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虞霖洲一見朱贏就頭疼,真心不想接這案子,但告狀之人有二三十之多,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得派人來知會朱贏一聲。 鳶尾去過龍臺府一次,本來一回生二回熟,朱贏還想派她去來著,但這種吵架斗嘴的事是凌霄最愛干的,這次又沒什么外線任務要去執行,凌霄強烈要求去龍臺府大堂體驗人生。 朱贏答應了。 第二天,龍臺府大堂,鑒于苦主人數太多,虞霖洲下令只準三人上堂,而朱贏這邊就一個凌霄。 對方請了個訟師,控訴朱贏利用王世子妃的身份與涪江罔象島水匪里外勾結建立漕幫,逼著新城附近的船只全都掛靠漕幫名下,沒有掛靠漕幫的船只便會為罔象島水匪所劫,名為建立船幫,實則想通過非正常手段控制新城水運,拉拉雜雜說了近一炷香時間。 輪到被告方發言時,凌霄只用了一句話反擊:“沒證據你說個屁!” 訟師漲紅著臉,請求虞霖洲讓證人上堂。 證人是個瘦小的女子,穿著粗布衣裳,蓬頭垢面皮膚黝黑,也看不出多大年紀。大約上堂前曾有人教過她該怎樣做,她戰戰兢兢地趴在地上向虞霖洲行了禮,雞爪似的手滑出磨毛了邊的袖子,手背上一條長長的疤痕。 凌霄眉頭一皺,眼睛緊盯著那頭也不敢抬的瘦小女子。 “下跪何人?”虞霖洲問。 “奴、奴婢二花……” “二花?”凌霄驚詫地重復。 地上跪著的女子嚇了一跳,抬起臉畏縮地看了凌霄一眼,見凌霄錦緞著身珠翠滿頭,倒像是富家小姐的模樣,便不敢亂看,又低下頭去。 “二花,關于罔象島水匪……”虞霖洲話剛說了一半,凌霄忽然沖到二花身邊,有些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那窮苦狼狽的女子,顫聲問:“二花,是大旻永州三余府金花郡小桃源鄉柳池崗張家村的二花嗎?” 二花抬起一張尖瘦的小臉,迷茫而困惑地看著凌霄,弱弱道:“你、你怎么知道?” “二花,你不記得我了么?”凌霄在二花身邊跪了下來,流著眼淚抓著她的手道:“我是你jiejie。” 二花驚得往后一跌,愣了半晌方喃喃道:“你是大花,你是我jiejie?” 凌霄重重點頭,點得淚流滿面。 “jiejie……jiejie!”二花漸漸回過神來,多年的困厄委屈一瞬間都有了釋放口,她撲在凌霄懷里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虞霖洲及在場眾人:“……” 姐妹倆哭過之后,凌霄拉著二花的手道:“走,jiejie帶你回家。” “慢著!”訟師和告狀的船老大同時叫了起來。 訟師對虞霖洲道:“虞大人,此女是我方重要人證,萬不能被她帶走。” 船老大也道:“虞大人,這奴婢是草民花錢買來的,她怎么能隨便帶走呢?” 凌霄腦子清醒過來,公主的案子還在審著呢,她怎能感情用事?當即對虞霖洲道:“虞大人,既然這人證至關重要,還請虞大人暫且將她留在龍臺府,奴婢要回去稟過世子妃之后再來。” 人證正好是世子妃身邊得臉侍婢失散多年的meimei,虞霖洲幾乎立刻想起了去年仙客來的那件案子,神經一下緊繃起來,巴不得朱贏親自過來處理才好。于是不顧狀告一方的強烈反對,宣布暫時退堂,把人證帶到龍臺府衙內的一間空房里著人看管起來。 凌霄一路跑回王府崇善院,去書房見了朱贏,噗通一下就給跪下了。 朱贏見她跑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過來一言不發先跪了,深覺不同尋常,問:“發生何事?” “公主,告狀之人那邊的證人,是奴婢失散多年的meimei。”凌霄道。 朱贏聞言一愣,放下筆,思慮了一會兒,問:“你確定?沒有認錯人?” 凌霄搖頭道:“絕對不會,我認得她手上那條疤。當年,就因為后娘用火鉗燙了她的手,我氣不過跟后娘動了手,才會被賣的。就算奴婢已經忘了她的臉,但那條疤絕對不會認錯。” 朱贏點點頭,道:“那待官司打完,將她帶回來便是了。” “公主,她是告狀的船老大的奴婢。”凌霄道。 朱贏蹙眉,起身在書桌旁踱了兩步,抬頭看著凌霄道:“你先起來。” 凌霄咬咬唇,還是站了起來。 “你覺得此事有沒有人為設計的可能?”朱贏問。 凌霄此刻心頭很亂,搖了搖頭道:“奴婢不知。” 朱贏道:“那些船老大和船工指證漕幫里有罔象島的水匪,苦無證據,于是弄了個人證出來。可一個女人能怎樣證明漕幫里的人是罔象島的水匪呢?無外乎兩種可能,第一,這個女子承認自己是罔象島出來的,所以認識罔象島的水匪。但如果是這樣,這女子首先得證明自己的確曾在罔象島呆過,這一點不容易做到。第二,這個女子承認自己曾隨船一起被罔象島的水匪劫持過,并受到其中某些水匪的jian污。如此,只要她說出其中一個水匪身體上有何不容易被旁人發現的特征,虞霖洲再派人去漕幫將人抓來一驗,如果對得上,證言的真實性便大大提高。” 凌霄面上蒼白一片。 朱贏看她,道:“若是今天你沒有毛遂自薦,不管是鳶尾還是其他人去,都不可能認出你meimei。從這一點看,人證恰好是你meimei似乎純屬巧合。” 凌霄點頭。 “可若虞霖洲真的根據她的證言從漕幫抓走了人,此案便無法善了,因為我絕對不能承認漕幫是我與罔象島的水匪一起開辦的。如此,我會派人徹底調查告狀之人的身份背景人際關系,找出他們的弱點,再迫使他們撤回訴狀。這樣一來,你meimei的身份也未必藏得住,因為作為唯一人證,我是絕不可能錯漏了她的。”朱贏接著道。 凌霄結巴道:“那、那公主的意思,這一切可能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他們目的何在呢?” 朱贏搖頭,道:“目前不明,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既然確定人證是你meimei,我們是絕不可能動她了。如此,便只能從船老大身上下手。你且稍安勿躁,待我派人先去打聽一下這個船老大。” 半夜,忽一陣喧鬧將朱贏驚醒,鳶尾急急進來道:“公主,王府內衛和龍臺府的人來了。” 朱贏什么都沒問,起床穿戴整齊,來到院中。 新任內衛統領孫珂果然比劉佰霖懂事得多,沒有直接闖進院中,而是在崇善院院門口等著,得了朱贏的首肯才進得院來向朱贏行禮并稟明事情原委:“三奶奶,一個時辰前在城南千燈巷有人當街行兇,被害者恰是正在與您打官司的船老大宋老三。當時恰逢有龍臺府巡城司的人經過,與行兇者發生打斗,眼看行兇者即將成擒,不想卻被人救走。巡城司有人認出那行兇者似是您院中二十守衛之一。人命關天,虞大人稟過王爺之后,王爺令屬下帶龍臺府差人前來一看究竟,還請三奶奶見諒。” 朱贏眉頭幾不可見地一皺,她的確讓穆小峰派了一名侍衛去與宋老三談判,那名侍衛去了很久都不見回來,莫非真的出了什么紕漏? 但此情此景下,任何推脫和不配合都是不行的,是以朱贏吩咐穆小峰:“叫侍衛們到西花廳門前集合,讓孫統領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