左,讓我觸動甚久,現在的皇室楊家,照比百年前他們初入江南時的光景又是改變了許多……如今世家幾番榮辱沉淪,我們堯家一枝獨秀屹立不倒,卻也不是根基沉穩無憂……兒子想規避了大師之禮。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極至的榮耀,也往往是衰落的拐點。堯暮野此番戰功斐然,遠遠超越了歷代先祖,不能不高瞻遠矚,自己規避了超越人臣者該承受的榮光。

    他的這番話,倒是與堯夫人心中所想不謀而合,點了點頭道:“你這番陰奉陽違的苦rou之計,也是叫圣上在百官面前狠狠栽了跟頭,此番君臣如何修補,便要看你的本事,既然你不想行大師之禮,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堯暮野心內早就有了主意,開口道:“兒子想要率領主將們,前往先帝墓陵,由圣上主持祭禮,告慰皇族天下。”

    堯夫人道:“此番你承襲的封地獎賞,也要多分給族中其他的子弟們,還有其他大族子弟,建有軍功者也要多加褒獎,不可一人獨居奇功,惹來別的世家不滿……”

    堯暮野點了點頭,母子在家事上不甚和睦,可在國事上的看法,倒是空前一致。

    既然做了決定,堯暮野立刻親手擬寫了奏折,派人快馬呈送給了圣上。

    在奏折里,堯暮野倒是收斂了往日的傲慢,謙卑地陳述此番戰役,無數子弟浴血沙場,雖然一舉洗刷了國恥,卻也叫普天下的大魏子民奉獻許多,此番戰后,需要休養生息,實在不宜大肆鋪張慶賀,愿陛下體恤臣子惶恐的心情,取消大師之禮,用皇族祭禮取而代之,告慰皇家先帝們在天之靈。

    作者有話要說:  喵 粗長更

    ☆、第104章

    當堯暮野的奏折奉上龍案時,圣上正在與白水流對弈。

    新近京城流行雙陸棋。

    這種玩法從天竺傳來,只見二人的棋盒里各有黑白兩色的牛骨棋子,在棋盤的一旁放置著兩枚玉石骰子,每下一步,都要先擲甩骰子,再按擲甩的數字出棋。

    誰先將自己的所有棋子走入棋盤上縱橫阡陌的最后六道刻線內,才算勝出。由于這種棋子有一半是靠擲甩的骰子數字大小決定,勝負俱是轉瞬間,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誰勝誰負。

    圣上向來喜歡嘗試各種新鮮的玩法,是以最近總是喜歡找來近臣對弈。

    當最后一子落定,白少才笑著道:“圣上英明,臣又輸了。”

    年輕的皇帝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哈哈哈大笑道:“白愛卿,你要修習一下擲骰子的技藝了!”

    說笑完后,皇帝才轉身取來那奏折,打開看了看后,哎了一聲。

    白水流沒有出聲,靜等著皇帝開口。皇帝又將奏折看了看,這才遞給白水流,感嘆道:“你也看看無妨,堯卿不欲舉行大師之禮,請奏取消,改為皇家祭禮,告知先皇這一喜訊。”

    白水流看后,沉默了一會笑著道:“堯太尉奏折里說到這一戰傷及了大魏筋骨,不欲鋪張浪費,當真是替圣上分憂,不知圣上的意思是……”

    圣上敲了敲棋盤道:“先前戶部呈報的奏折不是說大師之禮錢銀甚是緊張,詢問是否要向各個世家豪紳征收‘大師稅’用以充盈慶典的費用嗎?太尉體恤民情,戶部也便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了,徑自取消了大師之禮吧。”

    白水流笑著道:“臣遵旨,這就去辦。”說完便起身離去。

    當出了宮門的那一刻,白水流臉上的笑容不再。如今這朝堂上的博弈,與那雙陸棋頗有些類似。精心的布局,也奈何不了突然而至的變數。

    這次大師之禮,本是要坐實了堯家好大喜功,勞民傷財,爭剝其他世家的福祉,來修飾堯家功德的罪名。如此一來,堯家與其它世家的矛盾便是日漸浮出水面。

    可是誰知這堯暮野如今倒是變得謙遜了些,主動提出了取消大禮……

    白水流想到這,倒是輕輕吐了口氣,既然這般,取消但也無妨,不過京城接來的風云變幻,當是誰也預料不到的,對弈的趣味不也在此嗎?

    而且……她應該也跟著回來了吧。

    想到這,白水流玩味的笑了笑,整理好自己的衣袍領袖,大步流星地朝著宮門霧靄處的車馬走去……

    大魏三軍開拔進城,雖然取消了大師之禮連擺一月宴席的盛禮。可是百姓夾道歡迎的熱情卻是分毫不減!那一日的京城簡直的歡騰得如同沸水熱鼎一般。

    但是叫百姓略微遺憾的是,沒有看到主帥堯暮野和幾位將軍的身影。

    因為他們并沒有跟隨三軍入城,而是先一步去了皇家祭廟,告慰楊家的先祖。

    儀式簡單但不失隆重。圣上親自擬寫了祭文,高聲朗誦,文武百官在祭壇下垂首而立,聆聽著圣音回響,追思陣亡英魂。

    然后,群臣被圣上耳提面命,大戰雖然結束,可是邊關流民四處流竄,造成盜匪橫行,民不聊生的困局還亟待更為士卿竭力親為,一一解除民憂。

    這些民生憂患,一時沖淡了勝利的喜悅,更像是圣上在提點著堯太尉當初一意孤行,出兵惹亂一般。

    不過堯太尉的臉上卻并不見怒色,泰然自若地恭謝了圣上的臨訓,叫暗自想看笑話的人,好生失望。

    同前朝的男子們的暗流涌動相比,世家皇族的女子們就來得簡單直白些了。

    早前因為備戰,京城里禁止了各種宴席。諸位世家們僅是靠清湯寡水的茶宴應付日常的無聊,真是有些被茶水灌得飽足了。

    如今勝利返師,各個府宅終于尋到了正經的名目可是設通曉宴飲與親朋同樂了。

    其中以禮部侍郎的夫人的宴席最為別致。

    瑞國夫人向來是舉辦宴席的好手,這次籌辦的宴席名目也雅得叫人敬仰,名喚“千軍宴”。

    便是夫人要邀請這次出征的年輕將軍們入園,在酒席宴會上給她們這些個身在京城不得領略大漠風光的女眷們講述一下大漠征塵鏖戰的種種。

    現在迎軍的風氣正盛,能與英豪們同飲也變得甚是吸引人。

    是以瑞國夫人的請柬發下去后,各府的女眷們基本都是回帖應邀出席的。甚至連圣上也聽聞了這千軍宴,笑著讓幾個公主也去應景參加一番。

    可是堯府的小姐卻被母親禁足,堅決不允許她參加這“千軍宴”再借機與那白家的七小子接觸。可是堯家又是這迎軍的主力,若是不派人豈不是卷了禮部侍郎夫人的面子?

    于是這應酬的差使,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太尉的未婚妻玉珠的身上。

    玉珠自回京城后,理所應當地又回到了堯府暫住。

    這次六姑娘行李開箱,太尉大人忙里抽空督導了一番,命令所用的東西必須擺出箱子,更是又為玉珠配置了幾個丫鬟下人。

    大人還難得體恤下人,親自召來了玨兒殷切地叮囑了她所謂忠仆的真諦。

    比如,六小姐將要出嫁,這堯府理所當然是她的家。若是六小姐偶爾鬧了脾氣,要置氣離家,身為忠仆,應該勸慰六小姐消一消氣,靜過了一夜再說,而不是一味愚鈍不看眼色,手腳麻利收拾箱子行李走人。

    玨兒天生敢說,聽了太尉的提點,秉承“不懂就問”的圣人之言,徑直問道:“那太尉大人若是再哄攆小姐出府,也要勸她留下?”

    太尉臉色一緊,有些厭棄地看著這頑石般的丫頭,半響道:“混賬!那便更要留你家小姐下來! 難道我就不需要消一消氣嗎?”

    玨兒聽得懵懵懂懂,她情竇未開,自然不懂這等愛戀橫生時,男女之間慪氣的玄妙。但是更加覺得太尉大人反復無常,她家的六姑娘受苦了。

    而且,不光要應付喜怒無常的太尉,還有這等起大早參加宴會的苦差事要六姑娘應對。

    雖然宴席是在中午開始,可是參加宴會所用的行頭衣服早早便送到了玉珠院落里,再加上要沐浴更衣,修飾面頰,真是得起個大早呢。

    因為瑞國夫人的請柬里點明,為了迎合“千軍”的寓意,前來參加的各府女眷們都要身著戎裝,彰顯對魏軍的愛戴之意。所以準備的衣服,也是裁縫們特意改小修飾了胸部腰線的戎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