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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聞說在線閱讀 - 第80節

第80節

    慕疏涼聲音依舊清晰,卻漸漸低了下來,云衿雖不能開口也不能回頭,卻還能夠好好地聽在心里,但說到后來,她心中才倏然驚覺,慕疏涼的話越來越不對勁了。

    那些話不像是之前那般的閑聊,卻像是在交代著什么。

    她原本就難看的面色,瞬時變得更加蒼白,她迎風竭力睜大了雙眸,更加拼命般催動體內力量,想要更快一些,更快一些到達空蟬派。

    風聲在耳畔不住呼嘯,身后的人聲音在風里依舊清晰:“可惜蘊華劍斷了,我也沒辦法再鑄一把劍給你了……你回空蟬派以后,找梅師伯要一把劍吧。你一定沒去過劍池,梅師伯從前是個鑄造高手,這天底下如今厲害的兵刃多是出于她手,劍池里面千百把劍,隨便一把拿出去都能賣個好價錢。”他語聲帶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隨之又道,“不過劍池里的劍也不是最好的,真正的好劍在劍池旁的密室里,你進去以后挑最不起眼的劍,梅師伯最喜歡故弄玄虛,越難看的劍其實越厲害。”

    “還有小師叔,他現在是你師父吧?”四周風聲似乎更大了,云衿險些聽不清慕疏涼的聲音,“梅師叔一定讓你自己看書,沒有教你劍法吧?他也是個故弄玄虛的高手,說是讓你看完了書再教劍法,其實就是懶,你以為他成天縮在陵光宗練劍,其實他什么也沒做,你多找他磨磨,他肯定教你。”

    “空蟬派留下的人不多了吧,靳霜那個姑娘是個死心眼,就算所有人走了她也不會走的,她無父無母是被梅師伯養大的,她把那地方當她的家了。”

    “還有聞思,他是符法天才,我雖然會的東西多,但符法方面也不如他,不過他太正經了,我記得小時候我用雷符去池里劈魚,被他拿白眼看了幾天。”

    “李壁這人看起來冷冷清清的,其實是個小心眼,他剛入門的時候跟我比過一次劍,被我把劍打飛了,后來在我門外守了一個月,天天嚷著要我跟他重新打過,我就沒見過這么死心眼的家伙。”

    說完這些話,慕疏涼再次咳嗽起來,云衿感覺到對方脊背隨之輕顫,感覺到那瘦骨嶙峋的身軀靠著自己,不覺渾身發冷。

    體內的力量不住流失,云衿悶哼一聲,嘗到了喉中的腥咸。

    風聲忽的小了下來,兩人身下的白龍身軀微微顫動,終于支撐不住,緩緩化作虛無的光點。

    云衿心中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眼看白龍化作點點熒光慢慢消失,眼看身軀隨著狂風墜落而下,只覺得心也隨之下沉,沉到了不可見底的深澗。

    疲憊與無力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云衿驀然回身,只來得及在失去意識之前,將身后蒼白消瘦的人緊緊擁住。

    54.五四章

    早春已過,籠罩大地的寒氣卻并未被帶走,冰冷的寒風中,席卷著淡淡的血腥之位,自不遠處城闕飄入山林之間。

    山林里小溪邊正蹲坐著一名十來歲的少年,他穿著一件不知從何處扒來的破舊長袍,袍子拖及地面,下擺早已被磨得破損不堪,臟亂的掛在身上。

    他的名字叫做鳳肴,原本是塢城城主家的少爺,但因為近年來戰事混亂,鳳家派出人手對付鬼門與無憂谷等邪派勢力,卻未料到幾名親信卻在戰場之中倒戈相向,這才導致鳳家大敗,塢城失守,許多人在這場戰斗中流離失所。

    而那幾名影響了這場戰斗的,背叛鳳家的親信,原來是久遠以前十洲所安排在中原的人。

    當初這些人本是作為援助從十洲來到中原,幫助眾人對抗魔界,卻沒有想到,許多年過去,他們成了中原最可怕的敵人。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很多,他們從十洲而來,存在于中原各處門派之中,許多人早已經成為了各派的頂梁支柱,甚至門派首腦。誰也沒有想到,當年的那些人,會反過來成為如今中原最大的敵人。

    這些事情,鳳肴也是后來才知道的,鳳家大敗,只剩下他一人逃出,這一年來他在塢城四周徘徊不肯離去,看來已徹底成為了無數流離失所的乞丐中一員,但只有他知道,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從來沒有放棄過趕走十洲人,為鳳家復仇。

    但如今,他仍舊是個手無寸鐵的少年乞丐,關于復仇,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蹲在溪邊,用水囊接了一壺水,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手探進溪中,清洗著手上一天下來積染的塵垢。

    他洗得很認真,就如同當初還是鳳家小少爺那時候一樣,他希望自己永遠是干干凈凈的模樣,縱然已經失去一切,縱然白日里只能四下乞討果腹,他也不認為自己就是一個乞丐。

    溪水潺潺,流淌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淺淺的小溪倒映頭頂月色,便見得銀白的圓盤在水中搖曳浮動,靜謐且輕柔。

    鳳肴抱膝在旁坐下,看得有些出神。

    隨即,一道比月色還耀眼的銀光突然掠過水面,閃爍出不屬于長夜的絢爛色彩。

    鳳肴怔住,他視線隨著那反射著迷離光色的水面往天際挪去,便見深藍夜空之上,一道寬廣巨大的銀色光弧自天際中央延伸著墜落而下,那銀光璀璨而絢麗,一路在夜空中擴散飛灑,比煙花更美,比月光更盛,就像是漫天星辰突然之間同時傾覆而下,點染了整個夜晚的顏色。

    然而這般亮色,不過存在一瞬,一瞬之后,那道銀光匯聚成一道細小的弧線,墜落至山林深處,再不復見。

    鳳肴看得呆住,一時間竟不知方才所見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

    直到沉悶而巨大的聲響自山林深處傳來,驚起夜晚棲息于林中的鳥兒,頓時間群鳥振翅而飛,山林突然躁動起來。

    山林四周沒有什么人,此處陰冷,眾人寧愿擠在城外的破廟中取暖,也不會來這里,只有鳳肴不愿臟著身子入睡,才會每天夜里趕來此處清洗。

    所以此刻這山林里,除了鳳肴,也沒有人察覺這番動靜。

    他怔在原地半晌,想著方才那動靜,忍了半晌,終于沒有忍過心底的好奇,拎起水囊,幾步朝著方才光芒墜落的方向沖去。

    林子不算太大,路也不算難認,鳳肴在此逛了一年,早已經對這里無比熟悉,不過片刻之間,他便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山林的一處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大坑,里面有幾棵樹塌下來了,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枝頭樹葉隨風還簌簌的響著,林中的落葉因這般動靜而被驚起,飄灑著再度墜下,而也從落葉飄灑的縫隙中,鳳肴看清了其中的情形。

    方才那一陣動靜極大,從那樣的高空中墜落下來,不管是什么,肯定都是粉身碎骨,然而讓鳳肴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此時他所見到的,卻是兩個活人。

    這兩人乃是一男一女,雖滿身狼狽,卻的確是活人。

    他們雖然活著,但在鳳肴看來,離死也并不算遠了。

    這兩人渾身都是傷,衣服上還染著大片的鮮血,其中那女子已經失去了意識,軟軟地靠在男子身上,那男子倒是還清醒著,只是他看起來比那女子還要凄慘些,他將那女子護在懷中,看著天空靜靜喘息著,胸口起伏卻小得可憐,他身上的衣衫滿是破爛的血口子,鮮血從其中不斷滲出,不多時,便在身下積起了一片血泊。

    鳳肴不敢上前,身形隱沒在樹影之中,靜靜地看著這兩人。

    然后他看見那男子有些費力的挪動身子,一番動作之下,更多的鮮血滲出,他卻仿佛毫不在意,只艱難的坐起身來,低頭小心看著那女子。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過了片刻,似乎是確定了什么,那男子才終于松口氣般嘆道:“睡著了啊。”

    隨即,他又仰起頭看著天空,有些悵然的喃喃道:“我還沒有說完呢……你怎么就睡過去了呢?”

    他這番話很輕,不像是在與那昏迷中的人說話,倒像是自言自語。

    鳳肴小心觀察著那人,此時林子被砸出一片空地,樹葉也再遮不住月光,月輝鍍滿此間,將那男子的輪廓描摹得更加深邃。鳳肴這才發覺那人雖是狼狽,五官卻生得極為精致,眉間眼底每一筆都像是被墨畫點綴,自有風骨。

    山林間寒意更濃,那坐在紛紛落葉與血泊中的男子突然掩唇劇烈咳嗽起來,夜里的靜謐被這咳聲揉亂,鳳肴看著這幕,不覺放大了膽子,往那人走了過去。

    “你……沒事嗎?”鳳肴扶著樹,神情復雜的看著他。

    那人聽得聲音,忽而回過了頭來,待見得出聲的是個半大的孩子之后,神情才稍稍變了些。

    鳳肴覺得那人的神情有幾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