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徐子吟走進教室進時候，發現顧盼已經坐在座位上了，竟然比她到的還早。

    徐子吟還是有點不自在，看向顧盼的眼神躲閃。

    沒想到顧盼抬眼看到她進來后，根本沒有和她對視，而是低頭從凳子底下拎出來一個四四方方的保溫箱，放到桌子上。

    嘩啦打開，一陣涼氣撲面而來。

    徐子吟好奇地往箱子里看，之間四周塞滿了冰袋，中間放著一個圓圓的……蛋糕？

    顧盼小心翼翼地將蛋糕取出來，拆了個一次性的餐盤，在徐子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用刀子切下一大塊，放在盤子上端給她，“我融了樊宇那盒巧克力做的，你嘗嘗。”

    顧盼倒是沒有騙樊宇，那盒巧克力真的在炎炎夏日中融化了。當然在冰箱里重新冷凍以后還能吃，但是顧盼才不愿意吃融化過之后形狀丑丑的巧克力。她索性和褚開慧打個招呼，拎著巧克力去了她開的一家飯店的后廚，融掉之后自己做了一款巧克力巴菲蛋糕。

    徐子吟手中端著沉甸甸的一大塊蛋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做的？”

    徐子吟聽到顧盼啊了一聲，好像這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徐子吟盯著自己手中的一角蛋糕，上面撒滿大片大片巧克力碎屑，薄薄的卷曲著，濃黑的巧克力屑一半撒著白色的糖霜，黑白相撞，精致又優雅。

    蛋糕的切面上，厚厚的一層咖啡色挨著薄薄的一層深巧克力色，重復兩次，整個切面看起來十分有層次感。

    徐子吟在蛋糕店里，都很少看到這么漂亮的蛋糕，這竟然是顧盼自己做的……

    顧盼下手毫不留情地也切了一大塊給自己，反正她現在還很瘦，而且年輕新陳代謝快，不怕！

    顧盼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塞進嘴里，然后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冷凍后的巧克力巴菲非常濃滑細膩，口感濃郁。蛋糕片做的也不錯，冷凍后依舊十分松軟、蓬松，軟硬程度和冰淇淋基本一致。

    徐子吟看著顧盼享受的表情，也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她無法形容這款蛋糕的美妙滋味，也無法言語在炎炎夏日吃到它時的愜意感覺。

    濃滑的巧克力芭菲與海綿蛋糕的結合，讓徐子吟將所有煩惱，都暫時拋到了九霄云外。

    六班有五十來個人，顧盼的蛋糕即使做的再大，在大家的哄搶中，也瞬間被吃得一個渣也不剩。

    性格羞澀不好意思上前的，自己座位離著顧盼遠的，自然連半口都沒有撈到。

    第一節課后的課間，樊宇走到六班門口，探頭朝顧盼喊，“聽說你還做了巧克力蛋糕……巧克力是我昨天那盒？”

    “那蛋糕是不是應該切一塊給我嘗嘗？”

    六班的同學沒忍住，即使知道面對的是混混頭子樊宇，班里還是傳來一片笑聲。

    顧盼在哄笑聲中沖樊宇挑眉，“憑我的手藝……蛋糕怎么可能留住一節課？”

    “這次不巧了，下次您趕早！”

    第11章

    早上，顧盼根本沒想到的是，招呼同學們來吃蛋糕的話剛一出口，大家就一窩蜂地涌了上來。

    她看到架勢不對，立馬長臂一伸，當機立斷地又切下來一大塊，遞到了徐子吟手里。果然幾秒鐘之后，剩下的蛋糕就被瓜分殆盡。

    不知道是兩塊巧克力巴菲蛋糕的作用，還是徐子吟終于把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或者是徐子吟哭了一通釋放了負面情緒。

    總之，顧盼和徐子吟兩人之間的關系，神奇地舒緩了很多。

    最起碼等到晚上放學的時候，顧盼邀請徐子吟一起走，徐子吟沒有拒絕。

    五中的校紀校規里雖然有校內不可騎車更不可載人這么一條，但根本沒有幾個學生遵守。學校里的少男少女，都覺得按照校規在校內推著自行車走，是一件既麻煩又沒面子的事情，尤其像樊宇這樣的混混頭子，大概是打死也不肯在學校里老老實實地推行的，只會騎著車閃電一般地從一群人身側擦過，留下一串尖叫。

    顧盼已經不記得自己青春期時的腦回路了，三十歲的她當然不會覺得這樣很帥，就像她覺得馬路上飆車的人不帥，遵守規則、開車平穩的最帥——如果能讓她在車上睡一路都不會被剎車驚醒，那簡直帥爆了！

    不過今天，顧盼也不想遵守校規，她斜腿跨上自行車，將書包背在身前，拍拍自行車后座，示意徐子吟坐上來。

    徐子吟猶豫一下，還是跳上了自行車，剛抓住顧盼腰側的校服，顧盼立馬用力一蹬，自行車蹭的一下就向前竄去了。

    徐子吟嚇了一跳，連忙扶住顧盼的腰。原本又快又穩的自行車，卻一下子左右亂晃起來。

    顧盼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哎，你別這樣虛虛地扶著我的腰，我腰最怕癢了……哈哈哈哈！”

    自行車歪歪扭扭地畫著s型的曲線，徐子吟在后座上嚇得驚聲尖叫，“顧盼你快停下！”

    顧盼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深吸一口氣，在自行車已經晃得不成樣子的時候，左手離開車把，將徐子吟的左右手依次拽到她的肚臍上方，“用力摟住。”

    徐子吟下意識地按顧盼的要求，緊緊摟住她的腰。

    顧盼長舒一口氣，“總算不癢了。若有若無地扶著我的腰，特別癢，用力摟著反倒不癢。”

    自行車終于開始走直線。

    徐子吟經過剛剛一場驚嚇，心臟還撲通撲通地跳著。她聽到顧盼的話，生怕自己摟著顧盼的胳膊還算不上“用力”，又使勁緊了一緊。

    顧盼：“也不用這么用力……好歹讓我能喘口氣……”

    徐子吟又連忙將胳膊松開。

    正是放學的時候，四周都是往學校門口涌去的人，顧盼和徐子吟這么鬧了一通，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顧盼的家在學校右邊，徐子吟的家在學校左邊，出了校門口就是兩個方向。徐子吟原本以為顧盼只是想在學校里面載她一段路，沒想到騎去校門口后，顧盼車把一彎，直接往左邊拐去了。

    顧盼的聲音從前面飄來，“你指路啊！”

    徐子吟從來不讓身邊的同學知道她家住在哪兒，因為又老又破又小的房子羞于見人。但是今天顧盼提出要送徐子吟回家，徐子吟竟然不想拒絕。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顧盼已經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小時工了，看到她家住的老舊小區，又怎么樣呢……

    徐子吟其實并沒有故意騙人，她只是在被問及爸媽是什么工作的時候，羞于提及爸爸是小時工，mama是裁縫，含糊其辭地說，“做點小生意的。”

    mama做裁縫一個人接活，也算是做小生意的吧。

    或許是因為徐子吟的身上的衣服都是mama巧手做出來的，合身又新穎，或許是因為徐子吟氣質不俗、溫柔有禮，身邊的同學都默認她家境不錯。

    傳來傳去，她當初說的“做點小生意的”，就變成了“做生意的”，再變成了“做生意賺大錢的”。

    她解釋過幾次，但是同學們都以為她只是想低調。

    然后就成了現在的局面，她既想遮掩住家里的窘迫，又怕極了有一天事情會敗露。

    徐子吟被這樁心事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顧盼發現的時候，曾經以為一切都完了，滿腦子都是身邊同學鄙夷的眼神和嘲笑的話。

    但是今天早上，她的肩膀被顧盼緊緊摟住，聽到顧盼說——“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

    很神奇的，在顧盼溫柔和緩的聲音中，她的一顆心就那么緩緩地落地了。

    她竟然真的放心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相信，但她就是相信，顧盼是不會說出去的。

    突然之間，顧盼在她眼中從一個隨時可能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變成了她重重心事下，打開的唯一一扇可以喘口氣的窗子。

    徐子吟甚至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讓顧盼的自行車騎到自己家門口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在知道我的爸爸是小時工而不是有錢人，在看到我家的房子如此又破又小之后，你還會一如既往地對待我嗎？

    .

    五中的校風確實有點一言難盡。

    顧盼看到前方不遠處的路邊站著幾個男生，穿著五中的校服，卻頂著一頭洗剪吹的發型，還有人手上夾著煙的時候，車把一拐，想要遠遠地繞開。

    她自己自然是不怕的，但是現在后座上還載著徐子吟。

    沒想到顧盼已經繞彎了，竟然還有眼尖的人看到了她，沖著她拼命招手。

    顧盼迅速往四周觀望一番，確定自己身旁沒有別人，小混混招手的對象就是她。她立刻長腿一支，將自行車停下，對徐子吟說道，“你先下車，繞個路自己走回家吧，我過去看看。”

    顧盼快速地握了一下徐子吟的手又松開，“沒事，別怕。”

    徐子吟沒有猶豫，當機立斷地下車，“我退回到剛才那個路口去，你一會兒來路口找我，如果你十分鐘還沒有過來的話，我就去叫人。”

    顧盼笑了，“叫什么人啊……”

    顧盼話音未落，徐子吟也剛跳下車，就聽到那邊的幾個小混混里有人扯著嗓子喊，“顧姐！”

    “呦我遠遠看著像，沒想到還真是顧姐！顧姐我正要去小賣鋪買汽水兒，你要什么口味的？”

    顧盼一扭頭，對上徐子吟復雜的目光。

    顧盼：誒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

    徐子吟站在顧盼身邊，一起在小賣鋪里的冰柜前挑飲料的時候，大腦依舊沒反應過來。

    顧盼已經了然，因為她看到幾個男生里，有瘦得像根麻桿的肖樂。

    肖樂看到她，羞澀一笑，眼中撲棱撲棱地閃著崇拜的光，一旁的徐子吟看見，差點沒閃瞎眼睛。

    然后徐子吟就聽到肖樂小小聲地叫了一聲“顧姐”，聲音比班里回答問題最小聲的女生還要小。

    徐子吟從來不會和這樣的小混混打交道，見到了一向是繞著走，她隱約知道樊宇是混混頭子，在學校里不敢惹怒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放學之后更是趕緊回家，見到馬路邊上這樣三三兩兩站著的“不良少年”，都是飛快地繞行。

    今天徐子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許是因為顧盼在自己身邊，竟然會走進小賣鋪和他們一起買飲料。

    然后第一次和小混混近距離接觸的她，三觀咔嚓嚓地裂了好幾條縫。

    肖樂正在從冰柜里一瓶瓶地往外拿橘子汽水，五毛錢一瓶的汽水，黃燦燦的顏色一看就是滿滿的色素，顧盼小時候也喝過，全都是人工香精的味道。

    顧盼從肖樂手里搶過來，重新塞回冰柜里，然后往外拿可樂雪碧美年達，“今天我請客。”

    肖樂急了，“誒不行不行，我們那么多人，怎么能讓顧姐請客呢。”

    顧盼樂了，目光掃過小賣鋪門口的男生，一、二、三、四，加上肖樂一共才五個人，這么幾瓶飲料她總能請得起。

    顧盼按住肖樂的手，根本沒有用力，肖樂卻嗷嗷叫起來，好像很疼的樣子。

    顧盼一驚，連忙將手縮回去，“你怎么了？”

    肖樂這才發現根本不疼，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條件反射、條件反射。”

    顧盼：“我也沒揍過你啊……”

    她上次根本沒有傷到肖樂，不過是嚇唬了他一下。

    徐子吟抿嘴忍笑，唇邊擠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偷偷瞄了肖樂一眼，心想這個小混混真的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小賣鋪老板見他們磨磨蹭蹭的，一直敞開著冰柜門，終于忍不住了，“挑好了沒有？挑好了就趕緊把門關上，涼氣都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