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雪在地面已經積了很高,他回到所住的公館還費了些勁。晚來在昏黃的燈光下讀一卷書,抿一些小酒,舒適是舒適,心里也有些空蕩蕩的感覺,直到困倦了鉆進被窩里,他才驀然明白到自己空落落的原因——他想他的阿雁了。 算日子,從他策馬到并州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她又該臨近一次天癸,冬日寒氣大盛,往往是她最容易腹痛無力的時候,火盆或熏籠,包括大小的手爐腳爐,都沒有能拯救她那個毛病的。王藥嘆了口氣,想著她緊實然而又有點軟綿綿手感的小肚子,突然身體熱乎乎起來,不覺呻_吟了一聲,雖則他的公館寬敞,也自覺羞愧,不由咬住被角,暗暗罵了自己一句。 事務再繁忙,相思還是不會忘。不過并州這里已經安頓了大半,耶律延休雖然還生悶氣聽不進他的意見,但黃鼎聰明,已經完全明白了其間的原委,交給他作為州丞來打理并州,應該能保一陣平安。接下來再請旨去應州察看一下,處置好一應隱患,就又可以回上京陪伴她了。 溫柔鄉最是消磨英雄志。不過,王藥這些年已經感覺不到弱冠時那種意氣風發的感覺,漸漸感覺這樣不時做點有用的事,再給蕭邑灃當當業師,講講帝王之道,編編書,晚來和阿雁膩歪膩歪,哪怕沒什么職名,沒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偉業,也是挺愜意的。 他含著笑入睡,第二日含著笑醒過來,在清冷的房間里重新攏好火盆,洗漱完畢后練一趟劍,打算今日再拜訪一下耶律延休,交代一下未竟事宜,晚上自己給自己過一個“大冬”,接下來就按計劃去應州、回上京。 但是早餐的炊餅和臘rou還沒有叫廚房熱好,耶律延休那里已經派人過來。來人是耶律延休的親兵,一臉肅穆,一下馬就疾步奔進來,門還沒開全就嚷嚷著:“王觀察在不在?” 王藥探頭道:“在。” 那親兵仿佛急得連笑都是擠出來的:“王觀察請速去節度使府上!要事相商!”見王藥還是練劍時穿的短打單衣,仿佛自己急了一般,從搭衣服的矮屏風上“嘩嘩嘩”把他的一件件衣服扯下來、丟過去:“麻煩觀察使快快更衣!事情緊急!” “怎么,并州還是應州出亂子了?”王藥不由凝眸問。 “不是。”答話很簡單,眉頭卻越皺越緊,急躁地跺著腳說,“耽誤不得!請王觀察趕緊的!” 什么樣將軍帶什么樣兵。王藥拿他也沒辦法,只能隨著心急火燎一件件穿衣服。 一到節度使府邸,耶律延休已經連戰甲斗篷都披掛好了。手里握著兩條黑漆漆的鞭子,一見王藥,一只手就舞動起來,那漆黑的皮鞭像蛇一樣蜿蜒起來,發出“刷刷”的動靜。 王藥瞧著還真有點犯怵,退了一步警覺道:“耶律將軍什么意思?” 這么好的嘲諷他的機會,耶律延休仿佛也沒有發覺,只是一臉奇怪地說:“給你馬鞭啊!趕緊地跟著我走啊!” 王藥背手道:“等等!等等!什么事立等著就要走?” 耶律延休果不其然地和他的親兵一樣也跺起腳來:“漢人都跟你這么蠢笨慢性子么?上京出事了!飛鴿遞來的求援信!再不趕回去,等著給太后收尸么?!” 王藥頓時臉色都變了,可是仍然沒有像耶律延休想象的那樣拿過馬鞭就走,而是顫著聲音問:“你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么?上京有人叛變么?” “太后名下三支斡魯朵本來是發至北邊各軍城打算抵御蒙古軍隊。上京的八萬禁軍中有三萬多人被上京的叛臣所得,另三萬多人在城外待命進不去。如今宮城被圍,里面護衛陛下和太后的不足兩萬人!”耶律延休說話和爆豆子似的,“一旦宮城被破,必然是矯詔殺太后,然后挾天子以令諸侯!你想拖到那時候再去上京?!” 他最后口不擇言:“虧太后對你這么好!你不去我去!”扭頭要走。 王藥在他背后,急迫之下只能動手,狠狠一拳搗在耶律延休背上。耶律延休被打得一個趔趄,扭頭過來簡直要吃人似的吼道:“王藥!現在你還想挾私報復么!要打架,等這次的事兒過了,我好好跟你打!不揍得你滿地找牙!” 王藥亦怒喝道:“莽夫!會打架了不起么!上京情形如何你知道?背叛的人哪怕是歪理也要說出個道理!你趕著投胎似的去了,不知己不知彼,送死怕不快是么?!” 耶律延休本就是一肚子沒好氣,頓時轉身撲過來。王藥架開他第一拳頭,他緊跟著上第二拳,腳下也是糾纏過來,按著契丹男人摔跤的路數,兩個人很快滾在地上扭成一團,但是互相壓制著,誰也打不著誰,最后是都動彈不得,氣哼哼斗雞似的彼此對視著。王藥先開了口:“這樣子,你可以告訴我造反的人是什么借口了么?” 耶律延休被他箍得緊緊的,氣了一會兒冷靜下來:“聽說是太后有廢立皇帝的意思,大臣中不同意的居多,所以就鬧開了。” “廢立皇帝?”王藥頗感詫異,“廢誰?立誰?” 耶律延休粗魯地說:“我知道個屁!我只知道,現在得快馬去上京幫太后解圍!其他事情以后再說。何況,太后若要廢立,肯定是有正當道理的,何必聽那些大臣瞎白話!” 他心中的完顏綽,圣潔英明無人可比。 王藥皺著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間的道理:蕭邑灃年紀小好控制,又沒有親娘,對這位姨母一直當做親娘一樣,素來聽話乖巧,完顏綽何必舍近求遠要廢掉他? 但是另一方面,朝中一直也算安泰,北院夷離堇完顏速雖然能耐一般,但把握朝政,任用自己的親信,也為完顏綽樹大根深的控制力提供了那“根系”,朝中突然能夠形成三萬禁軍的叛變之勢,之前竟然全無察覺,也是夠奇怪的! 王藥沉思了一會兒才說:“既要快,還要有用。我們兩個光桿兒趕到上京,是準備給叛軍剁餡兒吃的么?” “廢話!就你聰明!”耶律延休翻了個白眼,“我整好隊伍了,我們今日走,他們明日整肅好,急行軍前往上京。” “不。”王藥道,“大部隊太慢。還是我們先帶五百精銳的輕騎走,要讓上京叛軍措手不及。然后大隊在后壓陣,起到威懾之勢。更關鍵的,要弄清上京究竟發生了什么,一切才好消弭,否則,按了葫蘆起了瓢,就和并州似的。” 最后一句是蛇足,耶律延休頗有“又被jian詐的漢人嘲諷了”的感覺,怒得脖子都粗了。但是,他還算是個聽得進意見、從善如流的性子,銼著牙齒氣了一會兒,先試探著松開纏著王藥的胳膊腿,見他也很君子地松開了,才說:“五百輕騎啥的都聽你的。但是!并州又怎么了?你別想把屎盆子扣我頭上!等這次上京的圍解了,我要好好揍你一頓,叫你知道說話的規矩!” 王藥毫不畏懼地盯了他一會兒,弛然笑道:“你最好有本事弄得太后發令,把我綁起來抽鞭子,否則,尚不知是誰來揍誰。” 外頭雪正下得緊,一出門就是呼呼的北風夾雜著巨大的雪片從無垠的天空中落下來,風大得人都能直直地給吹退幾步。已經在風中待命的馬匹都在憤怒地嘶鳴著,不時揚起前蹄表示來自牲畜的憤慨。但是耶律延休軍紀嚴明,派著跟隨的所有士兵都整裝待發,任憑臉瞬間被吹得紫中帶裂痕,也巋然不動地牽著手里的馬韁,小聲哄著自己親自喂養的馬匹。 “走罷!”安排好一應事務,王藥回頭看了看并州的官署,“黃州丞能夠協助運送軍糧,保障后備。我們只管一路朝上京行進!” ☆、11.11 風雪之中,行路極難,然而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敢耽誤。馬蹄上綁了防滑的稻草, 但大雪之后初晴, 滑膩膩的冰到處都是,冷不丁就是連人帶馬一跤, 穿著的衣裳再厚,少不得遍身酸痛。只有晚上極短的三個時辰的睡眠前,才有空給青一塊紫一塊的身子擦點藥酒, 接著就呼呼入夢了。 疾馳到第四天, 遠遠地瞧見了上京的巍巍城墻,這支五百多人的隊伍才降低了速度。這日雪雖不大, 一直不停地在飄, 視線里到處是莽莽雪原,眼睛前一片片紫色眩光。 勒住馬, 王藥才看到耶律延休一臉疲憊,那雙好看的雙眼皮兒的大眼睛下面掛著老大的黑眼圈, 嘴角也一例掛著,全不似從前那個伉爽開朗的年輕將軍。 “事情雖急,也要急脈緩受。”王藥怕他心急粗心的毛病又犯,明知會招不高興,也還是諄諄告誡,“已經到了上京,沿路又沒有阻礙,這事兒不像是執掌兵權的藩王、權臣所為,平息叛亂的難度應該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耶律延休少有的沒翻白眼,也沒一句難聽話沖回去,而是凝望著遠處的城墻,若有所思地說:“我也正覺得奇怪。叛亂的人應該沒什么軍事經驗,都到這里了,沿途不設崗哨,也沒有鐵蒺藜。除非只是上京內部搞出來的事,外面并沒有受什么影響。”他定了定神:“那樣,倒還不算難辦。只是上京外頭的這三萬禁軍,到底是聽誰的,還得打探清楚。若是太后的嫡系,那我們不是憑空多了三萬人?” 王藥深以為然:“不過,現在這樣的時候,我們從并州那么遠過來,他們不信任我們,我們也不信任他們。派誰去窺探比較合適?” 耶律延休的眼神瞥過來。王藥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 耶律延休露出了這幾天來第一個笑容:“我要帶兵打仗,若是去了,誰來領這里的人?剩下的騎兵都是粗糙漢子,不知道誰能挑起這樣的大任。你么……”他終于憋了句好聽的話:“腦袋瓜靈活,比較適合。” 王藥瞪了他一會兒,才自己一笑:“你巴不得我被不信任的人砍死算了對吧?” 耶律延休正色道:“我巴不得這件事結束了,跟你正兒八經打一架,揍得你滿地找牙才好。你要死了,我找誰出氣去?再說,我可從不喜歡在人背后捅刀子。你要不信我、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沒那三萬人,我也不一定輸。” 王藥想了想:“不過你說得有道理。這里能說會道一點的也就是我了,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或許能護得住自己的腦袋。我去就我去吧。” 他很從容地把腰間的佩劍解了下來:“與其到他們那兒被架著脖子、摘刀劍、脫衣裳檢查,不如在這兒把劍給你保管著。” 他又笑了笑:“我和你就不論了,太后對你有知遇之恩,想來你是不會辜負她的。上京漢城比較薄弱,如果我晚上還沒有能回來,你就帶著五百輕騎先到城下埋伏,第二日城門總要開的,到時候找著機會沖進去,或燒或圍,拿下哨崗,再沖到宮城邊,趁著早朝,南北院夷離堇若在候朝,也可看住。然后再請宮城里頭的禁軍里應外合。擒賊先擒王,里外勢力差距并不太大,咱這里的勝算還是挺大的。” 耶律延休先還想嘲諷他一個文官敢妄談軍事,但聽了一會兒就諷不出來了,他點點頭:“你跟我打算得差不多。咱倆不管是誰殉國了,另一個記得為他四時祭奠吧。” 說到這里,竟然有些惺惺惜惺惺,不過過往的情緒仍在,所以彼此相惜的眼神一對,又各自覺得不對勁,彼此又彈開了。 風雪中埋伏,是很受罪的事。好在上京四邊都有小丘,白皚皚的和戰士們特地穿著的白色斗篷與白羊皮風帽是一個顏色,一點沒被城墻上的守兵發覺。 第二日晨鐘響過,城門一如既往地“吱呀”一聲打開了半扇,但另半扇就不再打開了,門口一聲聲吆喝,檢查從里面出去的人。而里面魚貫而出的商賈、擔夫、小販、走卒,踩著濕唧唧的積雪,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雖是城里有亂,外頭倒不那么戒備森嚴。 耶律延休悄聲對自己身邊的親兵說:“大約主要是逼宮,我們還是有反攻的機會的。” 他一聲唿哨,這些凍了一夜的漢子們仍然很精神地隨之站起身,從各座避風小丘的后面,拉出雪棚里護著的戰馬,又是一聲唿哨,一群人前赴后繼,打馬朝城門沖過去。 城門沉重,要關上不是一時半會兒的時,眼看著人沖過來,登時就慌了。城墻上頭射下箭。稀稀拉拉的,沖過來的人騎著馬,斗篷帶著風,擋掉了箭鏃多半的力道。加之耶律延休身先士卒,拎著馬飛馳在前頭,與十來個人率先到了城門下,有的挺槊刺死守門的小兵,有的把槍桿戳進門軸里卡住,有的到得里面清道。隨后,其他數百人也飛馳進來,訓練有素地把持了城門。 只是人還少了點。耶律延休銼了銼牙齒,正打算集結這幾百人朝宮城一路沖過去,突然,遠處雪塵揚起,半邊大道都是白茫茫的,剛剛出城門的販夫走卒一個個慌張奔走,大叫著:“不好唻!又打仗唻!” 定睛一看,騎馬從雪塵里沖出來的,都是上京禁軍的服色,為首的一個白色斗篷露出里頭一點朱紅的棉袍,騎術高超,很快到了城門邊,正是王藥,他大喊著:“將軍!城外的禁軍是太后預先布置的!這會兒正是勤王的好時候!” 這樣大的一支軍隊,一旦進了城,就是摧枯拉朽之勢。前隊的馬蹄聲還是踩在雪泥里的“沙沙”聲,后隊到時,雪已經徹底融化,“嘚嘚”的蹄聲清脆入耳,沿著設防薄弱的上京城一路鋪陳開來,都不需要什么火攻,直接在王藥和耶律延休的指揮下,占領了所有要害之地。 兩個男人騎在馬上,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有深深的疑惑,但是也都沒有說什么,沿著御道往宮城而去。 直到宮城前,才看到新搭建的藩籬,粗糙的木頭,攔著里頭外頭兩個天地。“嗖嗖”的箭漫天放出來,壓制住了王藥和耶律延休帶進去的人馬。但只放箭,并不可怕。耶律延休回頭對王藥說:“奶奶的!找個順風口,給他放進去點火箭玩玩!”問完想起怎么問到這家伙這兒,可惜話又收不回去,悔得簡直想咬自己舌頭。 所以,不等王藥說好還是不好,耶律延休下令道:“繞到南邊,借著北風的勢頭,給我放火箭!” 藩籬的木頭是濕的,但是經不起一陣又一陣扎著火油布的箭雨的襲擊,終于慢慢冒上青煙,又慢慢燃燒起來。慌亂的人們急忙撲救,僵持了一陣,藩籬已經焦黑了大半,只要沖進去,里面三萬和外面三萬立刻就是一場rou搏惡戰。 所以彼此都猶豫了一下。王藥在外頭喊話:“你們看看,穿的都是一色的禁軍服制,何必同室cao戈、兄弟鬩墻?不如叫人出來談一談,太后仁義,既往不咎也是有的。”他的話又開始暗藏鋒芒:“你們想想,若是這場輸掉了,自己又是為誰陪葬呢?” 里頭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有人喊道:“我們回報了長官,一會兒給你答復!” 耶律延休又忍不住回頭低聲道:“我們剛剛一頓火一放,宮城里面一定已經知曉了。他們三萬,我們里外夾攻可有五萬多人,天時地利人和都是全的。還等什么?萬一遇上使詐的,把最好的時機拖延掉了怎么辦?” 王藥撇臉道:“莫不成你不覺得奇怪?” “奇怪是奇怪……”耶律延休把一根手指伸進皮頭盔里撓撓發癢的頭皮,又斬釘截鐵說,“反正要保護太后,其他也顧不得了。” “對,要保護太后。”王藥點點頭,“所以必須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里面很快就看到一乘小轎和十數個兵士在初晴的雪地里慢慢地迤邐而來。遠遠地就在喊話:“南北兩院的命官都在我們手里,也有不少是不忿的。今日我們請一個中立的和你們談,談畢再說其他話!” 耶律延休一皺眉,不屑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他但知太后,不知其他,南北夷離堇、南北樞密院、南北宣徽院……反正死哪個都是能彌補上的,怕啥! 轎子很快到了跟前,轎簾掀開,里面的人走出來,環顧了一下藩籬外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后氣定神閑問:“在哪里談?” 耶律延休和王藥都詫異得沒接上話,只等這人問第二次“在哪里談?”,他們才期期艾艾,不一致地答道:“先到旁邊暫坐吧……完顏……完顏大人……” 完顏速頭發花白,面色凝重,眼角邊一道道皺紋像是刻的,神色倒也平靜,仿佛里頭被圍困的不是自己的女兒和自己的外孫,隨著耶律延休和王藥慢慢順著濕滑的道路走到一邊臨時的當做哨樓的一戶,在籠著的炭盆前先好好地烤了烤雙手,又要了熱茶水,喝了好一會兒仿佛才做好了說話的準備。 他環顧四周:“叫不相干的都出去。” 耶律延休吩咐道:“所有人在外頭候著。”特別轉頭對王藥說:“你也外邊去!” 王藥未及說話,完顏速先開口了:“不,王觀察要緊,得留下。”目光隨即飄到耶律延休臉上,似乎要下逐客令。 耶律延休大窘,抗聲道:“完顏大人,小將是營救太后的主帥,我可不走的啊!” 完顏速倒不拿話擠兌人,點點頭說:“那請耶律將軍一道聽聽,不過,法不傳六耳,畢竟,不是光彩的事。唉……” 他低著頭嘆息了好一會兒,又抬起頭說:“宮里傳出的確切的消息:太后……懷孕了。” 王藥和耶律延休手里的茶杯,爭先恐后地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瓷片破碎的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的肚子,請查收。。。 ☆、11.11 王藥和耶律延休的驚詫是不一樣的,所以,隨后一個驚中有喜、喜中有憂,而另一個則露出十足的失落和頹敗來。 王藥警覺地瞥了耶律延休一眼, 蹲身把地上的大塊碎瓷撿進茶盤里, 借此磨蹭拖延。 耶律延休過了少頃反應過來,悶聲悶氣問:“叛亂和這有關?” 完顏速大約是點了點頭, 好久默然,才又緩緩道:“我是做父親的,但也覺得她不對更多——本就已經兩嫁, 卻又在寡居之中弄大了肚子;弄大了肚子, 安安分分偷偷生下來也就算了,偏偏身邊的人不謹言慎行, 把消息傳到外頭;已經知道朝中不少人對此意見很大, 卻又——”大概這里最難啟齒,他又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卻又生了妄念。” 王藥這時候抬起頭問:“她生了什么妄念?” 完顏速瞇著眼睛, 利劍一樣的目光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宮中傳說,上蒼示意, 天狼星比以往十年都明亮,預示著此胎萬分貴重,日后有極貴之相。” 這樣的謠言,加諸一個還未成形的胎兒身上,未免有點異想天開!王藥深深地往胸腔里吸著氣:“這樣的謠言,不是把太后往被動處整么?” “但是!”完顏速本就惱恨王藥,根本聽不進他的話,冷笑道,“隔日皇帝上朝,臉上就是五痕指印——說是做姨母的恨鐵不成鋼要好好教導陛下成才,誰信?” 王藥詫異間連手無意識捏緊,被鋒利的瓷片劃出偌大的血口子都沒有覺出疼痛,他抗聲道:“孩子還沒生出來,還不知是男是女,但凡動腦子想一想,便知道太后絕不可能犯傻去欺凌陛下!” 這孩子平安生出來,蕭邑灃也不過不足六歲的娃娃;這孩子長大到十歲,蕭邑灃也才剛剛到親政的年紀——中間這么多時光,以完顏綽的權勢和手段,想把自己親兒弄上皇位,什么法子想不到,非要急于一時?! 王藥猶捏著瓷片在搖頭思忖,那廂耶律延休已經暴起,手一拍案桌,案桌上的杯杯盤盤全部跳了兩跳:“那又怎么樣?難不成就能夠逼宮叛亂了?到底是誰,自己做不到像個臣子,好意思要求太后什么?完顏大人,咱們也不必多談了,里頭不乖乖率著禁軍歸降,我就打進去營救太后!到時候,可別怪我心狠手辣無情無義!請完顏大人把我這話帶給里頭的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