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你不是剛睡醒嗎?累什么?我陪了你一天剛醒就想趕我走?” 許田抿了抿嘴,半晌才說:“那你要回去休息嗎?” 駱紹鈞一聽這話,一肚子的氣跟打在棉花上似的,偏偏許田這小家伙眼神真誠得很,一雙眼睛里明晃晃地要趕他走。 駱紹鈞提著氣,心里有些不舒坦,一把抓過了柜子上掛著的衣服搭在臂彎里,憋著一口氣故意道:“我走了。” 許田看著駱紹鈞,覺得他似乎在生氣,卻想不出他為什么會生氣,難道是擔心醫藥費? 他仔細地在心里算著,每個月家里給他寄一千五,扣去基本的生活費只能攢下幾百,手術費和住院費加起來應該要好幾千,不知道駱紹鈞能不能讓他慢慢還。 雖然駱紹鈞看上去有些兇,但之前還熱心地帶他來醫院,就算他拿錯了杯子也沒有生氣,說起杯子,現在他們倆的杯子還是顛倒的,不知道駱紹鈞發現了沒有。 許田又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現在身上的錢不夠,醫藥費能不能慢慢還給你,一個月還你五百……” 駱紹鈞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瞪了過來,許田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縮回了被子里,害怕地看著他,一邊琢磨著一個月五百會不會太少了。 如果早上不吃早餐的話,應該還能省下一百來,又繼續道:“一個月、一個月還你六百,好不好?” 駱紹鈞蹙眉,看了許田一會兒,見他整個人都往被子里縮,就差整個人都埋進去了,郁結在胸口的一團氣怎么也吐了出來。 “隨你。” 淡淡地說了一句轉身拉開了門,走了。 才出門他就嘆了一口氣,有些后悔,都二十六七的人了,怎么還像個愣頭青一樣動不動就生氣? 他整理好情緒,穿上外套,重新扣好扣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轉身走了。 許田其實精神很好,今天下午睡了太長時間,根本睡不著。 駱紹鈞一走,病房里安靜下來,他倒是放松了,摸出放在床頭柜里面的手機先給郭老師打了電話。 “是的,已經沒事了。對了郭老師,我住院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訴我家里?” “我怕他們擔心,只是闌尾炎,過兩天就出院了。嗯,謝謝您,我會好好休息的。” 簡單地說了一會兒,許田就掛了電話。 許田在家里的位置其實有些尷尬,爸爸早在十多年前就出車禍死了,許田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一直到十六歲的時候奶奶過世,才被許母接到了現在的家里,只不過那時候許母已經再婚,還生了一個meimei。 繼父不喜歡他,許田還記得又一次自己不小心把一瓶酒摔了,被他狠狠甩了一巴掌,臉上的紅印腫了三天才消下來。倒是那個九歲的meimei很喜歡他,有時候還會悄悄給他塞東西,說是mama給的。 好在搬過去的時候在念高中,可以住校,一個學期也回不了家里幾次,等到一畢業他就特意選了一個遠一點的城市,打算以后一年回家一趟,等畢業了還能給家里送錢。 他想得很好,就是mama覺得對不起他,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在外面一個人不要惹事。 許田覺得有些熱,正準備掀開被子,突然想起了剛才駱紹鈞的話,又重新蓋好。 如果被mama知道他住院了,一定會送錢過來,到時候繼父又會不開心。 還是攢錢慢慢還好了。 他看著潔白的天花板發呆,握在手里的電話突然震動了一下,發出好聽的叮咚聲。 許田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只寫著一句話:“二十四小時之內什么東西都不能吃,水也要少喝。” 許田愣了愣,有他電話的人幾乎十個手指頭就能數過來,郭老師和蔡斌他們都不喜歡發短信,再說自己也有他們的號碼。 “請問你是哪位?”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 沒過幾秒鐘,對方又回復過來,語氣顯得很輕松。 “你不是要累了嗎?怎么還不睡?” 許田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地問:“你是駱紹鈞學長嗎?” 對方沒回答,淡淡地回復了兩個字。“你猜。” 許田微微蹙眉,看著屏幕上的兩個字。手機是幾年前的舊款了,光線很亮,刺得他眼睛一陣干澀。 許田揉了揉眼睛,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還是那個人。 “終于完整地叫對了我的名字,沒有偷懶。” 許田頓時松了一口氣,剛才駱學長出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他還在擔心是不是生氣了,現在看到和平時一模一樣的語氣,終于放心下來,又想起了還錢的事情,抱著手機準備和他說一說。 字才打到一半,手機又震了。 “我到家了,你快休息,餓了也不能吃東西,等我明天過來給你帶好吃的。” 許田又一個一個把打好的字刪了,重新回復了一句:“不用了,我明天可以出去買。” 屏幕上的圓圈轉了幾圈,顯示短信已經發送成功,許田抱著手機等了一會兒,對方卻沒有回復了,也不知道駱學長看到沒有。 過了幾分鐘,他又拿過來看了看,還是沒有回復。 他現在傷口還有疼,不敢隨便翻身,干脆就把手機放在枕頭下面,時不時地拿出來看一看,卻還是一直沒有回復。 應該是看到了吧?許田暗暗想著。 許田住院的地方是市中心醫院,這里的床鋪經常是滿的,許田住進來的時候剛好前幾個人出院了,空了一段時間。 當天晚上到了半夜,外面就鬧哄哄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病人被推了進來,腳上打著石膏,高高地吊起來,臉上還帶著烏青,聽護士說是半夜的時候出車禍給撞了。 許田本來就不困,看著隔壁床的病人瞪大了眼睛。 他對于爸爸出車禍的記憶并不多,唯一記得的就是mama抱著他去了一趟醫院,爸爸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和眼前這人很像。 一夜無眠。 清晨的時候護士來看過他一次,打趣著問許田駱紹鈞的事情。 許田的病服被撩開,就連褲子也被向下拉了一些,露出右邊下腹的傷口,年輕的護士低頭仔細地檢查著。 許田紅著臉望著天花板,結結巴巴地回答:“駱學長不是、不是我的哥哥。” 護士笑了起來,低頭在病例本上記錄著,揶揄道:“昨天看他這么照顧你,我還以為你們是兄弟呢?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好好照顧你,不準你偷吃東西。” 許田漲紅著臉,沒有說話。 護士笑著對他道:“你是昨天上午進來的吧,等到下午就能吃東西了,不過只能喝粥。如果感覺傷口不是很疼,可以下床走一走。” 許田將衣服重新蓋好,拉上杯子,聲音很小。“好的,謝謝。” 護士對他微微一笑,這時候隔壁床的人突然哼一聲,她連忙跑了過去查看。 許田被那聲痛苦的低哼嚇了一跳,盯著床上的病人無意識地掙扎著,護士過去掀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將他的被子重新蓋好,轉頭看到許田的目光,安撫地笑了一下。 “別擔心,這是正常情況。” 床上的病人再次恢復了平靜。 許田昨晚上沒怎么睡,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等到中午的時候才被吵醒,是隔壁床的親人。他們正坐在床邊罵著什么,高亢的聲音把許田從夢中一下拉了回來。 許田拿出枕頭下面的手機看了看,已經十一點了。 他掀開被子小心地挪動著下了床,打算聽護士說的走一走,病房里那幾個病人家屬還在罵人,許田聽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罵病床上還沒醒過來的人。 他有些不解,但看他們兇神惡煞的樣子有些害怕,就扶著墻慢慢踱出了病房。 中午的時候醫院人不多,他沿著走廊走了走,傷口有些疼,但還能忍耐。既然護士讓他走,應該是對他傷口恢復有好處,多走兩步應該就能早一點出院了吧,聽說住院病床的錢挺貴的。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盡頭,許田摸了摸身上,竟然還帶著錢,就打算下去把飯也買了,餓了一整天,肚子空蕩蕩的。 才剛邁出一步,口袋里的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 一接通,駱學長有些低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在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駱學長:伐開心,許田趕走我。 許田:伐開心,欠了好多債,感覺換不清了怎么辦?慌張駱學長:伐開心,好想告訴許田,根本不用還錢,只要讓他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做一些只要一詳細描述就會被鎖文的事情就夠了! 許田:我還是還錢好了…… 百度過,闌尾炎手術費用一千左右,加上醫藥費、住院費一切費用大概三四千,許田不告訴家里人,拿不到醫保卡,所以錢多沒毛病。 第9章 一張好人卡 駱紹鈞很不高興,好不容易花了一個早上把這兩天的問題解決了,還沒到中午就不顧助理郝帥探究的目光提前下班,特意買了清淡的粥帶過去。 一推開房門,里面鬧哄哄的,許田人卻不見了。 他把粥放在桌上,給許田去了一個電話,得知他竟然要出門自己去買吃的,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狠狠瞪了一眼那幾個吵得他頭疼的病人家屬,耐著性子說:“你在那里別動,我現在就過去。” 偏偏小家伙遲鈍得不行,還結結巴巴地說:“你不用、不用過來,我買完就回去了。” 駱紹鈞提著一口氣,咬緊牙,又重復了一遍:“一步也不準動。” 許田不吱聲了,看樣子嚇了一跳,駱紹鈞又放軟了聲音。 “你乖,別亂動扯了傷口,還想再縫一次線嗎?”糖和鞭子一把抓,還順口嚇唬了他一下。 “不想。”許田在那頭頓了頓,果然軟軟地回答:“我不會亂動了。” 駱紹鈞終于滿意地露出一個笑容,打開門大步朝著走廊盡頭走去,一邊道:“傷口還疼嗎?” 許田站在臺階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傷口,還有些疼,卻說了一句“不疼”,有些著急地解釋:“我剛剛走過來的時候一點都不疼,真的。” 駱紹鈞低笑了一聲。“現在知道害怕了?別騙我,醫生都和我說了,開刀的傷口要疼好幾天呢。” 許田垂著腦袋。“對不起。” 駱紹鈞已經看到了許田,對方顯然還沒有發現他,他干脆在他身后站定。 “和我說對不起做什么?身體是你的,要重新縫針的也是你。” 許田被他說得好像待會兒回去就要重新縫針了,更加緊張起來。“不會真的要重新縫針吧?” 駱紹鈞懶洋洋道:“你說呢?” 聽了駱紹鈞篤定的語氣,許田更著急了。 “我走路的時候很小心,雖然有一點疼,但是……但是是護士讓我出來走一走的,應該不會有事吧?” 駱紹鈞看著背對著他的人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心里喜歡得緊,不忍心再繼續欺負他,直接上前幾步抬起手在他頭頂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