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陸驍云在你那邊嗎?”韓音豆耐著性子問。 “不在!”她掛斷了電話。 “你知道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嗎?什么jiejie!”韓音豆沖著已結束通話的手機啐道。 將手機揣進包里,韓音豆本想離開,腦海中忽然回響起白天lisa的話,腳步不由遲疑起來。 猶豫了幾秒鐘,她再次拿出手機撥通房東的電話:“喂,房東嗎?衛生間水管裂了,你快點過來一趟。” 不一會兒,一名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就氣喘吁吁地趕到了,看到站在門外的韓音豆奇怪道:“你不是說水管裂了,怎么站在門外?” 韓音豆急忙道:“對不起我騙你的,我擔心住在里面的那個男孩子會出事,你快點開門。” 房東嘮嘮叨叨地開了門,韓音豆三步并做兩步趕到唯一的臥室門前,推開門,頓時被自己眼前血腥一幕驚呆了,手里蛋糕“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身后房東尖叫起來,一把將韓音豆推進房里,吼道:“快把他挪出去!要是死在這里,我這房子以后還租不租了?真是晦氣!” 醫院走廊里,韓音豆跟著護士一路疾跑,直到護士將病床推進了急救室,這才失魂落魄地停住了腳步。 這熟悉的一幕勾起了她久遠的回憶,從不敢去想,卻也從不曾遺忘的回憶。 是的,她很不愿憶起,卻也從不曾忘記,曾經,她也是一個jiejie,她也是有弟弟的。 她的弟弟叫andy,比她小兩歲,是個抑郁癥患者。 可是那時,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抑郁癥,只是覺得弟弟很煩,很粘人,整天都粘著她,就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因為父母工作都很忙,她上初中申請了住校,不用每天被弟弟跟著,她覺得自己快樂自由得就像放出籠子的小鳥兒。 可是弟弟每天都打電話給她,早上起來他要打,中午吃飯他要打,晚上放學了他還要打。 終于有一天她煩了,早上起來就把手機扔在了宿舍里。 結果上午課還沒上完,她的班主任就找到了她,說剛接到她爸爸的電話,她弟弟墜樓了,正在xx醫院急救。 她嚇呆了,回過神來便瘋了一樣往那個醫院趕去。 急救室的燈暗了之后,醫生出來,對他們搖了搖頭,她和爸媽進去,看到的只是andy的尸體,那一年,他十二歲。 父母傷心之余互相指責埋怨,最后甚至因此離了婚,爸爸帶著她離開了新加坡,回到了他的故鄉,卻在三年之后,死于胃癌晚期。 回憶如此痛苦,韓音豆還沒有哭,卻已經淚流滿面。 正黯然神傷,包里的手機卻響了起來,韓音豆急忙抹干眼淚接通電話。 “sunny,陸驍云現在情況怎么樣?” “還在急救室,lisa姐,你已經知道了?”韓音豆迷惑,話說她驚慌失措之下根本就忘了應該打電話給她。 “網上已經開始流傳華悅藝人自殺的消息,估計很快就會有大批記者趕到醫院,你先頂住,公司很快會派人過來。”lisa語調微沉地吩咐。 掛了電話,韓音豆努力平復著情緒。 作為經紀人辦公室助理,她的活動范圍大部分局限在公司,偶爾去一下藝人拍攝的片場,根本沒有應對記者的經驗。 但她心里卻沒有多少壓力,因為此刻她全副心思都在急救室里那個人身上。她接手他不過一個月,見面不超過五次,從沒有交談過一句,可是他卻激起了她最刻骨銘心不堪回首的記憶。 她很怕,怕悲劇會重演。她忍不住想,若是今天一早自己就能記起這是他的生日,早點買個蛋糕去給他慶祝生日,或許他就不會一個人在出租房里割腕自殺。 她進去的時候,他手腕上的血才剛剛凝固,可以想見,他必是等了一天。可是這一天是如此的煎熬,因為世上沒有一個人記得是他的生日,于是他絕望了,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他便也拋棄了這個世界。 如果她早一點去,或許他就不會走到這一步……就如五年前,如果她沒有把手機扔在宿舍,或許andy就不會離開。 在韓音豆再次淚流滿面之前,第一批記者已經趕到,因為急救室前就韓音豆一個人,于是記者們團團將她圍了起來,各種面孔各種問題蜂擁而至。韓音豆頭昏腦漲,無法集中注意力的她根本抓不住任何重點,只能一個勁兒地機械重復:“對不起,他正在急救。對不起,我也在等結果。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室的燈一暗。 韓音豆激動地擠過去,記者們動作比他更快,剛做完手術的醫生又被包圍了起來,緊接著陸驍云被推了出來,醫生說因為搶救及時,所以保住了一條命。 韓音豆奮力擠到病床邊,和護士一起在記者的包圍中艱難地把他往病房里推。 記者們爭先恐后地拍照攝影,護士們再怎么叫他們讓一下都不管用,擁擠中不知是誰的攝像機掛到了點滴管,針頭被硬生生地拽了出來,殷紅的血很快便沿著陸驍云的手背迤邐而下。 傷口的痛刺激了他,他長長的睫毛微顫了幾下,似欲睜開眼,可是一下接著一下的相機閃光卻又逼得他難受地側過臉去。 護士發現點滴的針管被拽掉了,擠過來想為他處理,卻怎么也無法在人群中站穩身子,甚至一度被擠得撲在陸驍云身上。 記者不斷增多,很多病房里的病人及家屬也出來看熱鬧,走廊里亂糟糟的一片混亂,陸驍云的病床像是被礁石卡住的小船,再也難以前行一步。 “夠了!”七嘴八舌的提問中,一聲高亢得近乎尖利的女聲突兀響起,換得幾秒的突然安靜。 記者們觀察敏銳,很快將鏡頭轉移到一臉怒色的韓音豆身上。 “你們到底想知道什么?我說還不行嗎?他叫陸驍云,今天剛滿十六歲,四年前父母雙雙在車禍中罹難,半個月前外婆死于心臟病,一個小時前他在家里割腕自殺,自殺未遂!你們還想知道什么?”韓音豆握緊了拳頭高聲道。 “請問你與他什么關系?” “他自殺的時候你在場嗎?” “他自殺的動機是什么?是不是與華悅雪藏他有關?” “可以描述一下當時的細節嗎?” …… 韓音豆近乎絕望地看著四周喋喋不休的記者,方才在出租屋里房東那一句無情之極的話又響在了耳邊,她只覺得失望之極,憤怒至極,聲嘶力竭地沖周圍記者咆哮道:“你們是人嗎?你們有家人嗎?若是你們的家人躺在這里,你們也會這樣做嗎?看著他,他才十六歲,他才剛剛從鬼門關上撿回一條命來,你們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讓他再體驗一番世間的冷漠與無情嗎?他的手在流血,他需要治療,需要休息,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給他一點成年人應有的寬容與關愛好不好?我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她的聲音剛落,雜亂聲四起,只不過,這次除了提問之外,更多了記者們對她的指責,指責她人身攻擊,指責她嘩眾取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