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娘娘不必憂心,我心中明白,”班婳親手扶著福平太后上了馬車,她站在馬車外,小聲道,“到了別宮后,娘娘不要憂慮,陛下是大度之人,定會善待和親王與安樂公主?!?/br> 福平太后眼中有淚光閃過,對她鞠了一躬,放下了馬車簾子。 “如意,”班婳轉頭看向如意,“你送太后出宮?!?/br> “是?!?/br> 班婳回到大月宮,容瑕還沒有下朝,隨她一起進宮的常嬤嬤走到她面前,把親手熬的養顏滋補湯呈給班婳,“娘娘這是怎么了,宮人惹得你不高興了?” “沒有,”班婳沉默地喝完湯,漱口擦嘴以后道,“我剛才去送了送太后?!?/br> 常嬤嬤笑著十分慈和:“娘娘去送她是對的?!?/br> “一是全了你們的私交,二是彰顯了你國母的氣度。”常嬤嬤跟在德寧大長公主身邊多年,又是大長公主的心腹,所以聽過不少見不得人的陰私。 太后此人除了剛嫁給云慶帝時吃了些苦,之后的日子一直風光無憂,男人最敬重她,庶子庶女根本進不了她的眼,這比大業歷代皇后可省心多了。越是省心的日子,就越讓人性格天真爛漫,看到的黑暗面有限,太后便如是。 “什么氣度不氣度,”班婳垂下眼瞼,笑著道,“嬤嬤你不用把我說得這么好。” 常嬤嬤笑著搖頭:“娘娘很好,就像公主殿下一樣好。” “我不如祖母?!?/br> 常嬤嬤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娘娘不必再想這些,不如看看封后大典上的衣服首飾,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還能讓繡娘改一改?!?/br> 班婳點頭:“好,讓他們呈上來看看?!?/br> “陛下,這樣不妥!”禮部官員跪在容瑕面前,“純明皇后的登基大典規制,是八百年前的舊規矩,此后歷代封后大典便再沒這般隆重過,怎么能在我朝開這個先例?!?/br> “古已有之的規矩,又怎么算是先例?”容瑕不看跪在地上的吏部官員,“皇后替朕打天下付出良多,按照這個規制來舉辦封后大典才不算辱沒她。” 禮部官員沒有想到容瑕竟然會說出這席話,皇后的軍功確實功不可沒,可她終究是個女人,把一個女人抬得這么高不是好事,萬一牝雞司晨…… “爾等顧慮朕心中有數,但皇后不是這樣的人,朕,”容瑕放下手里的筆,定定地看著屋內的幾位大臣,“信她?!?/br> 見容瑕把話都已經說到了地步,幾位朝臣知道再說下去,就要引得陛下不快了,只要應了下來。 “既然諸位大人都沒有意見,就照章辦事,”容瑕緩緩地點頭,面上終于露出了幾分滿意之情。 “周大人,姚大人,”禮部官員叫住剛才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反對話的兩人,“兩位大人不覺得這個封后大典有什么不妥嗎?” “哪里不妥?”周秉安一臉單純的茫然,“陛下不是挺滿意?” “陛下雖滿意了,但是這大典也太隆重了……” “王大人,”姚培吉拍了拍禮部官員的肩膀,“規矩這種東西,只要有據可考就不是越矩。依我看,皇后娘娘驍勇善戰,與陛下同甘共苦,付出良多,按照這個規矩并不過分?!?/br> 禮部官員見姚培吉也這么說,恍恍惚惚地任由他拍著自己肩膀,忽然覺得,大概真的是他大驚小怪了。 朝中重臣對這個封后大典規制沒有半點意見,其他人也不敢有意見。當今陛下不僅有治國手段,朝中的兵權也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朝中的官員都格外聽話。 反正陛下要厚待的是原配發妻,又不是什么小妾妃嬪,加上史上又有先例,封后大典愿意隆重就隆重吧。 禮部官員緊鑼密鼓地位封后大典cao心,各地經過戰亂的州縣也漸漸恢復正常秩序。關于容瑕登基的邸報這個時候才發到各州縣以及周邊各國。 各州縣百姓聽說新帝是那個很好的皇帝,都高興地鼓起掌來。 至于周邊小國,在大業內戰的時候尚不敢亂動,更別提現在新帝已經登基,他們唯一想到的只有馬不停蹄地派使臣給新帝上貢慶賀,借此打探新帝對周邊各國究竟有什么想法。 萬一上臺的這位,閑著沒事就愛到周邊各國打一打,他們日子就沒法過了。 “陛下,您小心腳下?!?/br> 別關在天牢里的蔣洛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激動地撲到牢門邊。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人與他說話,他差點被逼瘋,現在終于聽到人聲,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就算進來的是容瑕,都沒有影響他的興奮。 “容瑕,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br> “戾王接旨。” 這道旨意細數蔣洛數條罪狀,最后賜他戾王的封號,囚禁他終身。 “你不能這么對我,我是皇帝,”蔣洛瘋狂地拉拽牢門,“你不能這么對我!” 容瑕神情平靜地欣賞著蔣洛瘋狂地模樣,在椅子上坐下,直到蔣洛聲嘶力竭后,他才開口道:“戾王,你喪盡天良,朕能留你的性命,已經是看在福平太后的份上,不然朕早就摘了你的項上人頭,以慰生靈。” 蔣洛靠在牢門上,絕望的看著容瑕:“容瑕,你這個偽君子?!?/br> 王德拉開牢門,上前幾巴掌打在蔣洛臉上,隨后用手帕擦著手,笑瞇瞇道:“戾王殿下可不能對陛下不敬,奴婢這雙手雖然缺了三根指頭,但是打人的力氣還是有的?!?/br> “你又是個什么狗東西,也配在我面前叫喚,呸!”蔣洛吐出一口血沫,“世人都說我毒殺了父皇,可是當日你根本沒有接下那瓶毒藥??尚μ煜氯硕假澣蓁θ实拢瑓s不知道我父皇的命,喪在了你的手里?!?/br> 容瑕聽著他的叫罵,沒有出聲。 王德又是兩巴掌扇了上去,打完以后他恭敬地給趴在地上的蔣洛作揖道:“戾王殿下,奴婢早就說過了,不可對陛下不敬。那瓶毒藥奴婢雖然沒接,但是其他太監可是接了,您犯下的罪孽,可不能讓陛下來背?!?/br> “呵呵,”蔣洛狼狽地趴在地上,干脆不起來了,“你跟容瑕狼狽為jian,蒙蔽世人,在我面前,何必在裝作做樣?” “戾王殿下,您又錯了,”王德皮笑rou不笑道,“是陛下懷念先帝爺,又感念奴婢對先帝爺忠心,所以才特留奴婢在身邊伺候?!?/br> “哈哈哈哈,”蔣洛捶地大笑起來,“可笑可笑,你們謀殺皇帝,謀利造反,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天下人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聾了,才會夸贊你這個狼子野心之輩仁厚?!?/br> 王德又不解恨的踹了蔣洛幾腳。 “好了,”容瑕打斷王德,淡淡地對蔣洛道,“若你沒有做下一些讓朕不快的事,今日你還能得個痛快?!?/br> “呸!”蔣洛對著容瑕方向啐了一口。 “杜九,打斷他一條手臂?!比蓁p飄飄的開口,仿佛說的是倒杯茶。 一直站在容瑕身后的杜九站出來抱拳道:“陛下,哪只手臂?” 容瑕沉默片刻,肯定道:“左邊。” 杜九走進牢房,一腳踩在蔣洛左臂上,只聽喀嚓一聲,蔣洛手臂應聲而斷。 “?。 ?/br> 蔣洛痛得一臉煞白,就像是鼓著肚子的青蛙,模樣可笑又可怖。 容瑕欣賞了一會兒他痛苦的神情,起身道:“別讓他死了,走吧?!?/br> “瘋子,瘋子,”不知何時被人帶進來的長青王白著臉,“容瑕,你說蔣洛暴虐,你又比他好到哪兒去?” 同樣被人押著的謝啟臨面色也有些白,但是他看著在勞中哭嚎的蔣洛沒有說話。 容瑕淡淡地瞥他一眼,眼底滿是淡漠。 長青王注意到這個眼神,看得他心底有些發涼,強撐著膽量道:“你這么折磨人,何不給一個痛快。” “朕讓人把你帶來,不是為了讓你看戲的,”容瑕忽然笑了一聲,“若你不出聲,朕倒是把你給忘了?!?/br> 他笑容一斂,“把他綁起來?!?/br> 很快長青王被呈大字型綁在了墻上,容瑕走到墻邊,取下一支掛在上面的弓。彈了彈弓弦,他忽然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就朝長青王飛了過去。 箭頭擦著長青王的手臂飛過,剛好傷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又是一箭飛出,這支箭擦著另外一只手臂,長青王身上又多了一道傷口。 剛才還有膽量與容瑕嘴硬的長青王,此刻臉青面黑抖如篩糠。 “把高旺盛帶過來?!比蓁Π咽掷锏墓拥降厣稀?/br> 高旺盛很快被親衛帶了過來,容瑕指著被綁在墻上的長青王:“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在天牢里待一輩子,二是在他身上射十箭不死。” 見長青王被人堵住嘴捆在墻上,高旺盛嚇得跪在了容瑕面前。 他只是一個擅長箭術的射手,僥幸被人夸為有班元帥遺風,但他自己很清楚,他連給班元帥提鞋都不配,更別提什么遺風。 大業朝雖然已經不存在,但是他卻沒有膽量去傷害皇室子弟。他在地上跪了很久,容瑕沒有任何動容,他明白了過來。 他實際上根本沒有選擇。 顫抖著手射出了第一箭,箭頭有些歪,射在了對方的大腿上。當第一支箭射出去以后,他心里反而沒有那么緊張了,很快剩下的九支射完。 他看了眼已經變成血人的長青王,才發現自己滿身都是冷汗。 容瑕轉頭看了謝啟臨很久,忽然對親衛道:“讓這兩人走?!?/br> 謝啟臨不敢置信地看著容瑕,容瑕竟然會放他離開? 待容瑕離開以后,親衛拿來鑰匙打開他的手銬腳銬,“謝公子,請吧?!?/br> 謝啟臨回頭看了眼奄奄一息地長青王,還有低聲哀嚎的蔣洛,轉身匆匆離開這個昏暗又充滿血腥氣的地方。 懸掛在墻上的長青王看著謝啟臨匆忙的背影,吃吃的笑出聲來,“瘋了,瘋了,容瑕是個瘋子。” 謝啟臨聽到這句話以后,腳下的步子更快,直到跑出大門,跑入了人群中。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才敢大口喘起氣來。 “母親,那個人是做什么的,身上好臟啊。” “快走,別指手畫腳的。” 聽到四周的竊竊私語,他才想起自己現在一身狼狽,身上這件外袍還是容瑕進城那日穿的,上面還沾染上了血跡。 他往忠平伯府走去,來到大門口以后,才看到上面貼了封條,這已經不是他住的地方了。 “啟臨,”一個手拿拐棍的老人在不遠處叫住他,“是啟臨嗎?” 他回頭看著這個蒼老的老人,“父親?!” 為什么父親會滄桑至此?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謝金科顫顫巍巍地走到謝啟臨面前,抹著眼淚道,“走,跟父親回去?!?/br> 謝啟臨扶著謝金科,沉默地點頭。 “王妃?” 石氏放下簾子,面無表情道:“謝家如今住在哪兒?” “好像住在八角巷的一個宅子里?!?/br> 石氏忽然冷笑:“謝啟臨當年若是娶了班婳,便沒有今日這么多事了?!?/br> 沒有班婳,容瑕手里就不會有三軍虎符,更不會得到武將們的支持,這一切的錯誤,都從謝啟臨與班婳解除婚約開始。 可是當年,破壞班婳與謝啟臨婚約的,正是他們石家。 早知道會有今日之果,她當年就該攔著meimei的主意。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她看著熱鬧的京城,這才過去幾日,這些百姓就忘了大業朝,繼續過著他們熱鬧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