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今生,他不要再做家族的罪人,只是那小姑娘嬌嬌弱弱的,他都不敢想像她為人母的樣子。 他的眉不自覺地微鎖著。 胥老夫人一提到曾孫,越想越開懷,“雉娘看著體弱,可我識人無數,早就看出她是個好生養的,我不管,你和雉娘一定要多給我生幾個曾孫子曾孫女。” 好生養的? 他的腦海里浮現起她如花般的樣子,面如芙蓉身似柳,腰肢細得一只手都能握住,祖母從哪里看出來好生養的。 胥老夫人卻是另一個想法,雉娘看著嬌弱,可不該瘦的地方卻一點也不瘦,看川哥兒對她也是有心的,等成親后,夫妻恩愛,何愁沒有小曾孫。 被兩人惦記著的雉娘正和自己的娘說著話,鞏氏有些憂心,趙家底子薄,鳳娘和雉娘都已定親,還有燕娘,三個女兒出嫁,嫁妝就是不小的數目,加上守哥兒,年紀也不小,等春闈過后,肯定要備親,嫁女娶媳,哪樣都少不了銀子。 趙書才已經和她交了底,趙家總共才不到一千兩的銀子,這其中還有一些是往年小姑子的貼補。 鳳娘是不用他們擔心,鳳娘自己有食邑,還有這么多年來皇后娘娘的賞賜,備嫁妝是應該沒有問題的。 家中的一千兩銀子,不可能全用到雉娘的頭上,上頭還有守哥兒和燕娘,總要留下大半。 她捏著雉娘還回來的二十兩銀子,重重地嘆口氣,“你就沒看上什么想要的?” “沒有,娘,我的首飾也夠戴,若是出門,大姐給的那套頭面正合適,在家中就不需要戴什么飾物。” 鞏氏又嘆口氣,女兒能高嫁是好事,可這嫁妝也真是發愁。 雉娘寬慰她,“娘,你是不是為我的嫁妝cao心,胥家與我們結親,定然對咱們家的情況了如指掌,有什么就是什么,不必費心思再去添置。” 鞏氏的眼眶瞬間紅了,“是娘沒用,女子出嫁,一看出身,二看嫁妝,兩樣都無,娘怕你以后抬不起頭來做人,在婆家直不起腰板。” “娘,胥家放著那么多的世家貴女不要,能和我們家結親,就不可能會是勢利的人,你將心放到肚子里,該準備什么就準備什么,別的不用管。” 鞏氏抹著淚,也只好如此,要不然也沒有辦法。 兩天后,梅郡主出現在周家巷,她站在趙宅的門口,用帕子厭惡地捂著嘴。 趙家住的這地方,一看就是破落戶,就這么個小屋子,還有這破地方,住的都是些賤民,那趙鳳娘算什么縣主,就是個破落戶家里出來的鄉下丫頭,竟然還配給她的親孫子,皇后娘娘真是亂點鴛鴦。 她沒好氣地讓婆子去叫門,自己則回到轎子里,重新坐下。 周家巷里的人家,有的已經開始探頭探腦。 趙家下人聽到婆子自報家門,得知是常遠侯府的梅郡主上門,連忙去請鞏氏和趙書才,趙書才和鞏氏忙讓人去段府報信,然后急急忙忙地出來迎接,梅郡主擺著譜子下轎,待看清鞏氏的臉,嚇得連退幾步。 手指著鞏氏,抖著聲道,“你…你是何人?” 鞏氏被她指得有些莫名,轉念反應過來,皇后可是常遠侯府出去的,自己長得有些像皇后,所以梅郡主才這般的吃驚。 “回郡主的話,我是鳳來縣主的母親。” 梅郡主站穩身,拍著胸口,只覺得堵得慌,一口氣悶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來,“原來是趙夫人。” “郡主里面請。” 梅郡主狐疑地看著她,深吸著氣邁進趙宅的大門。 趙氏夫婦將梅郡主請上座,蘭婆子沏上茶水,梅郡主剛才受到驚嚇,也管不了許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茶的味道對于養尊處優的她來說,自然是不太好的,她忍著氣將水咽下去,臉黑沉沉的,半天都不說話。 她不說話,鞏氏也不敢先開口,屋里的氣氛壓抑,半點也不像是要商議親事的。 等梅郡主心里緩過來,臉色才慢慢轉好。 趙書才朝鞏氏遞個眼神,鞏氏小聲地道,“茶水粗陋,望郡主見諒,不知郡主登門,所為何事?” 梅郡主沒好氣地道,“皇后娘娘為晁哥兒和你們家的大女兒賜了婚,我上門來,當然是為議親的,坐了半天,怎么不見趙鳳娘來拜見?” “讓郡主笑話,我們初次入京,宅子簡陋,鳳娘仍舊住在她的姑姑家里,下官已派人去叫,很快就能過來。” 梅郡主哼了一下,“我倒是忘記了,她確實一直住在柳葉那里,柳葉以前是我們侯府的丫頭,也常帶鳳娘去侯府給我請安。” 趙書才感激地道,“柳葉能進侯府,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若不是侯府,哪有我們趙家現在的日子,郡主放心,以后鳳娘嫁進侯府,定然會好好地孝敬侯爺和郡主。” 鞏氏也出聲俯和,梅郡主斜睨他們夫婦二人,鼻子發出冷哼,一個奴才家的侄女,竟然要嫁給她的長孫,還說什么孝敬她,奴才侍候主子,那是天經地義。 她瞄到鞏氏的臉,又一陣心塞。 皇后娘娘自入主宮中后,與那賤人越發的不像,這趙夫人,倒是長得頗似那賤人,莫非那賤人后來給人做了妾,還生了孩子? 若真是如此,讓侯爺知道,才是大快人心。 “我聽說趙夫人以前是趙大人的妾室,不知是哪里人,娘家何處,怎么就會給人做妾?” 她問得突兀,鞏氏臉一僵,趙書才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郡主,內子是臨洲人氏,出身書香世家,父親是方大儒。” “哦,聽起來倒是不錯,方大儒有些才名,我也是聽過的,只是不知書香世家的小姐也會做妾,倒是讓人開了眼界。” 鞏氏搖搖欲墜,緊咬著唇不讓淚水流下來,雉娘自聽到梅郡主進門,就知她必然會好奇娘的長相,一早就躲在門口聽著,她沒有想到這郡主竟然如此跋扈,當場揭人傷疤。 趙書才捏著手中的杯子,不知該如何答話。 屋子里靜得嚇人,梅郡主看到鞏氏的模樣,心里涌起快意。 雉娘慢慢地走進來,“書香世家的小姐為妾,有何奇怪的,世上還有更奇怪的,好比有些世家貴女,平日里滿口的禮義廉恥,一旦瞧上有婦之夫,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有妻有子,哭著喊著要嫁過去。” 梅郡主怒視著她,“你又是誰?竟敢如此和我說話。” “我不是誰,我是這家的女兒,身為女兒,聽到有人污辱親娘,無論那人是誰,做女兒都不能袖手旁觀,再說我說的不過是聽來的故事,郡主為何生氣?” 她直視著梅郡主,梅郡主心沉了又沉,這個丫頭,更像當年的賤人。 這趙家可真夠邪門的。 “好,怪不得如此不識禮數,原來是妾生養的,你們趙家真是好家教,我本來是來商議婚期的,卻不想到被人如此奚落,真真是開了眼界。” 鞏氏“霍”地站起來,一把將雉娘拉在身后,“郡主息怒,小女年少無知,沖撞郡主,還望郡主大人有大量,就饒她這一回,兩家結親不是結怨,我們還是商量貴府公子和鳳娘的親事吧。” “還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們趙家的姑娘,我們侯府要不起。” 梅郡主氣呼呼地站起來,拂袖要走,雉娘躲在鞏氏的身后哭起來,“娘,是不是女兒說錯話了,可是女兒什么也沒有說啊,是郡主先說姑姑是丫頭,又說娘是個妾,現在還不想娶大姐,娘,這可怎么辦啊,要是不能和侯府結親,皇后娘娘會不會怪罪我們家。” 趙氏攜鳳娘一踏進門,聽到的就是雉娘的這番話,齊齊變臉。 ☆、第58章 對質 趙氏的額頭的傷已經結痂, 未包布巾, 用頭發遮著,趙鳳娘依舊如往常一般的端莊,她的手扶著趙氏, 姑侄倆臉色都很難看。 她們本就一直派人密切地關注著常遠侯府,得知梅郡主出門, 往周家巷走, 姑侄倆就立馬動身,路上恰好和報信的人碰上。 沒想到還未進門就聽到雉娘的話。 屋內,梅郡主氣呼呼地站著, 趙書才黑著臉,鞏氏母女都在哭。 趙氏心一沉, “撲咚”一聲跪下來,“郡主,可是奴婢娘家大哥大嫂做錯了什么, 讓郡主如此生氣?” 梅郡主冷著臉, 不發一言,挑剔地看著趙鳳娘, 就是這么個野丫頭, 還要她親自上門來議親,她哪里來的這些個手段, 哄得皇后娘娘不僅將她封為縣主,還將她賜給自己的孫子。 鳳娘恭敬地身她行禮,她側過頭, 哼了一下。 雉娘飛奔過去,跪在趙氏的旁邊,“郡主,我姑姑是因為給祖母治病才賣身當丫頭的,我娘也是迫不得為妾,求郡主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莫要將此事扯上我大姐,我大姐可是皇后娘娘親封的縣主,又是皇后娘娘親自賜的婚,郡主千萬不要悔婚哪。” 趙鳳娘看一眼雉娘,慢慢紅了眼眶,從袖中抽出帕子也跟著哭起來,鞏氏也在抹眼淚,梅郡主站在中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氣得直哆嗦。 雉娘扯著趙鳳娘,“大姐,你也跪下來求郡主,要是郡主悔婚,皇后娘娘怪罪,我們家要倒大霉的,要不,你進宮去求皇后娘娘。” 趙鳳娘似是猶豫了一下,然后捂著臉跑出去,讓車夫去皇宮。 看著她朝著皇宮的方向去,梅郡主心道不好,也不管跪在地上的趙氏和哭得傷心的趙家母女,急急是讓轎夫也去宮里。 趙氏咬一下牙,帶上趙氏母女,也跟上去。 鳳娘紅著眼進了德昌宮,跪倒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娘娘,鳳娘出身低微,蒙娘娘厚愛封為縣主,又親自賜婚,可鳳娘深感配不上平家公子,還請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利眉微皺,不是收回旨意,而是做主,這又是鬧哪出? “鳳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鳳娘無聲地流著淚,低著頭。 皇后娘娘對琴嬤嬤使個眼色,琴嬤嬤下去將鳳娘扶起來,“縣主,你怎么哭成這個樣子?” 隨后梅郡主也趕到了,有些氣喘吁吁,皇后神色微動,“你們這是怎么回事,一個兩個的都往本宮的德昌宮跑。” “回娘娘,臣婦也不知,臣婦今日去趙家商議親事,誰知趙家人如此不知禮數,臣婦可是什么也沒有說,不知鳳來縣主為何要起意不嫁我平家,莫非是心有所屬,想另攀高枝。” 鳳娘臉色煞白,淚水流得更兇,“郡主…你為何要如此污蔑鳳娘的名聲,我們趙家可是什么也沒有說,反倒是郡主,口口聲聲說我姑姑是個丫頭,又說我母親是個妾,還罵我三妹沒有教養,鳳娘想反問郡主,為何要如此詆毀我們趙家。” 上座的皇后娘娘瞳孔微縮,“鳳娘,郡主當真說過這些話。” “娘娘。”梅郡主搶著回道,“柳葉是我們侯府的丫頭,這臣婦可沒有說錯,那趙大人的夫人是妾室扶正,臣婦不過是好奇多問了兩句,趙家的三小姐就沖出來頂撞,這不是沒有教養是什么?” “趙夫人原是妾室?本宮可是聽說她是方大儒的女兒,怎么會為妾?”皇后娘娘似自言自語般,轉頭對琴嬤嬤道,“你去將她們請來。” 琴嬤嬤出去,沒多久就回來,對皇后道,“娘娘,段夫人和趙夫人母女在宮外求見。” “正好,讓她們進來吧。” 趙氏帶著鞏氏母女進來,三人齊齊跪下,趙氏哭得傷心,“娘娘,奴婢讓您為難了?” 皇后默不作聲,視線落在鞏氏母女身上,“趙夫人,你來說說看,方才梅郡主說你曾是趙大人的妾室,此事本宮也有些奇怪,你身為書香大家的小姐,怎么會墮落為妾?” 鞏氏未語淚先流,“回娘娘的話,臣婦當年生母病逝,與老仆相依為命,后流落在外,幸得老爺收留,才得以茍活。” “本宮聽說你是方家女,為何為流落在外?” 鞏氏搖搖頭,“不敢欺瞞娘娘,方先生憐我們母女可憐,才給我們容身之處,為讓臣婦有個體面的身份,才對人說臣婦是方家女,臣婦不是方家女。” 梅郡主心里咯噔一下,這趙夫人竟然不是方家的妾生女,那她生母是不是那賤人?怪不得她一直派人守在梁洲,都沒見那賤人露過面,原來人是去了臨洲,真是狡猾。 皇后臉上露出憐憫,“聽你這身世,也頗為可憐,不知你生母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誰,可有找到父族?要不要本宮替你打探。” 鞏氏伏地謝恩,“多謝皇后娘娘,臣婦生母姓鞏名素娟,至于哪里人氏,臣婦不知。” 梅郡主臉色變得雪白,鞏素娟,這不就是那賤人的名字。 皇后緊緊地盯著她的臉,凌利的眼神閃過恨意,雖是早有所感,卻不及親口聽在耳中的這般真實,想到自己幼年時的種種,隨之而來的是滿腔憤怒。 “鞏氏素娟?”皇后呢喃著,“本宮似乎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她身后的琴嬤嬤小聲地提醒,“娘娘,您忘了,侯爺的原配就是叫這個名字。” 琴嬤嬤的聲音很小,但殿內很安靜,所有人都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鞏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著皇后,馬上驚慌地低下頭去。 趙鳳娘從得知鞏氏像皇后,便在心里一直有所猜測,聽到這個說法,倒也不是太過驚訝,趙氏心里跟明鏡似的,加上已知真相的雉娘,殿中人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