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過會兒,又搖頭自我否定,“不會的吧,我外婆在這小巷里生活了幾十年,沒見過什么朋友,只街坊鄰里走動走動?!?/br> “你父母……”話到一半,似覺不妥,孫夫人又轉了話鋒,“沒,沒什么,你繼續忙?!?/br> 曲懷瑾卻不在意,手上動作不停,嘴里答著:“去世了,我爸先走的,那時候我還沒出生,我媽生我難產,也去了?!?/br> “無意提起的,你別往心里去?!?/br> “這沒什么,您不用介意的。” 于是便沒了話,估計那老夫人正為提了她父母的事自責,曲懷瑾想再安慰幾句,瞧她正拿著相冊往后翻,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安靜干活了。 曲懷瑾忙里忙外,將小屋里收拾得干凈整潔,又到外面小廚房燒了熱水,泡了普洱茶進來,陪老夫人坐著聊了會兒天。 老人家是真心喜歡沐念陽那廝,每每看出她不大樂意提及那人時,會小心翼翼避開,說不了幾句,又繞回來。 之后便自己笑開來,眼尾細紋愈發明顯:“這孩子性子要強,又聰明好學,和他師傅年輕那會子像極了,老孫頭帶過不少學生,單把他天天掛嘴邊夸,日子久了,老太太我也受了影響了。” 她輕笑,抽了紙巾擦著不小心濺到手背上的茶水:“沒什么,他確實挺好?!?/br> 這是事實,她不否認。 孫夫人端了青花茶杯,輕抿一口,緩緩咽下,道:“都是好孩子,他又疼你,你也不討厭他,要我說,你倆在一起,都是遲早的事兒?!?/br> “再看吧?!?/br> 許是覺得她那話說得不大走心,孫夫人又說:“你拿不定主意,可是聽說了他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大概是指離婚那茬,曲懷瑾笑笑,搖頭,“不是,感覺不合適,在一起的話,心里總有點兒不舒服?!?/br> “男人啊,年輕時候都愛玩,沐小子算守得住的,先前談了個姑娘,攏共在一起三年多,回回過來必帶著,后面不知怎么的,斷了,他也沒再另找,問原因也不說,到那姑娘從德國回來,他才倉促和別人領了證……” 話已過半,又覺著和她說這樣不太好,老太太握著杯子,不著痕跡收拾后面語句。 “后來離了,我估摸著是忘不掉那一個,且不說他當時對那個,還不像現在對你這么百依百順,就這樣還足足花了十個年頭才走出來,照這樣看,他大抵是愿意后半輩子都任你‘處理’的了?!?/br> 花了……十個年頭…… 曲懷瑾不說話,嘴角微微上揚,像笑又不像笑。 那夫人還說:“單看他對前一個那股子執著勁兒,就知道那孩子多重感情,但凡你對他有點意思,大可以試試,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必定不會吃虧受叛,只管安心過小日子,別的一概不用cao心。” 她默了一陣,想說幾句話附和附和,腦子里又一團亂麻,抽抽撿撿,勉強找出句想問的:“您說,他究竟,對另一個有沒有感情?” “另一個?” “他前妻?!?/br> 孫夫人了然,輕嘆一聲:“大概是有的,但也不會是其他,多半是愧疚吧?!?/br> 曲懷瑾點點頭,又問:“那您說,有沒有可能,他會回頭找那個前妻?” “哪能???他和那初戀愛得那么死去活來,即便是回頭,也是找那個……定然是不會的,我看沐小子現在,滿腦滿心都是你,別人哪還入得了眼?” “如果他的初戀找他復合呢?” 孫夫人捏著手絹,掩著嘴唇笑笑:“更離譜了,別人我倒不清楚,就沐小子那性格,要真有心回頭,鐵定二話不說就親自找上門去了,何必拖這么幾年?” 曲懷瑾小弧度搖頭:“如果他前妻忘不掉他,想再回他身邊呢?” “這話可錯了,當初是那姑娘先提得離婚,想必是知道沐小子心里沒她,哪能巴巴地又貼上去?” “如果沐念陽愿意和她重新開始呢?” 孫夫人先是說她想多了,哪來那么多“如果”、“要是”,轉頭看她正神色嚴肅等著答案,才稍稍斂起玩笑話,開口:“就是正在一起了,心里大抵也是膈應的,一個是愧疚自責,一個是自欺欺人,長久不了?!?/br> 曲懷瑾這回點了頭:“萬一他說他其實是喜歡他前妻的,愿意照顧她一輩子,這話可信嗎?” “半真半假吧?!?/br> “怎么說?” “你是知道他的,于誰有愧,便會加倍補償,如果沒有你,那些假設也通通成立,他和那個就有可能,現在有了你,他是斷不會回頭的。” 曲懷瑾垂首,盯著水泥地板上的小坑發呆:“說得有理。” 孫夫人以為勸動了,想再說幾句,讓她定了心。外孫女又打電話過來,讓下樓去,車子等在外面了,于是作罷。等她關窗關門,一道出了小巷。 把人送上了車,曲懷瑾找了借口,只說朋友發了短信來,剛巧在附近,要去見見,讓她們先去。 孫夫人拉著她的手再說了幾句暖心話,她胡亂點頭應下,便替人關了車門,退到路邊,和人揮手告別。 車子絕塵而去,她還立在那里,涼風吹過,亂了頭發,拂了心境。 一個愧疚自責,一個自欺欺人…… 確實像沐念陽的風格,也確實,是她的死性不改。 該長長記性了,四年前她能退出他的生活,現在的曲懷瑾,肯定也是能的。 聳聳肩膀,她挎上小包,雙手插兜,循著一條隱蔽小路,上了主路,買了快速公交的票,坐在站臺邊等。 邊上是一對年輕情侶,女孩長發大卷,素顏,清秀又淡雅。 男孩身高體瘦,一手拎著粉色女士皮包,一手攬過情緒不佳的姑娘,輕聲呢喃:“別氣了,除了你,我根本沒考慮過別人。” 大概是鬧了矛盾。她想。 女孩說:“你自己說和她沒什么的。” 男孩似乎怪女方無理取鬧,語氣稍稍轉惡:“你早猜到我和她有過那一段,現在還抓著不放,聽風就是雨,無不無聊?” 曲懷瑾收了視線,怔怔望著左手無名指。 那上面,曾經有沐念陽親手戴上的戒指。她摘了,扔在那個家里養金魚的玻璃缸內。 女孩挺委屈,扁著嘴就哭:“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介意什么!” 當然是不知道的。 他怎么會知道呢? 再大的委屈,再多的不滿,到了男人跟前,只會是沒事找事,不善解人意。 沐念陽也許不知道,哪怕當初她第一次問起李韻遲的時候,他能如實告訴她,她都能撿回一星半點留在他身邊的信心…… 眼周酸澀,曲懷瑾仰頭,眨眨眼,罵自己沒出息。 摸了手機出來,打開短信,幾百條短信,大多來自沐念陽。還有兩條,來自陌生卻又熟悉的號碼。 第一條,那人說:“我現在,在他屋里,你們曾經的婚房。” 后面配了一個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曲懷瑾覺著刺眼,刪了。 第二條:“我不會結婚,因為他?!?/br> 多諷刺,她在這邊猶疑難定,那兩人轉頭就給了她當頭一棒。 郵箱里,是她曾經住了一年左右的屋子的照片,零零散散十幾張。 擺設稍有變化,窗臺上,是她最討厭的郁金香。喜歡的郁金香的,另有其人,不是她,也不是他。 她給過沐念陽機會,在那晚視頻的時候。 隔著屏幕,她便瞧見那束顏色鮮艷的花束,狀似無意,她隨口道:“那么丑的花,買來做什么?” 沐念陽眼神微閃,淡淡回應:“朋友送的?!?/br> 那之后她便一直在等,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偶爾拎起手機,看見那人無關緊要的關懷信息時,點開之前,心底總是起伏的。 她以為,或者這樣說,她希望,他能主動解釋些什么,即便三言兩語敷衍過去,也比這樣好。 或許他根本不知道她那句話真正想問的是什么。 或許他知道,但他佯裝不知、避而不談。 可能有很多種,曲懷瑾不想再猜。 動著手指,她給人發了條短信:“工作的事別瞎折騰了,房子車子都留著,我們,沒有可能的。” 沐念陽沒回短信,而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她沒接,對方堅持不懈,接連打了七八遍。估計最后沒了法子,他還是發了短信,問她怎么了。 曲懷瑾回:“我很累了……” 手機再無動靜。 她還是盯著屏幕發愣。 公交車停在站臺邊,鳴了一聲,她恍然驚醒,眼睛忽而睜大,本就濕潤的眼眶,終是沒盛住沒什么重量的液體。 有人上了車,有人下了車,邊上人來人往,皆是行色匆匆,根本沒人會去管一個呆坐著的女人經歷了什么,或是正在經歷什么。 她咬牙,撐到站臺只剩下她一個,車子駛離,四周空蕩蕩。 捂了臉,放聲痛哭。 和第一次不同,這一次,她甚至找不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便滿腦子只剩遠離他的念頭。 第39章 鬧矛盾了? 曲懷瑾一晚上沒睡好。 沒想沐念陽的事,也沒去想他們的過去未來,腦子里是空白一片的,借著小窗處照進來的昏暗路燈光,盯著天花板出神。 窗戶沒關,最近降溫,灌進來的風是冷的。先前生病身上發冷,找了大棉被出來,現在不愿意動彈,那被子又發揮了作用。 她縮了縮,整個人藏進被窩,只露了個毛茸茸的腦袋。 沐念陽沒再打電話過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時候在路邊哭得撕心裂肺,冷靜下來,又覺得情緒來得莫名其妙,細細想想,其實也就那樣了。 事情處理得有些糟糕。她反思。 以沐念陽的性格,沒再打電話發短信過來,并非是真的聽進去一些,多半會在回來的時候,再找她當面談話。 或許他會問她為什么突然說那些話。 到時候她該怎么答? 那女的發了你屋子的照片在我郵箱?或者我看到你臥室里擺了她最愛的郁金香?又或者我和你師母聊了很多,想著我們這樣下去也沒意思…… 這些說法,怎么看怎么不對勁,無論如何都像她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