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同時墜下的還有被蘊華劍削落的果皮,他們接二連三的墜在一旁,慕疏涼看也未看,手里捏著被削得光滑漂亮的果子,只盯著云衿道:“蘊華劍是這么用的,他也告訴你了?” 云衿:“……沒有。” 她怔了片刻,隨即也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位大少爺方才不肯吃東西,并非如他所說那般在擔憂什么——只是因為這東西沒削皮而已。 云衿視線從那果子挪開,再次回到慕疏涼的身上,眼前的人笑意還在,卻似乎又有了些不同。 第三四章 眼前的情形莫名的有些古怪,還有些沉默。 兩個人相互對視著,似乎都想要等待對方先開口,然而此事說來話長,一旦開了口,就得打破一些東西。 林間的樹葉晃了晃,地面的落葉也被席卷而起,慕疏涼在這一陣微冷風中攏了攏衣裳,輕輕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這四個字可以解釋許多事情。 他是慕家的主人,是空蟬派大師兄,他知道很多事情,也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云衿的手中有密室的鑰匙,她與黑衣交談過,所以黑衣將密室交給了她,慕疏涼不在的時候,定是云衿在與那三名內應聯絡。十洲不是什么好對付的人,這密室當中的東西分量也比旁人所知道的要重得多,普通人不會答應黑衣的請求,而黑衣也不會隨意信任一個普通人。 想通了此節,慕疏涼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問題,他抬眸道:“你是誰?” 這個問題聽起來有些奇怪,因為云衿自一開始,就告知了他自己的名字和來歷。 但云衿知道他要問的是什么。 云衿神色微肅,認真道:“我姓蕭,蕭云衿,清山蕭家人。” 聽得云衿這話,慕疏涼眸中光色忽變,似乎想起了什么。 云衿接著道:“多年前,十洲屠蕭家滿門,如今……只剩下我一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依舊平靜,平靜得像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 慕疏涼見過這種情緒,如果一個人將一些痛苦的記憶牢牢刻在心里,他便會時常記起,時常將此事告訴自己,時常提醒自己,長此以往,再提及此事,便不會再有任何情緒。 因為所有的情緒都已經被積壓進了心底,等待著徹底爆發的一天。 慕疏涼再一次明白了。 “你想報仇。” 云衿輕輕頷首,隨即卻又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如今首要之事是護師兄你離開此地。” 現在的確不是時候,雖然他本應有些事要去做,但云衿說得對,現在不是時候。 慕疏涼忽而又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依舊如春風般柔和,他說:“好。” 隨即,慕疏涼斂去了情緒,坐直了身子很快道:“此地西邊是亂石灘,灘上有巨石林,而右邊是樹林,林子蔓延至海島最東方,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里是十洲當中的流洲,而方才那些使軟劍的流洲弟子也證明了我的猜測。” 慕疏涼果然早就心中有數,不過方才一直隱瞞不曾說出來而已。 云衿安靜的聽著,雙眸卻一直落在對方的身上不肯移開半分。 慕疏涼在旁人看來一直是溫潤有禮的空蟬派大師兄,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喜歡笑,笑起來叫人如沐春風,眼底滿是真誠。慕疏涼的笑意不假,所以能夠讓人感覺舒服,但這時候云衿才發現,慕疏涼或許并不是這樣喜歡笑的。 他此時就斂去了所有笑意,眉角輕輕挑著,語氣顯得有些隨意,“十洲相距不遠,旁人或許不知道,這十處島雖是分立海上,其實卻是相通的,只是這十處島分別是兩兩相通。其中聚窟州距離中原最近,十洲眾人出島,也是從此地坐船離開,后面依次是流洲、炎洲、生洲、祖洲、長洲、元洲、玄洲、鳳麟洲,最后是瀛洲。” 慕疏涼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輕輕往身旁掃去,蘊華劍便自鞘中飛出,順著慕疏涼的話,在地面間掃蕩落葉,劃出了十洲的位置。 云衿很快看了明白。 海上雖有十洲,但這十洲卻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居于最西方的聚窟州,而自聚窟州越往里,離中原陸地便越遠,想要離開便越難。 慕疏涼看了一眼云衿神色,知道她聽懂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又抬手指向其中一處道:“好在我們現在是在流洲,距離中原不過只隔了一座聚窟州,我們現在需要去島上東南方,那里有通往聚窟州的路。雖然可能會遇上些麻煩,但我們只要動作夠快,在其他島的高手趕來之前將它解決,那就不是什么□□煩。” 不久之前,慕疏涼還滿臉無奈的說是自己拖累了云衿,說不知要如何離島。如今他信手一指,卻已經將全局說了個透徹,他看起來甚至十分篤定,他們一定能夠平安解決一切問題,離開此處。 云衿神情有些復雜,慕疏涼久久沒聽見回應,抬眸瞥見云衿神色,這才不疾不徐道:“說得差不多了,我們再休息片刻,便順著這樹林往東南方去。” “師兄。”云衿喃喃道:“為何你一開始不肯說出此事?” “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慕疏涼輕聲道,“在中原正道,知道得太多,想得太多,是無法領導眾人的,因為他們會怕我。” “他們需要的是宅心仁厚,有事能夠擋在人前,無事能夠撐在身后的高手。” 方才慕疏涼待云衿有諸多隱瞞,便是在顧慮此事。 云衿知道,他說得不錯。 中原眾人之所以會認同慕疏涼,因為他在旁人看來,是空蟬派溫潤有禮的大弟子,是慕家宅心仁厚的家主,為整個正道殫精竭慮,為眾人奔波勞苦,若旁人知道他了解十洲的一切,他在三大勢力皆安插了自己的眼線,他知道無數旁人不知道的秘密,那么縱然眾人敬他,卻也必然會怕他。 城府如此之深,又怎能不怕。 慕疏涼這般說著,很快又道:“不過既然你是自己人,我就不必再隱瞞了。” “自己人”三個字,落在云衿的心間,卻蕩起了別樣的漣漪。 她似是驚了片刻,隨之微微別開眼,靜思片刻,又道:“師兄,你……” 她話音未落,聽見身前的響動聲,不由得重新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