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娘娘!”皇后身邊的宮女見她神情不對,忙伸手扶住她, “您要注意身體。” 皇后看著蔣洛, 半晌后痛心疾首道:“洛兒,你讓本宮失望透頂。” “母后, ”連挨了兩巴掌的蔣洛似乎清醒了過來,他跪在了皇后面前,“母后,兒臣我……” “從小你性格就荒唐, 我想著你還小不懂事, 就算有什么事還有太子給你頂著, 現如今太子被陛下軟禁在東宮, 你替陛下監國,做事還如此不穩重, 你是要逼死本宮嗎?”這些日子以來, 陛下對她一直半冷不熱, 兩人夫妻幾十年, 如今卻走到這個地步,皇后心里不是不痛,只是沒有表現在兩個兒子面前。 陛下雖然不重視庶子,可是這并不代表她的兩個兒子就可以肆無忌憚。 “是我的錯,”皇后垂淚道,“這一切都怪我。” 若不是她擔心兩個兒子因為權力起爭端,故意放縱小兒子,讓他沒有爭奪皇位的權利,現如今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二兒子,對站在一旁的謝宛諭道:“寧王妃隨本宮來。” 謝宛諭走過寧王身旁,跟在皇后身邊,但是卻沒有伸手去扶她。皇后在心里苦笑,寧王妃的氣性還是大了些,當年她身為太子妃,卻被惠王妃擠兌,這口氣足足忍了好幾年,直到先帝駕崩,她的腰桿才直了起來。那時候的她,可比寧王妃能忍。 只是這事終究錯在她的兒子身上,她也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娘娘,福樂郡主也太過猖狂了些,”皇后身邊的女官小聲道,“寧王殿下是皇子,是非對錯自有陛下與娘娘來定論,她憑什么來說三道四?” “婳婳與洛兒自小就不合,小時候兩人吵架斗嘴,洛兒仗著年紀大,常欺負婳婳,所以到了現在,兩人還是合不來。”說到這,皇后在心里嘆了口氣,班家這個丫頭她確實比較喜歡,就是那張嘴有些不饒人。 這樣的小姑娘當做小輩寵著也無所謂,若是娶回來做兒媳婦,就不太妥當了。 “奴婢覺得,她不過是仗著大長公主對陛下有幾分恩情,挾恩以報罷了。” “閉嘴,”皇后沉下臉道,“貴人的事,也是你能說的么?” “奴婢知罪!” 跟在后面的謝宛諭抬頭看了眼皇后,皇后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但她嘴上雖不滿意女官的話,卻沒有真正地責罰她。 看到這,謝宛諭不禁冷笑,宮里的人都是這樣,虛偽得讓人惡心。即便是皇后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喜歡班婳,實際上究竟又能有多喜歡?這份喜歡,肯定比不上陛下。 想到班婳剛才對自己說的話,謝宛諭心情十分復雜。 她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班婳還敢當著蔣洛與皇后的面,說蔣洛是一個人渣。 班婳是當真以為,皇后不會對她產生不滿嗎?還是說……她根本并不在意皇后怎么看她? 班婳與容瑕沿著高高的宮墻往外走著,班婳指著一座園子道:“我小時候在這里玩的時候,被蔣洛從背后推了一掌,我整個人都撲進了草叢里。” “后來呢?” “后來我就狠狠踹了蔣洛一腳,踹完就哭,邊哭邊往身上蹭草葉。陛下與皇后娘娘知道以后,罰蔣洛跪了一個時辰,還給我賞賜了不少東西,”班婳收回視線,眼神有些淡,“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哭也是有用的。” “從那以后,蔣洛就經常找我麻煩,但是只要他碰我一下,我就哭,不僅哭還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欺負我,”班婳眼瞼低垂,掩飾著心中的情緒,“有一次,陛下問我,蔣洛身上有沒有長于太子的。” 容瑕忽然憶起,在九年前,陛下也曾問過他,那時候他只有十五歲,他說的是,他更欣賞太子,所以并不太了解二皇子。 “我說我不喜歡二皇子,只喜歡跟太子玩,二皇子在我眼里,沒有一處比得上太子,”班婳牽著容瑕的手,每一步走得很慢也很隨意,因為身邊有一個人牽著她的手,她不用擔心自己會摔跤,“陛下聽了以后,不僅沒有生我的氣,還夸我性子直爽。” 或許陛下少年時期,也盼著有人說,他們只喜歡太子,不想跟二皇子玩。 只是那時候不曾有人這樣直白的說過,她的這句話,讓他心理上有了滿足感。 “真巧,”容瑕笑了,“陛下當年也曾問過我。”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我跟二皇子不熟。” “嘻嘻。”班婳捂著嘴笑,“這個回答好。” 兩人出了宮,見街頭掛滿了紅燈籠,街道上擠滿了人,班婳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容瑕見班婳神情有些落寞,讓馬夫停下車,匆匆跳下了馬車。 “這個給你,”容瑕回到馬車里,手里多了一盞漂亮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福字,另一邊畫著一對喜鵲。喜鵲報春,是好兆頭。 “這不是逗小孩玩的嗎?”班婳接過燈籠,嘴上雖然嫌棄,手卻忍不住戳了幾下燈籠上的喜鵲。 “嗯,”容瑕在她臉頰邊輕輕一吻,小聲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珍貴的小女兒,待你如珠似寶,舍不得讓你受半分委屈。” “哼,”班婳對他小聲道,“我才不信你。”不過,這不代表她不喜歡聽。 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美男子,滿面溫柔的說著情話,讓人怎么能不心動呢? 容瑕把她揉進自己懷中,小聲笑道:“你會相信的。” 馬車緩緩向前,在積雪上壓出深深地車輪印。在這喧囂的世界,馬車里的脈脈溫情,就像是雪地中的早春,美好得不太真實。 臘月三十,班婳出嫁的第三天,本該是出嫁女回門的日子,但是按照風俗,出嫁女的除夕,是不能回娘家過的。 班婳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雪還沒有停,她套上衣衫,凈完面對端著盆的婢女道,“你們家侯爺呢?” “回夫人,侯爺方才出去了。” 班婳把帕子扔回盆中,起身走到銅鏡前,這么冷的天,容瑕一大早出去干什么。 “郡主,您今天想梳什么發髻?”玉竹與如意走到班婳身后,兩人見郡主的神情有些落寞,問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隨意了,”班婳興致不高,“你們看著梳就好。” “怎么能隨意?”容瑕大步走進來,大氅上還沾著未化開的雪花,“今天是回門的好日子,我可不想讓岳父岳母以為我對你不好。” 他把一個木盒放到梳妝臺上,“你看看這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喜歡的。” 班婳沒有看這個木盒,而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容瑕:“你說今天回我家?” 容瑕聽到“我家”兩個字,知道在班婳心中,家仍舊只有一個,那便是靜亭公府。他笑了笑,“今天自然該回去,行宮這么大,就我們兩個主人在里面有什么意思?回岳父岳母那里,不僅人多熱鬧,你也能高興。” “容瑕,”班婳伸手抱住容瑕的腰,“你真好,我有點喜歡你了。” “只有一點?” “那……再多一點點?” 王曲走到書房外,對守在外面的小廝道:“我有事要見侯爺,你去通報一聲。” “王先生,”小廝驚訝地看著王曲,“侯爺陪郡主回娘家了,您不知道嗎?” “你說什么?”王曲皺起眉,“今天是除夕。” 小廝點頭:“今天是夫人回門的日子,侯爺擔心夫人找不到合心意的首飾,一大早就讓杜護衛回侯府取了整整一大盒首飾讓夫人挑呢。這會兒都走了快有小半個時辰了,小的還以為王先生您知道這事呢。” 王曲心里一個咯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近來侯爺似乎并不愿意見他,很多事情也不愿意跟他商量。難道他做了什么讓侯爺不滿的事情,他在借這個機會敲打他? 心神恍惚地走出書房,他見主院的下人正在往外搬箱子,這些箱子還帶著班家的家族標識,明顯是侯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東西。 “你們把這些搬到哪去?” “王先生,”搬東西的小廝給王曲行了一個禮,“侯爺說,夫人在這邊行宮住不太習慣,所以把這些東西搬到侯府去,過幾日就回侯府住。” 王曲聞言皺了皺眉,對于侯爺來說,住在這個帝王欽賜的行宮中,絕對比住在侯府里好,可是就因為福樂郡主住不太習慣,就從行宮中搬出去? 什么住不習慣,明明是想離自己娘家近一些。一個出嫁女,不想著好好照顧自己的夫君,日日惦記著娘家像什么個樣子?還蠱惑著侯爺陪她去娘家過年,這若是傳出去,外面會說什么? 說侯爺懼內,還是說侯爺忌憚班家勢力,抬不起頭? 馬車里,班婳趴在容瑕的膝蓋上閉目養神,容瑕給她講江湖女俠大戰年獸的故事。 “后來怎樣了?”班婳聽到女俠救了年獸以后,忍不住抬起頭道,“年獸變成人了,要以身相許,還是恩將仇報,殺了女俠?” 容瑕指了指自己的唇:“你親一口,我就告訴你。” 為了聽到故事后面,班婳毫不猶豫地犧牲了自己的色相。 容瑕頓時滿足了,他繼續講了下來,一邊講一邊觀察班婳的神情,不根據班婳的神情變化,來決定下面的故事劇情走向。 “侯爺,”外面趕車的馬夫輕輕敲了一下馬車的車窗,“國公府到了?” 班婳臉上一喜,掀開簾子便跳了出去,她身后的容瑕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露出無奈的苦笑。 靜亭公府里,班淮與班恒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父子兩互相看了一眼,齊齊嘆息一聲。 “大過年的,你們嘆什么氣?”陰氏穿著紫色裙衫進來,見父子二人這般模樣,忍不住道,“瞧著晦氣。” “母親,”班恒坐直身體,“今天是jiejie出嫁的第三天,按規矩這是回門的日子,也許成安侯會送jiejie回來也不一定。” “這事你就別想了,”陰氏面色微黯,“容家雖然沒有長輩,但也沒有女婿陪女兒回娘家過年的道理,你……” “侯爺,夫人,世子!”一個管事滿臉喜色地跑了進來,“郡主與姑爺回來了。” “你說什么?”陰氏喜出望外,“你沒看錯?” “是真的,這會兒人都快要到二門了。” “我去看看!”班恒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眨眼便跑出了門。 班淮不敢置信地看著陰氏:“回、回來了?” 陰氏抹了抹眼角,轉身匆匆走了出去,班淮忙不迭跟上,仿佛走遲一步女兒就會飛走似的。 “姐!姐!” 班婳在荷花池這邊,就聽到了班恒的聲音,她踮起腳一看,對面的假山后面,班恒正又蹦又跳地對她揮手。 “恒弟,”班婳臉上頓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伸出手對班恒晃著。 班恒轉頭就朝這邊跑,腳下一個踉蹌,人趴在了地上,不過他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快步跑到了班婳面前。 “姐!”班恒圍著班婳轉了幾圈,見她姐頭上的首飾不像是從班家給她帶過去的,而且樣樣精致,便轉頭對容瑕行了一個禮,“姐夫。” “恒弟。”容瑕微笑著回了一個禮。 “你怎么不小心一點,”班婳拍了拍班恒沾上雪的袍子,“摔疼了沒有?” “不疼,”班恒拍了拍沾上雪花的手,轉身想要替班婳提裙擺,沒有想到裙擺早被容瑕提在了手里,他只好與班婳并肩走著,“姐,父親與母親都在主院等你,家里做了你愛吃的菜,等會一定要多吃些。” “好,”班婳點頭,想了想又道,“再加一道酸筍湯,你姐夫喜歡這個。” 班恒點頭:“哦。”他轉頭看了容瑕一眼,容瑕對他溫和一笑。 走進主院,陰氏與班淮早已經站在門口等待。看到班婳以后,班淮也不等班婳給自己行禮,上前便問班婳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帶過去的下人用得稱不稱心。 “岳父,岳母。”容瑕上前給兩人行禮。 “外面正下著雪,進屋說話,”陰氏眼眶發紅,臉上卻還笑著,她對容瑕連連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院子里還掛著沒有撤去的紅燈籠與紅綾,一如班婳出嫁的那一天。 容瑕走進屋,與班恒相鄰而坐,他看了眼正與岳父說話的班婳,臉上露出溫柔的笑。 陰氏看到他的神情,心里安心了許多,“賢婿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