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極淡的光效讓水波像眨眼即消的幻覺,但黑色地面的映襯和不絕于耳的波浪聲為它添上了一重真實。有人彎腰取水,手掌的遮擋讓水紋投影消失又浮現(xiàn)。 光影和音樂的切換干擾了觀眾的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時候,t臺重新亮起,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橫臺中間。他的腳下,全場唯一明亮的豎臺往前延伸,仿佛大洋中僅可通行的玉白浮道。 波浪聲緩緩變大,容色絕麗的東方男子沿著浮道啟步前行。涂淡的眉和唇稍稍卸去了他容貌的強大沖擊力,卻更凸顯了星辰似的眼睛。 沒有觀眾想到他用的不是標準模特步,只在緩步徐行,在場所有人都被他神秘的氣質占據(jù)心神。 他是祭司還是神子,抑或古地球最后一位守護戰(zhàn)士? 烏發(fā)玉冠,白衣布靴,比例完美的長發(fā)青年將這一身他人很難駕馭的裝束穿出了讓人屏息的神圣感。 最重要的外袍上部有點像軍裝,勾勒出利落的肩線,腰部恰到好處地收攏,四片大衣擺垂到膝下,墜感十足。 衣領、肩側、袖口、腰帶、衣擺,或大或小的山川圖案對稱排列。仔細辨識,三色刺繡構成的山形樹影江流中,沒有規(guī)律地嵌著四大文明古國的器物人面。 青年右手執(zhí)傘,平穩(wěn)向前。那傘通體銀色,初看形似東方的油紙傘,實際傘面更小更平,透著金屬的冷。淡淡的投影打下來,沒法在傘面現(xiàn)出波紋,只不時映出絲縷白色線條,仿若游動的能量。 這不是傘吧?武器?權杖?發(fā)射器還是飛行器?觀眾們心中猜測。 之前走秀中模特衣著缺失的所有柔和及對稱好像都匯到了青年身上,然而這些柔和及對稱卻融合成了更盛的氣勢,從他周身往外擴散,浸透周圍所有空間。 無人將視線移開一瞬,此時此刻,探險者們穿越時空,見證了史前文明的消亡。 海水淹沒城市、田野、山林,世界一片汪洋,僅剩的文明成員走到浮道末端,緩緩回頭看了這個世界最后一眼,然后沒入黑暗,消失于未知的空間。 遠古遺跡最后的能量用盡,黑暗覆蓋下來的時候,一些人心中卻升起一個聲音。 不,它沒有消亡,文明的種子已經(jīng)播下,而今已現(xiàn)新的輝煌。 第58章 看過彩排,清楚模特的消失只是一種視覺差的把戲,他們會從前方繞回后臺, 文灝走入黑暗那一瞬, 應安年的心仍舊跳漏了一拍。 氣氛的渲染和長發(fā)青年出現(xiàn)在臺上的樣子還是影響了應安年, 恍然間,他們仿佛真的隔著無限的時間和空間, 短暫的對視之后只能各自歸位,永遠無法再觸碰。 走出t臺的文灝則松了一口氣。雖然他早就習慣在他人的問題對話框前表現(xiàn)得毫不知情,演技基本合格, 但這樣的距離和位置, 這種假裝的場景,對他這個非專業(yè)人士還真是個考驗。被那么多亮閃閃的對話框夾在中間, 要不是最后把視線焦點放在應安年身上,他怕自己會笑場。 走秀環(huán)節(jié)圓滿結束,t臺再次亮起, 駱克上臺謝幕??吹搅死硐胫械淖髌氛故? 他激動得合不攏嘴, 牙齒和光頭一樣閃亮。 來錢對現(xiàn)場的直播到此為止,他們沒有拍攝嘉賓,但所有直播觀眾都聽到了場內熱烈的鼓掌聲。 設備和角度的關系,直播未能毫無遺漏地展示整場秀的全貌,不過現(xiàn)有的部分已經(jīng)充分顯示了它有多精彩。 如同開場前的簡單介紹,一本看起來舊舊的皮面筆記本再次出現(xiàn)在直播畫面內。一只手將它往后翻,手寫字和簡筆畫簡要陳述了焰繡從古鎮(zhèn)的一本書走上他國秀場的故事,文老師自是除焰繡外的主角,來錢也刷了一把存在感。 幾乎沒有人在走秀結束后就退出直播間,瘋狂滾動的評論區(qū)讓人疑惑現(xiàn)在真是國內的半夜嗎。 [好想在現(xiàn)場好想在現(xiàn)場好想在現(xiàn)場啊啊啊?。。?!] [今天才明白什么叫顏值巔峰。] [不就是要我的心嗎?拿去!都拿去!] [文老師帶你開眼系列,咱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 [為什么我文的鏡頭那么短?!該讓他至少走個20分鐘好嗎?] [大家好,我是男神手上那把傘,我已經(jīng)幸福到報廢了。] …… 更多評論是這樣的: [華國的焰繡!華國的男神!再加上華人設計師。審美無國界,美卻有來處。這組合太棒了!] [雖然我們已經(jīng)有很多東西可以驕傲,再加一點也不嫌多。] [為什么我看個時裝秀也看哭了……] [這個駱克太有眼光了,已準備好小錢錢買深海的衣服] [感覺我的文化被設計師碾壓了,文老師我會跟著你多多學習!] …… 有嗅覺靈敏的從中聞到了商機,迅速思考起了焰繡商業(yè)化的可能。在家安睡的古鎮(zhèn)豆粉店老板還不知道屋里那些沒賣完的書即將成為香餑餑,而族里很多年輕人都會學起焰繡。 此時在鷹國,肖恩·法斯特快速繞過座椅,向前方的高個東方男人追去。正往外走的秀場嘉賓中有人認出了他,意外這個大人物也會來看秀的同時,奇怪他怎么失了一貫的優(yōu)雅。 大事當前,肖恩·法斯特可顧不上什么優(yōu)雅。這場秀出乎意料的吸引人,讓打著別的主意來的他也看進去了,以致動作慢了半拍。 旁邊有人想跟他搭話,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直到喊住目標的前一刻才恢復風度。 “應先生,請稍等?!?/br> 應安年正在用視線搜尋文灝的身影,聽到有人叫,反應了一下才轉過身來??吹浇兴娜耸钦l,他心里驚訝了一瞬,隨即了然對方是為了什么。 法斯特家族在鷹國建立了一個機械王國,肖恩·法斯特是它的現(xiàn)任當家人。別看這個人身材干瘦,他在商界人稱“穿西裝的大白鯊”,不同于別人在有確切消息后才謀定而后動,他常常隔老遠就聞到了金錢的甜腥味。 果然,對應安年有所了解的法斯特單刀直入:“不知應先生是否有時間談談‘鯤’的新發(fā)展?” “鯤”的音從法斯特口中發(fā)出來有點像英語里的“女王”,它也確實是可大范圍應用的新材料中,一個女王般的存在。 鯤出自啟星研發(fā)團隊之手,名字源于莊子筆下的鯤鵬,形容它極輕、極具延展性和在形態(tài)變化時特質的超高穩(wěn)定性。法斯特體會不了這種東方式浪漫,也不在意,他只知道在現(xiàn)在及未來很長一個階段,鯤代表先進、好用、省錢。 但鯤還沒有到他手中,和鯤現(xiàn)在有機會到他手中,是他在得到應安年來到鷹國的消息后,臨時親自趕過來并等到一場秀結束的原因。 據(jù)他的消息渠道,鯤二代已經(jīng)研制成功。 各國的慣例,很多具重要意義的新技術都只能自家人用,以保持領先地位、主動性和市場占有率。等到技術革新,前一代技術就可以拿出來賣了,市場那么大,一家吃不完,多賣幾次才是良性循環(huán)。 鯤二代的誕生,意味著鯤一代技術將走出華國,也意味著一場爭奪戰(zhàn)的開始。法斯特實力強悍,仍有競爭對手,要是到鯤二代完成試驗、消息公開后再出手,先機就沒有了,不如現(xiàn)在就表現(xiàn)誠意。 比起大量投入還不一定有結果的自主研發(fā),這時候顯然是買技術更劃算。 沒有看到文灝,應安年和法斯特走到比較邊緣又顯眼的地方做初步的交流,等著文灝來找他。 文灝換完衣服出來,觀眾已經(jīng)走完大半,他遠遠看到應安年在與人談話,放慢了步速,被正在接受采訪的駱克揮手叫住。 “記者們想更多地了解焰繡和你,我想由你自己來介紹是最合適的。”駱克道。 文灝一走過去,記者們的問題就接連而來。關于他的,他三言兩語帶過,直言只是一名來客串的老師,不會在時尚圈發(fā)展。焰繡的部分文灝倒是知無不言,只是像應安年有一次說的那樣,他已經(jīng)學壞了,回答有意往迷人的東方文化、特別的技藝和美感上靠,也是應和駱克設計的主題。 這樣的采訪文灝應對起來游刃有余,記者們覺得他姿儀雅致,聲音和容貌一樣醉人,一字一句仿佛說到人心里去,不知不覺就將秀場主角駱克拋下,紛紛引著他多說幾句話,文灝卻習慣性地分出心神讀他們的問題對話框。 誰知這一讀就讀出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問題。 『什么時候動手?』 這個對話框排在其他記者的對話框之后,文灝感覺不對,側了側身,才從兩個記者身體的間隙看到了里面的完整內容,同時也看清了頂著它的人。 那是個年輕人,個子比他前面的女記者還要矮一些,東西方差異,文灝判斷不準他的年齡。他掛著媒體胸牌,左手敷衍地舉著一支沒對準方向的錄音筆,右肘掛的好像是一個相機包。這可能是個實習生或者助理,跟著帶他的人來這里,拎包打雜,趁沒人注意的時候開小差。 但那個問題是怎么回事?是自問嗎? 順著年輕人視線的方向,文灝轉過頭去,看到了應安年和他身旁的中年男人。 回過頭來,那個對話框閃了閃,在里面的問句消失的同時,年輕人捏著錄音筆的左手收到胸前,像是要把錄音筆插進外套口袋里。 第59章 年輕人確實慢條斯理地把錄音筆插進了胸口的口袋,文灝暗暗松了口氣,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這口氣松得太早。那只左手離開錄音筆, 探向右邊衣襟, 而手的主人還看著之前的方向。 沒有時間再觀察思考, 文灝爆發(fā)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撞開身前的記者撲向那個人, 過程中被半途的肩膀和腿一撞一絆,他一個踉蹌,將將撲到對方胸口, 將其撞倒在地。 相機包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 年輕人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一大截,同時悶哼出聲。他很快反應過來, 不及站起就將手重新摸進衣襟。 被快速拔出的木倉破滅了文灝希望這是個誤會的愿望,電光石火間,他保持四肢著地的姿勢再次用力撲過去, 一面以身體的重量壓住那個人, 一面用右手抓住對方的左臂, 不讓木倉口平放下來。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其他人看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在地上纏斗。漆黑的木倉身引發(fā)人群尖叫,加上文灝大喊的“大家快跑”,周圍人本能地拔腿跑開,然后才有人醒過神來,掏手機報警,找到遮擋物伺機上前幫忙。 年輕人個子矮,身體卻很壯碩,文灝的身量根本壓不住他。眼看目標就要離開,他顧不得給身上的人來一槍,半挺上身抬手瞄準,一件衣服卻兜頭蓋過來,隨即腕上劇痛,木倉被踢飛。 駱克叫文灝的時候應安年就聽到了,見文灝去接受采訪,他也集中精力和法斯特談話。尖叫聲的提醒讓法斯特迅速行動,并示意應安年一起逃離。他出門一向帶保鏢,這次為表示尊重把保鏢留在外面,看來失策了。 應安年卻沒有如法斯特所想盡快遠離危險,他向著危險沖過去,只恨自己不能飛。緊急時刻,手上的風衣代替他飛出去,緊接著一系列動作如演練過千百次一樣施展出來,閃電般卸下了那個人的行動力。 與此同時文灝也沒傻待著,風衣同樣遮擋了他的視線,他像掰樹枝一樣抱著年輕人的左臂往反方向掰,自己也從對方身上滾下來,一腦袋撞地上。 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影響了應安年攻擊的準度,本該襲向年輕人脖頸的力道落到了臉頰,手臂脫臼和牙齒脫落同時發(fā)生,年輕人沒能慘叫出聲,就被應安年干脆利落補的一個肘擊給擊暈了。不算那個小細節(jié)的話,他倆配合得還挺好的。 駱克和其他人已經(jīng)跑了回來,數(shù)雙手合力將年輕人綁得嚴嚴實實。文灝被扶起來,旁邊的人疊聲問他的情況,他一句完整的話都還沒說出口,高大的身影就擠過來一把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感受到應安年細微的顫抖,文灝一手探下去握住他的手腕,一手輕拍他的肩背,安慰:“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br> 嘴里這么說著,他卻覺得這種斜斜窩在應安年懷里的姿勢有點別扭,后面走路也有點別扭。反復表示自己身上沒有任何不舒服,毫無異常地應對完眾人的關心和當?shù)鼐降某醪絾栐?,文灝回到酒店一脫鞋,好吧,腳背都腫得發(fā)亮了。 這時候,他和應安年已經(jīng)把駱克、小趙、來錢眾人和法斯特派來的醫(yī)生都送走了,只留下他們?yōu)樗^上那個包準備的一大堆藥品。事發(fā)到現(xiàn)在應安年一直對他寸步不離,此時自然就發(fā)現(xiàn)了。 “只有腳和頭上的小包,我都不怎么痛,衣服就不用脫了吧?”文灝和應安年打著商量。 其實他是完全不痛,但不能這么說。這也是他之前能死死扒住那個年輕人,拖延其動作速度的一大原因。 普通的rou體打擊無法對他造成真正的傷害,就算身上還有傷,過幾天自己就好了,沒有脫衣服檢查的必要。本來當著人脫衣服也沒什么的,但這個人是應安年,文灝突然就不好意思起來。 應安年的臉還是黑的。那種情況下,如果他是文灝也會做出一樣的反應,要是沒有文灝,今天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慘狀,可怎么就叫文灝給遇到了呢?他止不住地后怕,后怕里裹著對木倉手和自己的憤怒。 應安年鮮明地意識到,文灝的能力會讓他更容易察覺他人的危險,而依他的品性,這意味著他會更容易進入危險。 但現(xiàn)在不是深想這些的時候,他得先確認文灝的身體情況。精神稍微鎮(zhèn)定下來,應安年就回想起第一天見到文灝時,他一腳底的血還似無所覺的樣子。仿佛是種自然平衡,極度的敏銳與極度的大條在他身上共存,一樣地令人心驚膽戰(zhàn)。 后怕和著急讓應安年沒能控制好語氣,第一次對著文灝兇神惡煞地發(fā)出命令:“脫!” 在文灝磨磨唧唧開始脫衣服后,他又走到墻邊把空調溫度調高。 見應安年轉身,文灝抱著早死早超生的想法快速把衣服褲子扒了,只留下一條白色平角胖次,纖長瑩白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 腳上有扭傷,應安年沒讓文灝下地,此時他坐在沙發(fā)上,最后一件t恤已經(jīng)撩到下巴,拋開背景,就像某種邀請。 應安年一回頭就看到這種場面,跨過來的腳又退回去,手指將空調再按高兩度,男人背對著沙發(fā)深呼吸,對自己進行了嚴正警告。 平心靜氣——假裝平心靜氣,應安年步伐平穩(wěn)地走到沙發(fā)邊,盡力用單純的目光看青年的身體。文灝已經(jīng)粗略看過身上,這時抬頭道:“看吧,真的沒事。”說著他還展示般的伸開雙臂。 應安年原本也沒看到其他傷痕,文灝這一抬手,兩個手肘上的擦傷就暴露了出來。對長發(fā)青年的疼惜終于轉移走了應安年的注意力?!皠e動!”他不滿地命令。 這次的語氣要輕得多,里面毫無威懾力,文灝還要開口,溫柔放到他肩上的手掌讓他立時噤聲,乖巧地任應安年輕柔地撩開他的長發(fā),仔細檢查他的背,又順從地翻身讓對方看腿后面。 除了手肘上的擦傷,只有肩背和腿側有幾塊大小不一的淤青,確實不算嚴重,應安年的心落下。緊繃的神經(jīng)一松開,只是蟄伏的巨大吸力卷土重來,翻著倍地要讓他去觸摸、感受眼前這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