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這招魂引,還是莫要聽的好。” 他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驚艷,一時間玉潤竟是有些錯不開眼。 “乖,卿卿隨我出來吧。” 鬼使神差的,玉潤沒有半點掙扎就跟他走了出去,也是在房門被關(guān)閉的剎那,詭譎的笛聲從房中響起。 冥冥中,玉潤想要聽得更加清楚,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眼皮卻越來越沉,到最后那琥珀色的眸子終于支撐不住困倦的重重合上。 陷入一片漆黑的最后,她只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中,幽幽蘭香飄過,她終是沉沉睡去。 ☆、第074章:失算 陳舊的木門發(fā)出黯啞的開合聲,伴隨著聲音一同進入屋內(nèi)的,還有俊美絕倫的少年。 少年反身,纖白的手指用力將房門推上,含笑望著他前方的兩個人。 不知何時,樂曲聲已經(jīng)停了,一身緋衣的荀容負手而立,晨曦透過半掩的窗子攝入,打在他的銀質(zhì)面具上,耀眼奪目,然而面具后面那雙漆黑的瞳仁卻是極冷,清幽好似寒潭之水。 荀容勾起唇角,嘲諷一笑:“四郎果真好算計,難道是想著天下和美人兼得么?” 謝玨狀似無意的聳了聳肩,笑容更加燦爛。 “坊主錯矣,我啊,只要我們家卿卿就夠了,可從來不想要什么天下。”他如是說,一邊信步走到非夜的面前,十分自然的牽起非夜的小手,在換來對方的一記白眼后,還得寸進尺的摸了摸對方可愛的小腦袋。 非夜的面色更加難看,平日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時卻流露出了凜冽的殺意。 “非夜,不要這么緊張嘛。”謝玨袖長的手指拖著下巴,一副品頭論足的模樣。 “相處了這么久,還真就屬這副皮囊我瞧著最順眼呢。”他一邊說,還一邊毛手毛腳的在非夜那吹彈可破的小臉兒上摸來摸去。 非夜額角的青筋抽了抽,剛想要喝止他,卻不料謝玨突然嘆息出聲。 “非夜,你可是想好了?” 非夜渾身一震,麋鹿般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股與年齡極為不符的堅定。 謝玨卻仍舊不依不饒:“往后,只怕是再碰不到這般稱心如意的皮囊了。” “碰到如何,碰不到又如何,這總歸是不屬于我的。”非夜突然抬起頭,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已全然不似個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臉兒努力仰起,凝視著謝玨。 “早晚都要離開的,我又何必掙扎。” “呵……”一聲冷笑從旁邊傳來,“兩個大男人卿卿我我,嘖嘖,我還真是看不下去。” 非夜這才想起還有荀容在房中,不由得無奈的看了一眼謝玨。后者早就厚顏無恥慣了,也不管荀容鄙夷的目光,渾不在意的應(yīng)道:“我啊,比不得坊主鐵石心腸,心上人都能下得去手。” 此言一出,荀容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他身子晃悠了兩下,伸手扶住桌案才勉強穩(wěn)定了身子。 “少廢話,我?guī)湍銈冞€魂,你們把鏡花水月交出來給我!”荀容瞇了瞇眼經(jīng),被面具遮擋下的面容已變得十分可怖。 謝玨挑眉,似乎對他這樣的反應(yīng)很是滿意,他抬手揚了揚被抓在掌心中的鏡子,在荀容面前輕輕晃過。 “坊主既然開了這個金口,我又怎能駁了您的面子呢。” “哼!算你們識相!”荀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這才轉(zhuǎn)身走向陳舊的雕花紅木架,拿起在上面放著的那把通體鮮紅的琵琶。 極長的手指覆蓋在琴弦上,輕輕撥弄,只是這一回,他撥弄的越來越快,聲音急轉(zhuǎn)直下,于詭異中平添一股凄涼之感。 書房外,醉花陰還是一片歌舞升平,客人們沉浸在歌姬們的靡靡之音中,竟是沒有人能夠察覺那仿佛來自黃泉的詭譎曲調(diào)。 與此同時,伴隨著樂曲的節(jié)奏加快,現(xiàn)在謝玨身后的非夜瞳色也變得越來越深,像是漩渦一般,只看上一眼,就有一種被吸附進去的錯覺。 謝玨緊抿著薄唇,俊美的面容此時已經(jīng)斂去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修長的大掌輕輕攤開,露出掌心處的銅鏡。 只見銅鏡的鏡面上泛起瑩瑩綠光,仿若鬼火,這光芒越來越盛,在光芒的中心,韻兒細瘦的身影漸漸浮現(xiàn)。他緊閉著雙眼,表情極其安詳,仿佛是在甜美的夢境之中。 荀容的額角漸漸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手底下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轉(zhuǎn)眼間,韻兒的魂魄就從那銅鏡之中幽幽的飄了起來,最后化作一綠色的幽光鉆入了非夜如同漩渦一般的瞳仁之中。 謝玨終于長舒一口氣,緊繃著的神情終于有了半點松懈,燦若星辰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具身體,終于見到一個黑影漸漸從韻兒的身體中浮了出來,緩緩飄向放在謝玨掌心的那面鏡子。 然而電光火石的瞬間,荀容面具后的瞳孔突然一縮,危險的瞇了起來,與此同時,他撥弄琴弦的手指突然用力一收,琵琶的音調(diào)陡然拔高,仿佛銳利的刀刃突然擦破了耳膜,謝玨面色頓時變得慘白,身體竟是不受控制的變得僵硬起來。 非夜飄蕩在半空中的魂魄也仿佛收到了驚嚇,不受控制的戰(zhàn)栗起來,他劍眉緊蹙,十分英俊的面容上此時正流露出極為痛苦的神情。 糟糕! 謝玨暗道一聲不妙,眼看著荀容緋紅色的影子想著自己撲來卻已是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以極快的速度將自己手中的銅鏡拿起,轉(zhuǎn)而放上一塊漢白玉佩。 “沒有奪你的魂,我已算是仁至義盡了。” 荀容冷笑一聲,琴弦撥弄得飛快,只見非夜的魂魄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轉(zhuǎn)眼間飛入了那塊玉佩之中。 “你!” 謝玨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黯啞的低吼,可是聽在耳中這吼聲卻是極其的綿軟無力。 “抱歉,”荀容開口,可是那得意翹起的唇角哪里是有半點歉意的模樣,“實在是謝兄你的口碑不好,我不得不留下一手,等到我用完鏡花水月,自然會物歸原主。到時候也就不用委屈你這兄弟,暫且先擠在這玉佩里頭了。” 他一面上,還一面嘖嘖嘆了兩聲,似乎很是替非夜可惜。 謝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終于感覺到四肢和五官在慢慢放松,他不動聲色的試探著自己的內(nèi)息,嘴上卻含恨道:“荀容,我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會把這鏡子給你,你為什么還要這般設(shè)計于我?” “哼!”荀容輕蔑的瞟了他一眼,冷哼道:“四郎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在冥界,你的名聲,可從來不怎么樣!” “呵呵……” 聽到這話,謝玨輕笑一聲,竟是攥緊了那漢白玉佩放入懷中,然后開始活動筋骨。 荀容縮了縮瞳孔,微微有些警惕道:“沒想到我的定魂之術(shù),這么快就不管用了。” 謝玨笑聲更大:“我說坊主大人,只怕是你這定魂術(shù),壓根就沒管用過。” “你這話什么意思!”荀容眸光一寒,手中的銅鏡攥得更緊。 “字面上的意思。”謝玨十分慵懶的打個哈欠,突然飛身到房門口。 “你要跑?”荀容挑眉,一臉譏諷。 謝玨卻不以為意,聳了聳肩膀道:“還有一場好戲沒看,我怎么舍得跑呢。” 頓時,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向著荀容襲來,還不等他開口詢問,就聽見木門被謝玨一把拉開,呆呆站立在門口不知道已有多久的花蔭轉(zhuǎn)眼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 荀容面上的血色頓時褪的一干二凈,他抖了抖唇,極為艱難的從喉嚨里發(fā)出了細微的聲音。 “阿蔭,你……你來了有多久?” 聽到這問題,花蔭嫣然一笑,眸光竟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郎君以為,我來了有多久呢?”花蔭終是開了口,聲音聽起來卻沒了往昔的稚嫩,她漂亮的眸子一錯不錯的盯著荀容,似乎是想要穿透那張面具看清楚他的容顏。 荀容卻是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幾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謝玨抱著肩膀站在門口,十分適時的在這尷尬的氣氛中插上一句:“慕容公主可莫要怪我多管閑事,我不過是看公主日夜失憶,又不得不依附于仇人太過可憐,所以才幫上一把罷了。” “謝玨你!”荀容氣得渾身發(fā)抖,眸光銳利的掃向謝玨,好像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花蔭卻是冷著臉,也不理會謝玨,目光從為從荀容的面具上移開半分。 “坊主不必生氣,若非是你想要困住我吹了定魂曲,你的心上人也不至于憶起往昔,唉,為了讓坊主你這老狐貍上鉤,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荀容的眼睛此時已經(jīng)變得赤紅,他咬牙切齒的看著謝玨,再看向花蔭時,眸光中原本的狠厲卻被歉疚取代。 “阿蔭,你聽我解釋。”他急急地開口,同時也疾步走向花蔭的方位,見到對方并沒有躲避,面色頓時一喜。 可誰知道花蔭卻突然伸出手,干脆利落的一把扯掉了他的面具。 此時此刻,正午明媚的日光打在他俊秀蒼白的面容上,將他原本掩藏住的容顏映照的無比清晰。 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 ,總是那般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高挺的鼻梁還有完美的唇線,每一寸每一分都是那樣的恰到好處。 曾幾何時,她以為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完完全全都按照她的心意所打造。 可實際上呢? 這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最后夢醒了,留給她的,是漫長且無期的等待,她等了一輩子,卻始終沒有等到那個身影,更沒有等到半句解釋。 花蔭發(fā)出一聲綿長的嘆息,細長漂亮的手指的游移在荀容的眉心,在那里有著有一枚殷紅如血的印記,超脫于她的記憶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東晉嫁衣是白色的評論,渣尋簡單查了查,發(fā)現(xiàn)也有人說是金色尚白,這里我寫的時候就憑主觀記憶寫成紅色了,應(yīng)該并不準確,這里點出來解釋一下,這貨就是個歷史渣qaq,對于這樣的糾錯評論,渣尋還是很喜歡的,謝謝留言童鞋! ☆、第075章:魂使 “這是什么?”花蔭的眼神變得有幾分迷離,旋即她果斷的搖了搖頭,十分肯定的開口:“你不是我的容郎,不是……” “阿蔭,你聽我解釋。”荀容艱澀的從喉嚨里發(fā)出聲音,卻見到花蔭十分決絕的轉(zhuǎn)身,毫不猶豫的向著門外走去。 “阿蔭!”荀容低吼一聲,伸手用力抓住花蔭細瘦的手腕。 “我們從頭來過吧,有了鏡花水月,我們就能從頭來過,阿蔭,我知道錯了的,我知錯了的!” 他的手抓得緊緊的,害怕一個疏忽就被掙脫,掌心中傳來的體溫正在提醒著他,這便是他的全部,一旦失去,便會萬劫不復(fù)。 “錯?”花蔭終于回眸,笑容有些凄然,“郎君錯在何處?” “阿蔭……”荀容蹙眉,漂亮的桃花眼中已是寫滿了絕望。 花蔭視若無睹,目光更是看也不看荀容。 “郎君沒有錯,郎君身為晉臣,自然要為了晉朝的百姓滅我族人,國仇家恨,郎君又有什么錯呢。” 荀容身子又晃了幾晃,這些話,都是他當初離開時說的,卻沒想會有一天,原封不動的被送還回來。 明明時過境遷,相隔百年之久,可這些話卻仍舊如同利刃一般,割裂凌遲著他的心臟。 看到荀容的臉上浮現(xiàn)出驚恐和絕望的神色,花蔭卻仍舊無動于衷,她只是垂著眸,低低的嘆息道:“容郎,我在奈何橋邊等了無數(shù)個十年,只是希望能夠等到你的一聲解釋,一句認錯,可事到如今,當我真的聽到這句話,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 說到這里,她終于抬起頭,望著荀容澀然一笑:“因為我的心早已經(jīng)跟奈何橋邊的那具身體一樣石化了,你便是還了我的魂,又能如何呢?我仍舊不過是一具行尸走rou而已。” 語畢,花蔭抬起手,細瘦纖白的胳膊暴露在日光中,將上面細細密密的血點映照的愈發(fā)清晰。 “我原本還奇怪為什么我傷口處的血總是一流出就會凝固,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花蔭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充滿了諷刺:“容郎啊,你洗掉了我的記憶,就是想要從頭來過么?可是……我不想了,也不愿了,我們二人糾纏了百年,便就此放過吧。” 她說就此放過! 她竟然要自己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