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一見簡宓,趙華亮立刻招呼她:“快過來,給他們提提意見。” 簡宓定下心來到了電腦前,她對色彩有著很強的敏感性,當下便指出了兩處問題,小秦連連點頭,動手修改,苗于蘭在一旁卻忍不住了,陰陽怪氣地說:“噯呦,啥時候前臺升級成了老師來指導人了?師傅,我覺得你剛才的挺好的,沒必要改。” 趙華亮沉下臉來:“小苗,說話注意點,大家集思廣益,才能做好項目。” 趙華亮雖然平常嘻嘻哈哈的,但嚴肅起來卻不留情面,部里人還是很敬畏他的,苗于蘭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電腦前不說話了。 “鄭老師呢?”趙華亮繼續興致勃勃地問簡宓,“這陣子怎么不見他人影,我還想請他來掛個美術顧問。” 簡宓頓時有些心虛,那天鄭柏飛的表白把她嚇了個夠嗆,她敬重、仰慕這個才學氣質都上佳的老師,卻從來沒有想過成為鄭柏飛的情侶或另一半,幸好,鄭柏飛非常體貼,說是這陣子他正好要去國外交流,給她時間緩沖一下。 “鄭老師可能要月底才回來,”她輕咳了一聲,“到時候我幫你問問。” “夠意思!”趙華亮一掌拍在了她的肩頭,差點沒把她按趴下。 簡宓一開始以為,那天晚上大家都只不過是受了酒精的刺激,在飯桌上吹牛扯皮是常有的事,一覺醒來也就忘到腦后了,然而看這個架勢他們好像不是說說而已。 一連幾天,公司上下好像都被新游戲打了雞血了,策劃部和美工部就不去說了,幾乎每晚都加班,在爭取在周末例會時通過老大和高層的評估審核,而程序部也一改和美工部的宿怨,費禹遠破天荒請了美工部一頓下午茶,特意點了一杯最新的果泡汽水贈給趙華亮,說是特意給他打氣。 周末的例會,新游戲的新方案通過了,正式進入研發階段,老總對此寄予了厚望,準備在宣發上也下大功夫,力爭和南北科技的《逍遙游》在明年一較長短。 簡宓那一百多幅線稿這下派上了大用場,直接替美工組省下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趙華亮說,到時候游戲能成功,美工組會分到一筆可觀的獎金,到時候會把簡宓的名字一起報上去。 雖然目前看來這筆獎金還是鏡花水月,可簡宓分外高興,那些都是她的心血,能從塵封的手提中走入大眾的視線、從線稿慢慢上色細化、成為一個個栩栩如生的游戲形象,從而為公司和這些照顧她的同事出一份力,也算是她圓了一次未盡的繪畫夢吧。 然而過了兩個星期,程序部也即將開始啟動的時候,公司的氣氛卻無緣無故地凝重了起來,有風言風語傳出來,說是公司的資金鏈出了一點問題。 “老板擴張得太厲害了,”費禹遠算是老員工了,被老總挖到網安科技已經是第七個年頭了,知道一些□□,“聽說去年投資的一個商業地產項目,那個項目因為資金緊缺停工了,老板的錢全砸在里面,周轉不動了。” 簡宓和范蘩面面相覷:“那怎么辦?” “老板在想辦法,四處籌錢,”費禹遠分析說,“其實公司肯定是盈利的,只是那個窟窿太大,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公司的正常運作。” 簡宓的心情有些沉重,她很喜歡這里的工作氛圍,緊張活潑,歡快有序,這幾個月下來大家都熟了,彼此都好像朋友一樣。 “會不會裁員減薪啊?”范蘩有點緊張,“減薪我還能忍一忍,和公司同舟共濟;要是發不出工資,我就只能和公司灑淚說拜拜了。” 費禹遠嘆了一口氣:“大家都相處了這么多年了,對公司有感情,誰都不希望公司有事,但愿老總能順利解決這次危機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爭取雙更!妹子們十八點來刷吧,凡是提前的不是捉蟲就是防.盜哈~~ 其實簡沉安這樣對弟弟在我爸這一輩挺常見的,弟弟和他相差十來歲,又是父親死前交托在他手上,幾乎就是當半個兒子養的,就是苦了家里人了。 感謝小天使們澆灌營養液,撲倒么么噠~~ ☆、第40章 空心泡芙(六) 心愿是美好的,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 網安科技在游戲這一行發展了將近十年,是這一行業的翹楚,讓人羨慕的同時,當然也引來了許多妒恨的目光,現在碰到了危機,那些人當然不會放過這種好機會,好幾個部門負責人都收到了獵頭公司的邀請,有的公司老板親自出馬來挖人。 一時之間,公司上下有些人心惶惶了起來,好些員工都在私下打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不過,除了宣發部的一個副部長離職了以外,費禹遠、趙華亮這些中層管理人員都沒挪地方的意思,說是除非公司倒閉,要不然他們做不出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來。 但新游戲的開發顯而易見受到了影響,就算幾個主要負責人能沉得下心來,底層員工卻沒有這份淡定,大伙兒都湊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畢竟好的公司就這么幾個,職位更是有限,早點打算選擇的余地當然更大。 “我不走,我跟著老大,”范蘩很爽快,“我們幾個都說好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呢?” “你們不走我當然也不走,”簡宓笑著說,“反正前臺也沒幾千塊錢,到時候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就到你家蹭飯吃。” “放心,有我趙華亮一口飯吃,就有你簡宓的,”趙華亮樂呵呵地湊了上來,“他們那飯都帶了代碼味,不好吃,哪有我這里的香。” 最近程序部和美工部頗有盡釋前嫌的味道,雖然言辭上還互不相讓,不過語氣都已經帶了玩笑的成分,范蘩接了上來:“趙老大,你的飯香是香,可吃了怕拉肚子,”她說著朝著里面努了努嘴,“有人心思活絡著呢,提防著點。” 趙華亮一看,苗于蘭正拉著小秦在角落里說著悄悄話,眉飛色舞的。 其實一開始苗于蘭是很得趙華亮看重的,她出身科班,美術功底扎實,人也刻苦好學,一進來就成天“師傅”、“老大”地叫個不停,嘴上像抹了蜜似的,部里女性同胞就那么幾個,這么一個小姑娘當然討人喜歡。 然而相處久了就可以看得出來,苗于蘭好勝心強,喜歡拉幫結派搞小團體,為人精明,錙銖必較。尤其是鄭柏飛那次的打臉,讓趙華亮對這個女孩重新審視了起來。 這兩天苗于蘭的確私底下很活躍,小秦和他說了,苗于蘭想跳槽,可她一個應屆生才工作幾個月就換地方,這是行業大忌,她想拉上小秦幾個一起走。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趙華亮一臉的無所謂收回了目光,忽然一下站了起來,朝著簡宓擠了擠眼睛,“小宓,快看,誰來了?” 簡宓回頭一看,頓時頭皮一麻,鄭柏飛正站在公司門口,手里捧著一束粉色玫瑰朝著她微笑。 “鄭老師……”簡宓吶吶地叫了一聲。 鄭柏飛無奈地笑了:“都說了這么多遍了,叫我名字吧,鄭柏飛這三個字應該不難聽吧?” 他大步走了進來,把玫瑰放在了簡宓的手上,歉然道:“玫瑰雖然俗了點,不過第一次送花給你,只有它才能表達我的心意。” “謝謝……柏飛。”簡宓的臉頰緋紅,咬著唇困難地改了口。 “珠落玉盤,齒頰留香,”鄭柏飛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又問,“快下班了吧?晚上我請你吃飯。” 簡宓求救般地去找范蘩,卻發現剛才還圍在她身旁的幾個人全都消失了,前臺這里只剩下了她和鄭柏飛兩個。 “我……我晚上要去做心里治療!”她忽然想了起來,趕緊拿出來當借口。 “吃完飯我送你過去好不好?”鄭柏飛的聲音溫柔,“我剛下飛機就過來了,飛機餐實在難以下咽,陪我隨便吃點好嗎?” 難以拒絕。 鄭柏飛帶她去了一個附近的私房菜館,那是一排粉墻黛瓦的老房子,環境優雅,庭院里靠墻還種著幾排修竹,一座拱橋橫穿了一個小小的蓮池,兩邊錦鯉擺尾,睡蓮靜靜地躺在水面上,蓮葉上的水珠微微晃動著,還沒吃便覺得心都隨之幽靜了下來。 簡宓好奇地張望了兩眼,忍不住贊嘆:“這里真漂亮。” “一個朋友開的,所有的景觀都是他自己設計的,”鄭柏飛解釋道,“他的書法和水墨非常好,等會兒你看包廂里掛的,都是他的作品。” 一踏進雕花木門,便是一個身穿古裝的女子在彈古琴,兮兮然如高山如流水,她的身旁是一簇簇綠意蔥蘢的蘭花,暗香浮動。 包廂里的布置更是古色古香,尤其是墻上掛了一幅潑墨山水,畫風飄逸出塵,配上右上角矯若驚龍的題字,令人驚嘆。 簡宓忍不住在心里臨摹了一下筆法,越看越覺得意蘊深長,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一直到一陣“叮當”聲響了起來才驚醒過來。 回頭一看,鄭柏飛坐在餐桌旁敲了敲玻璃杯笑吟吟地看著她:“我有點后悔了。” “啊?”簡宓下意識地歪了歪腦袋,懵懂的模樣甚是可愛。 “后悔來這里吃飯,你看你,看畫的時間都比看我多。”鄭柏飛打趣著道。 簡宓鬧了個紅臉,連忙在餐桌旁坐了下來,飛快地拿起餐牌掩飾著看了起來。 餐牌也和這餐廳如出一脈,水墨荷花的底紋,菜名也透著一股雅致,什么“踏雪尋梅”,什么“斷橋殘雪”,看圖片應該都是以際安本地菜肴為主,簡宓放下心來,便交給了鄭柏飛:“你熟悉還是你點吧,我不忌口,什么都可以。” 鄭柏飛也不推辭,點了幾個招牌菜,剛交代好服務生,包廂的門開了,一個身穿唐裝、略略發福的中年人走了進來,熱情地過來給了鄭柏飛一個熊抱:“柏飛老弟,這是什么風把你吹過來了。”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鄭柏飛替簡宓介紹:“這位是李邏李先生,這里的老板,大隱于市的高人。” 李邏哈哈大笑了起來,上前和簡宓握了握手:“別聽柏飛胡說,我現在就是一個沾染了油煙味的市儈廚子,倒是柏飛,現在教書傳承,很值得我敬佩。唯一的缺陷就是眼高于頂,一直孤身一人,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帶了簡小姐你過來,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待會兒干上一杯慶賀慶賀。” “老李你是不是又被嫂夫人禁酒了?”鄭柏飛開玩笑道,“找個借口想要解解饞?” 李邏立刻“噓”了一聲:“小聲點,別讓她聽到了。” 簡宓原本還有點拘束,見李邏這副鬼祟的模樣,頓時笑了起來,輕松了不少。 幾道涼菜上來了,李邏敬了一杯酒,調侃了幾句,便識趣地不做電燈泡走了,包廂里重新安靜了下來,輕柔的音樂聲在四周縈繞著,氣氛有些旖旎了起來。 “一直低著頭干什么?杯子里有金子嗎?”鄭柏飛無奈地笑了。 簡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鄭柏飛是老師的時候,她還敢和他開開玩笑,談心說心里話也沒什么負擔,可現在鄭柏飛這個追求的架勢一擺出來,她無端端地就拘謹了起來。 “小宓,”鄭柏飛斂了笑容,神情嚴肅地說,“如果我的追求讓你有了負擔,那不是我的初衷,我只希望你能夠盡情地享受你該有的青春和愛情,我希望那里有我的一席之地。我知道,你剛剛從一個失敗的婚姻中離開,現在可能沒有心情去想這些,更不可能一下子接受我,我有這個心理準備。讓我們從朋友開始,好不好?” 簡宓猛地抬起頭來,一雙墨瞳亮閃閃的,透著一股如釋重負的喜悅:“真的嗎?我真的一下子適應不過來,就算叫你柏飛也沒用,你一說話,我就覺得好像在課堂里聽你分析構圖色彩什么的……” 被這樣一雙熱切的眼睛注視著,鄭柏飛的心綿軟了起來,說話的語氣都放柔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歡你以前在我面前無拘無束的樣子。” 話說開了便沒了顧忌,簡宓拋開了心結,重新歡快自在了起來。同事間的趣事、她的線稿、公司的資金危機,好多事情被她娓娓道來,鄭柏飛一邊吃一邊聽著,只覺得這幽雅的靜室好像灑入了燦爛的陽光。 “趙老大……就是那個趙華亮,自稱是你的粉絲的,他說邀請你做特邀美術顧問,”簡宓快活地夾起了鄭柏飛替她剝好的蝦,嘴巴一鼓一鼓的還不忘說話,“可惜,現在也不知道這個新游戲還有沒有機會上馬。” “如果是你們老總因為地產停工產生的資金窟窿,估計會是個大窟窿,要翻身有點困難,”鄭柏飛沉吟了片刻道,“可惜我不懂網游,也沒法幫你們。” “我就隨便一說,”簡宓連忙說,“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隔行如隔山,”鄭柏飛笑道,“其他美術方面的事情要幫忙盡管開口,雖然我對cg一竅不通,不過可以替你們介紹高手一起切磋。” “真希望公司沒事,”簡宓雙掌合十誠心祈禱,“我希望我的那些線稿能有機會用在新游戲上。” 這頓晚餐吃得很愉快,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柳梢,因為趕著去治療,鄭柏飛開著車把她送到了第二醫院。 停車場離治療中心有段距離,兩人一路散步過去,四周金桂飄香,不知名的秋蟲唧啾著;一彎新月高掛,將夜幕點綴得分外美麗。 到了治療中心的大門前,簡宓停下了腳步,她抱著玫瑰花,一身白裙飄飄,嘴角的笑容輕柔,月光灑在了她的身上,如夢似幻。 “確定不需要我送你嗎?我很樂意等在這里為這個美好的夜晚劃上句號。”鄭柏飛彬彬有禮地問。 “真的不用了,”簡宓趕他走,“你下了飛機就趕過來,時差還沒倒呢,快去休息吧,我待會兒可以和賀醫生一起走。” 鄭柏飛雖然很希望能留下來陪著佳人,不過,好不容易讓簡宓接受了從朋友開始的說法,那就不能太過緊迫,以免簡宓又拘謹起來,他笑著點了點頭,又叮囑了兩句,便離開了。 簡宓目送著鄭柏飛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夜色中,這才轉身哼著小曲走進了中心的大門。 “宓宓。”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簡宓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 要不是那身幾近低喃的囈語,她還真看不到那里有個人。 墻壁的陰影處,霍南邶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她臂彎中的玫瑰花上,陰鷙的眼神中帶著深切的痛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盼望的鄭老師來了~~ 元旦大家都去哪里哈皮了,感覺看文的妹子都少了,難道只有醋哥在家里蹲了三天嗎摔! ☆、第41章 空心泡芙(七) 這一陣子,簡宓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癥狀有了好轉,就好像剛才在包廂里,她能盯著那副山水圖揣摩筆法,而不是看著就心生排斥,而在公司里,她也能面對自己的那些線稿,甚至期盼著它們有朝一日出現在電腦屏幕上。 這些轉變,可能是因為父親回來以后各種壓力驟然減輕,可能是因為她持之以恒的各種減壓方法,但是最功不可沒的,必然是賀衛瀾對她的心理疏導和治療。 平常的時候賀衛瀾看上去就是個風流多情的富家公子,然而一走進治療室,他就是一個循循善誘的醫者,沉穩可靠,能讓患者拋開所有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