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嚴柏宗抿緊了嘴唇,臉色盡是痛惜和鄙夷:“你去,沒人管。” 祁良秦瘋狂地和別的男人親熱,還拍了照片發給嚴柏宗,以此報復他。他在墮落中瘋狂,流淚,感受到快樂和痛苦,幻想著自己親熱的男人是嚴柏宗。 “嚴柏宗,嚴柏宗,你不知道我多愛你,你都沒有心么?”他說。 嚴柏宗是有心的,但是嚴柏宗的心不是他的。 祁良秦一整天都沒有吃飯。 祁良秦去酒吧,是五一黃金周的第一天。這一天祁良秦一整天都沒有吃任何東西,他一直在房間里踱步,心里隱隱有些興奮。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啊,不只是小說里祁良秦的第一次,也是他的人生初體驗。他只有緊張,緊張遠勝過他的傷感或其他情緒,他坐立難安,握著拳頭來回走。 其實沒有什么,他已經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設。他沒有道義和責任要為任何人守身如玉,他是自由的,就連他名義上的愛人嚴松偉也鼓勵他多交朋友。他是正當年輕的男人,他不可能為了嚴柏宗做一輩子老處男。 他不要過那樣的生活。如果他注定孤獨一生,得不得相愛的人,那他寧愿做一個潘金蓮,也不要一輩子苦澀煎熬。這是他的愿望,如今他可以實現了。 打定了主意,祁良秦便出了房間,趁著沒人注意,找到了嚴柏宗。 自然還是那種癡情又狠毒的戲碼,他威脅嚴柏宗自己要出去亂搞。家人就在客廳,走廊里的嚴柏宗不敢大聲說話,只是惡狠狠地說:“你去,沒人管!” 祁良秦貼著墻,說:“好,你等著!” 嚴柏宗立即就朝外頭走,這些小說里寫的戲份都已經完畢,接下來他就要出門。祁良秦忽然心里一顫,壓著聲音叫道:“嚴柏宗!” 嚴柏宗回頭,看他,祁良秦怔怔的,心里莫名一酸,說:“你……你要不讓我去,我就不去。” 他說完,睜著眼睛看著嚴柏宗。 第33章 他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小說里雖然沒有,但他并不是不能說。 小說寫的都是一天當中主要的事情,很多留白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充實。在小說沒有寫到的地方,他說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影響接下來的劇情。 但是如果嚴柏宗說不要去呢,他難道就不去? 他問的這一句或許是沒有意義的,或許不過是垂死掙扎。嚴柏宗看著他,面孔在昏暗的走廊里看不清晰,他頓了一下,沒有理睬他,便走了出去。 祁良秦吁了一口氣,似乎是酸澀,也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他靠著墻,深吸了幾口氣,仰著頭,仰了好一會,才也走了出去。 “良秦今天晚上還要出門么?” 祁良秦點點頭,“嗯”了一聲,嗓子有些喑啞。 “外頭要下雨了好像,悶熱的很,出門記得帶把雨傘。”春姨說。 祁良秦點點頭,春姨拿了一把紫色的雨傘給他,嚴老太太問:“自己沒傘么?” 祁良秦窘迫地搖搖頭,嚴老太太說:“一個男人,打那么花俏的傘多難看,你用你大哥的傘吧,他今天晚上不出門。” 嚴媛接著指了指門口:“黑色那把。” 祁良秦鞠了一躬:“謝謝大哥。” 嚴老太太就笑了,說:“你這是干嘛呢。” 祁良秦笑了笑,說:“媽,那我走了。” “別回來太晚,你跟松偉一樣,十點之前必須到家。” 祁良秦點頭,聽嚴媛說:“媽我覺得你這個門禁不好,現在的年輕人哪還有被管的這么死的,十點,十點夜生活才剛開始。” 祁良秦一邊朝門口走,一邊回頭看嚴柏宗,嚴柏宗坐在沙發上,似乎在玩手機。他抿了抿嘴唇,彎腰拿起嚴柏宗的那把傘。 就是一把傘,因為是嚴柏宗的,也叫他覺得和別的傘不一樣。 外頭的風都是悶熱的,叫人喘不過氣。他在街上走著,心想他要步行到酒吧,這樣他就可以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讓嚴柏宗反悔,打電話告訴他說,叫他不要去。 南城的夜晚很美,草木蔥郁,燈色迷離。風起來的時候,樹葉嘩嘩響,這條寧靜的街道上車流很少,行人也不多。 其實他不該有太多的幻想。就像他以前逛街,碰到很多帥哥,就心猿意馬地想,這帥哥要是他的該有多好。但他自己也知道這些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什么用,只會叫他失落。 就好像他明知道這八十章的內容里會發生什么事,嚴柏宗是如何無情,他想得再美也都沒有用。 只會叫他失望。 這些其實都沒有什么,他不是少女,以前看文的時候,底下一堆女孩子說太虐了受不了,他也不覺得這有什么虐的。這就是生活啊。人生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愛情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本來就不是人人都能一帆風順,甜寵無邊。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立即掏出來,甚至來不及看屏幕,就接通了放在耳邊:“喂?” “良秦,你干嘛呢?” 他心里一黯,不是嚴柏宗,而是嚴松偉。他的語氣幾乎是無法掩飾的失望,前面綠燈亮了,他一邊穿過馬路,一邊說:“我出來玩啊。” “跟誰?” “你干嘛問這些,不是你說的,讓我多出來和朋友玩么?” “剛大哥跟我打電話,說……” 嚴松偉欲言又止,祁良秦停下腳步,站在樹下:“他說什么,說我?” “他說你出去見人了。他雖然沒說的很明白,不過我懂他的意思……你不是沒對象么?” “我出來約炮啊,”祁良秦語氣帶了一點怨念:“他管的可真寬。我可沒告訴他我出來約人。” “你肯定是露出什么馬腳了,我哥才會懷疑你啊。我說你也注意點,雖然我不反對你出去見人,可你也不能搞得我像是戴了綠帽子,不然我怎么面對我哥。這樣,我等會給他打個電話,就說這事我問了你了,你也說了,是見咱們共同的朋友周彤,統一好口徑,回去別說漏了嘴。” 祁良秦腳尖踢著石子兒:“知道了。” “那什么,還有……”嚴松偉咳了一聲:“保護好自己,記得安全措施,別別人一哄你,你就什么都忘了,在外頭長點心眼。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祁良秦輕聲笑了出來,點頭說:“知道了,謝謝你。” “謝什么,”嚴松偉在電話那頭失聲笑出來:“祝你玩得愉快,我也到夜店門口了,掛了。” 掛了電話之后,祁良秦突然看到手機的電量快沒有了,他竟然忘了充電了。那等會嚴柏宗打電話過來,他手機要是沒電自動關機了怎么辦。想到這里他趕緊把后臺所有的應用都關了,希望能省點電。 離同志酒吧還有很遠,那酒吧尺度很大,為了不太顯眼,開在比較偏僻的郊區,要過橋。他上了橋,趴在欄桿上看了一會,江面上風特別大,吹的他頭發亂七八糟。可能是江面上風太大了,又帶著水的涼氣,叫他渾身都涼颼颼的,竟然有點想打退堂鼓。 他趕緊一路小跑,跑過了那條橋,下了橋之后他卻懵了。 他是個路癡。 他需要導航。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電量,還有百分之十八。他飛快地打開地圖,選了導航方式,手機里一個溫柔渾厚的男聲說:“前方一百米,左轉。” 于是他就直走,結果走了沒幾米,手機語音又說:“前方一百五十米左轉。” 他愣了一下。 怎么他走了幾步,反倒距離越來越遠了,難道是定位不準確? 他一邊想著一邊往前走,朝前看了看,并沒有看到任何的路口,大概又走了幾米遠,手機提示說:“前方七百一十米,右轉。” 他就懵了,心里甚至有點生氣,這地圖導航到底準不準!為什么提示都不一樣。他所幸將手機鎖屏,裝進褲兜里,直接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機語音忽然提示說:“請左轉,請左轉。” 祁良秦簡直要火冒三丈,左邊就是馬路,難道要他穿馬路么!他氣的掏出手機,將語音導航關了,自己看了看地圖,然后用指南針對了對方向,他打算不靠導航,自己走。 風開始大了起來,淅淅瀝瀝的雨落下來,他趕緊撐開傘,沿著路邊走。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少,這是很僻靜的一條路,后來路燈也越來越遠才有一個,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走錯了路。 他只好又將手機掏出來,按著地圖走,繞繞轉轉,走的腳都疼了,終于看見了那家酒吧。 他撐著雨傘,站在街道對面,看見很不起眼的一道門,閃著彩色的光。進進出出的只有極少數的女人,剩下全都是穿的時尚的男人,老老少少都有,外頭停滿了車子。 這就是同志酒吧。 他生平第一次見到同志酒吧,這竟然叫他畏懼。 好像是要被人揭穿一樣的恐懼,他缺少面對自己是個基佬的勇氣,他已經習慣混在人群里,做一個普通的直男。他看著路上的車,慌慌張張地穿過馬路,站在不遠處看著酒吧的門。 正在猶豫的時候,旁邊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他嚇得趕緊扭頭去看,就看見右前方有個剛下了車的男人,撐著傘朝他走過來。 是王澤。 祁良秦一下子尷尬的不行,木木地站在那里,王澤卻已經走了過來,笑著說:“還真是你。” “我……我來找松偉。”情急之下的祁良秦脫口成謊:“你見到他了么?” “我剛來,不清楚,你來找他啊,我平時沒在這里見過他。” “你常來么?”這話問出來,祁良秦就后悔了。但是王澤沒在意,笑了笑說:“這是我跟朋友一起開的酒吧。” “哦。”原來是這樣。 “要進去么,我幫你問問看。” “不,不用了,”祁良秦后退了一步,掏出手機來:“我打個電話給他就行了,你先進去忙吧,我不進去了……” 王澤笑了笑,說:“那行吧,有需要的盡管去后面找我。” 祁良秦看著王澤進去,嚇得撐著傘就跑了,一直跑到酒吧的門都快要看不見了,他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腳踝已經濕了一片,鞋子里面似乎也濕了。小說里沒說他會在這里碰到王澤的事啊,小說里直接寫他進去就勾搭上了一個猛男,詳細的筆墨都放在勾搭上了。 他在黑暗中站著,已經沒有勇氣再進去。 即便他進去了,他真有勇氣勾搭一個陌生人么?跟一個陌生人在廁所里搞? 想一想他就覺得無法接受,覺得可悲又荒唐。同性之間的方式他不是不知道,他雖然渴望男人,卻對這種方式有著本能的畏懼,如果不是他心愛之人,他怎么能夠忍受那樣的疼痛,承受那樣的進攻? 他根本就做不到像小說里的祁良秦那樣豁出去。他撐著傘默默地往前走,心想他在做什么呢。 他被突然而來的羞恥擊中,他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可笑又可憐的事。他雖然穿成了別人,可他如今也是真實的一個人啊,這些事有違他的底線,他怎么可能做到。 他不能和自己不愛的人zuoai啊。性的神圣與美好不就在于愛情么。沒有感情的性,和動物有什么區別。或許別人能接受,可他接受不了。 就算他最后不是和嚴柏宗在一起,是和另一個人,他也要對未來那個人負責任啊。 他撐著傘跑了起來,跑的飛快,雨傘擋不住雨絲,有些淋到他的身上,他需要奮力的奔跑才能消滅自己突然而來的巨大悲哀。都是不對的,這些都是不對的,他默默地想著,一直往前跑,好像奔跑可以讓他離開臟臟的欲望,讓他回歸自己。 潔身自好,甚至封閉自我的人沒有錯,花心風流,對象換了一個又一個的也沒有錯,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觀念。可他不是后者啊,他就是那個寧肯忍受孤獨,也不肯輕易踏出那一步的矯情可笑的老男人啊。 他不是潘金蓮,他是祁梁,他即便換了一個世界,也改變不了自己。 他盡量揀有光亮的地方走,越走光亮卻越少,最后他發現自己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他這個出了名的路癡,又迷路了。他趕緊掏出手機看,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完了,他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路上偶爾路過一兩個行人,撐著傘行色匆匆,他想過去問一下路,又不敢張口,于是磨磨蹭蹭又轉了幾圈。 他發現如果他不問路,他恐怕今天晚上都要在這里過夜了。想到這里,他鼓足勇氣,朝前面過來的一個女孩子跑了過去:“你好,打擾了,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