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不過,經過這么一次資金危機,公司的凝聚力倒是比以前更強了,大家為了新游戲的開發卯足了勁,策劃部和總監一起幾易其名,反復討論,最后通過幾輪投票和測試,定下了新游戲的名字——《三界神魔行》,游戲劇本以古典神話傳說為基礎,用道士的角色貫穿神凡魔三界,修仙、入世、成魔三種不同的道路為線索,帶領游戲者步入逼真精美的游戲世界。 簡宓依然在前臺,不過很多時候都和美工部混在一起,她雖然沒法動筆,卻對形態、結構、色調都能提出自己獨有的見解,趙華亮很喜歡找她一起對原畫組交上來的成品進行最后的審核。 令人好笑的是,收購前一直蠢蠢欲動要跳槽的苗于蘭,一見資金危機解除,居然很自然地繼續留在了網安科技,和從前一樣,老大長老大短,就連拒絕和她一同跳槽的小秦那里也一樣若無其事地笑臉相迎,趙華亮忍不住私下里和簡宓吐槽,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城府太深、臉皮太厚,他快要hold不住了。 鄭柏飛來了兩次,一次和趙華亮一起聊了聊他們的游戲畫風設計,同時向他推薦了一個國內頂尖的cg高手,還有一次特意來找簡宓,在公司里和她一起連線了國外的一個心理專家。 簡宓描述了一下她的病情,遺憾的是,雖然鄭柏飛一直在旁邊幫著溝通,和專家的語言交流還是很困難,尤其是一些心理上的專有名詞。專家最后給了建議,他們有對這種心理疾病治療成功的案例,如果有時間的話,希望簡宓可以飛到m國來面對面治療。 “去試試嗎?”鄭柏飛坦率地說,“我不希望你就這樣呆在游戲公司,cg雖然華麗,卻不是你的歸宿,你不能辜負你的天賦,應該用更好的作品來證明你自己。” 簡宓吶吶地問:“我能再考慮一下嗎?不是我不想試,是我已經在一個朋友那里開始治療了,他也是個很優秀的心理醫生,為我的病花了不少心血,如果半途而廢,好像有點對不起他。” 鄭柏飛皺起了眉頭:“治療多久了?如果一直沒有起色,你應該要考慮更換治療方案了。語言方面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會有專業的翻譯,費用的話,我在m國的朋友可以替你申請一個專項基金,能減免一半,另一半如果你有困難,我可以先替你墊付,以后慢慢還給我就好。” 所有的顧慮鄭柏飛都替她想到了。 簡宓心中一陣感動:“我去和我那個朋友商量一下,他比較專業,也很為我著想,聽聽他的意見再做決定可以嗎?” “行,”鄭柏飛笑著說,“那我等你的決定。” 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了,還沒等簡宓應聲,呂亟推門而入,一見他們倆立刻歉然道:“不好意思,打擾了。” 簡宓納悶地看著他:“怎么了?” “有文件需要你簽字,能麻煩你過來一下嗎?”呂亟彬彬有禮地問。 簡宓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幾乎懷疑他是霍南邶在遙控指揮著來偷窺的,可是呂亟一臉誠懇,看不出什么端倪來。 “你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簡宓不好意思地對鄭柏飛說,“等會請你去喝下午茶。” “好,我等你。”鄭柏飛氣定神閑。 幾個文件挺簡單的,什么董事會變更決議,什么監事會聲明之類的,簡宓對商業上的東西也不太清楚,隨意瞟了兩眼,確定不會對自己有什么損害便簽上了大名。簽名的時候,她的手還是控制不住略略顫抖,只好一筆一劃地工整地描寫。 呂亟是見過她以前的簽名的,心里一陣惋惜,忍不住開口道:“簡小姐,我知道我不該多嘴,可霍總和他jiejie相依為命長大,當年的事情對他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現在霍總他現在真的很后……” 簡宓抬起頭來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可以了嗎?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再稍候片刻,”呂亟只好拿起了文件,“我和法務去看看還有沒有什么遺漏。” 簡宓坐在辦公室里坐了足足有小半個小時,等得心浮氣躁,在她終于忍不住要站起來的時候,呂亟回來了,歉然道:“讓你久等了,法務說有兩處文字打錯了,重新擬了個新稿,麻煩你再簽字一下。” 簡宓在心里冷笑了一聲,拿起文件翻看了兩眼,隨手往桌上一丟:“抱歉,我沒看出有什么地方修改過了,告訴霍南邶,這樣的把戲很可笑、很幼稚,他要是再這樣,我不可能會在這里待的下去。” 呂亟一臉的正氣凜然,指著文件說:“簡小姐你誤會了,你看,這里的文件編號一時手誤編成了相同的,這個法務這么粗心,這個月獎金我要扣他獎金。” 簡宓將信將疑,拿起兩份文件對比了一下,的確和呂亟說的一樣。 “算了,”她放緩了語氣,“偶爾的失誤難免的,別為難他了。” 她簽完名又問:“這下沒事了吧?” 呂亟不敢再拖延,拉開門目送著簡宓離開,轉身給霍南邶打了個電話:“霍總,對不起,拖不了,她和鄭柏飛出去喝下午茶了。” 簡宓和鄭柏飛坐在一家奶茶店里,這里地處老城區商業副中心,店面寸土寸金,奶茶店也只不過是幾平方米的小店,在人行道上支起了幾個遮陽傘作為顧客歇腳的地方。 網安科技給員工的下午茶時間一般都是半個小時,簡宓自然也不好意思跑得太遠,便請鄭柏飛在這里隨便喝點。 然而坐下以后她才想起來,鄭柏飛好像不喜歡這種甜膩膩的奶茶。 “要不換個地方?那邊有個咖啡店,”簡宓不好意思了,“或者前面有家茶室。” “重要的不是喝什么,而是和誰喝,”鄭柏飛看著她笑了,“我來杯白水就可以了。” “你為什么總是喝白水?是因為要養生的緣故嗎?”簡宓好奇地問。 “以前嘗試過很多五花八門的飲料,清口的茶、濃郁的咖啡,那些碳酸飲料和化學品合成的果汁就更不用提了,都很快膩了,”鄭柏飛接過了水杯,“最后返璞歸真,覺得還是白水最雋遠悠長,怎么喝都不會膩。” “聽上去很有哲理,”簡宓托著下巴笑了,“下次我也試試白水。” 鄭柏飛失笑:“你這個年紀就要被那種花團錦簇一樣的飲料包圍著的,喝白水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我就喜歡喝甜的,”簡宓坦白說,“我媽說過我很多次了,可我改不了,喝豆漿都愛往里面放好多糖。” “怪不得你笑起來這么甜。”鄭柏飛凝視著她,溫柔地道。 簡宓的臉有點紅了,低頭攪動著手里的奶茶。 鄭柏飛也不繼續緊逼了,岔開了話題,聊了一些藝大的趣事,藝大已經有新的一屆學生了,一個個都朝氣蓬勃,鄭柏飛帶了其中兩個班的專業課。 半個小時過得很快,喝完了奶茶,鄭柏飛送她回公司,剛走到馬路對面,迎面有個人沖著簡宓叫了一聲,簡宓抬頭一看,居然是陳年。 三個人面對著面,氣氛一下子有點尷尬了起來。 陳年狐疑地看著鄭柏飛,他依稀曾聽范蘩提起過,簡宓有個很出色的追求者,不過他一直沒當回事情,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在心里品評起來。 “小宓,不替我介紹一下嗎?”陳年的語氣很親昵。 “你好,”鄭柏飛主動伸出手去,“我是小宓的朋友,鄭柏飛。” 來人這么大方從容,陳年當然也不甘示弱,握住了手笑道:“陳年,小宓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鄭柏飛的目光一緊,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幾眼,轉頭向簡宓道:“那我先走了,對了,這個周末有新片上映,《偏執的艾倫》,很有深度的倫理懸疑片,一起去看看?” 簡宓的頭皮一麻,還沒等她想好該怎么回答,陳年在一旁插話:“小宓喜歡看輕松娛樂的片子。” 鄭柏飛沒有反駁,順水推舟地道:“原來如此,多謝指點,那到時候去影院挑一場輕松點的言情片。” 陳年隨手點開了app調出了一張海報:“小宓你看,我早就選好了,這兩天上映的《完美愛情》挺有趣的,周六叫上范蘩林憩他們,我們一起去看吧。” 兩個人的目光都期待地落在了簡宓身上,簡宓急中生智:“雙休日我要陪我爸媽回老家,下次吧。” 鄭柏飛頗有風度地笑了笑,告辭走了,陳年卻有點不太開心,沉默地站在原地,踢著腳下的石子。 “陳年哥,你怎么到這里來了?”簡宓納悶地問。陳年的銀行在新區,距離這個商業中心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有個客戶忽然打電話來說是有一筆大額貸款業務,讓我親自過來,”陳年一邊回答一邊遞上了一個紙袋子,“我想著你就在這里,就順道過來看看,給你。” 簡宓一看,里面是一塊拿破侖千層蛋糕,裝在一個透明的小圓盒里,焦黃色的三層酥皮疊在香草奶油和卡仕達醬之間,十分誘人,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晚上一起吃飯?”陳年凝視著她問。 簡宓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陳年露出失望之色,轉身就走,簡宓叫了他一聲:“陳年哥,晚上我要去醫院,吃飯來不及,不如……你有空的話到醫院來接我,說不定還能趕得及去看場電影。” ☆、第45章 拿破侖(二) 看著陳年最終喜滋滋離去的背影,簡宓下意識地朝著四周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總覺得陳年出現得有點巧。 霍南邶最近都沒出現,應該不會這么無聊吧,他向來是霸道的、自傲的,就算心里有再多的痛悔,在受了她這么多次的羞辱之后,總應該知難而退了。 簡宓在心里完安慰自己,又開始發愁,她到底該怎么面對陳年和鄭柏飛? 坦白說,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情開始下一段感情,她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一百多張即將成為游戲形象的線稿上,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慰藉一下她被疾病折磨著的繪畫渴望。而對于這兩個男人,至少目前為止,一個依然是青梅竹馬的好友,相處親切自然,一個依然是仰慕尊敬的師長,感覺沉穩溫暖,和初見霍南邶時那種的怦然心動完全是不同的感覺。 然而,愛情換來的是什么?煙花一樣絢爛過后,得到的只不過是痛入心扉的傷害罷了。可能和陳年和鄭柏飛這樣的感情,才會細水長流,長長久久。 只是她只有一個人,無論選擇了誰,都會傷了另一個人的心,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只能暫時先把他們倆都放在一邊。 下了班,簡宓在附近匆匆吃了點快餐便往醫院趕去。 今天的治療是臨時變動的,賀衛瀾更改了治療方案,據說第一次非常關鍵,預估會比從前的治療時間增加一倍。 賀衛瀾已經在治療室了,治療室里有些神秘,一大塊黑色的帷帳遮住了一半的空間,空調溫度打得挺高,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味,一進來就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簡宓坐在椅子上有些好奇:“你藏了什么東西在里面?” 賀衛瀾正色道:“佛曰,不可說。那是我的秘密武器。” 簡宓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賀衛瀾,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你挺有搞笑的潛能的。” 賀衛瀾凝視著她的眼睛,忽然有些悵然:“小宓,真奇怪,碰到你以前,我幾乎都不敢看我初戀的照片,有時候忍耐不住偶爾去看一眼,都能讓我情緒低落一個星期。你笑起來的確像她,我有點擔心我看多了會再次陷進泥潭無法自拔。可現在我的感覺卻有點奇妙,看著你我的確會不自覺地開始懷念她,卻不會再傷感。” 簡宓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那是不是代表著你已經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了?” “是嗎……”賀衛瀾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目光一霎不霎地凝視著她的瞳孔,“那看起來你是我的良藥,能讓我多看看你嗎?” 這個問句的口吻有些奇怪,簡宓被他看得有些糊涂了,不知不覺地點了點頭。 “你躺下來,”賀衛瀾的語聲愈加溫柔,一步步引導著她,將燈光遙控著調暗了,“慢一點,放空自己的思緒,跟著我走……” 簡宓這幾天陪著美工部的同事加班不少,的確有些疲憊了,眼皮有些沉重了起來:“賀衛瀾,我怎么覺得好困啊……” 四周漸漸安靜了下來,簡宓的耳膜里傳了一陣及其輕微的耳鳴,昏黃的燈光讓人有種不安的感覺。 “賀衛瀾……”她嘗試著叫了一聲,周圍隱隱有回聲響起,卻沒有人應答。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她又叫了一聲,試探著朝前走去,白霧在她身旁繚繞,又漸漸散去。 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是不是天生犯賤,被人隨意踐踏也要死皮賴臉地纏著南邶嗎……” 簡宓瑟縮了一下,惶然地捂住了耳朵,然而那聲音卻不受控制,依然鉆入耳膜。 安意站在她面前,下巴微揚,眼神輕蔑,嘴角掛著一絲殘忍的笑意;她抬起手來,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畫紙:“南邶的確有讓人迷戀的資本,可惜,自作多情……” 她慢條斯理地將畫紙一分為二,又再二分為四…… 簡宓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她把畫像撕得粉碎,紙片像雪花一樣地散落了下來,她的喉中忽然發出一聲憤怒的低鳴,朝著安意撲了上去:“不要碰我的東西!那是我的心血!要撕我自己撕!” 她的手從安意身上一穿而過,仿佛陷入了一團輕絮,安意紋絲不動,隨手又拿起了一疊畫稿,語聲譏誚:“……南邶要是知道你這樣意yin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惡心……” 這一定是場噩夢。 她不要重來一遍。 簡宓急劇地喘息著,用力地掐著自己想從噩夢中脫身;一陣劇痛襲來,四周的燈光驟然變亮,她茫然四顧,安意不見了,地上是紛亂的紙片殘稿,一張觸目驚心的畫驟然呈現在她面前。 孟極幻蓮。 蓮座上潑濺著一大片紅色,仿佛鮮紅的血跡直入眼眶。 簡宓痛苦地□□著,抱著頭,雙手顫抖了起來。 前面的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和從前畫室里的一模一樣,甚至連那兩個手辦都在,獵豹的表情傲嬌,斜睨著她,好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小宓,你想畫畫嗎?”一個柔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熟悉而親切。 想,怎么不想?做夢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