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以少勝多的勇士陸陌寒站在樹下,一臉無辜的樣子,洛長然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他磨蹭了片刻,低頭上前。 洛長然伸手摘去他頭上的樹葉,安撫道:“我只是想讓你洗洗,你不愿意別人近身,那你自己來可好?” 陸陌寒眨著眼睛看她,不吭聲。 見沒反應,洛長然不確定他是否聽懂,只好指指木桶,指指他身上衣服,猶豫了一瞬,紅著臉想去幫他脫掉外袍,卻不料他死死抓著衣襟,驚惶的看她,那眼神……如同被惡霸欺負的黃花閨女,洛長然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關(guān)門出去了。 逐月捧著新做好的衣物等在門外,憂心忡忡的問她,“姑娘,這衣袍……待會誰送進去?” 洛長然懵了,“為何沒放在里面?” 逐月一臉委屈,“是你說怕三公子不會穿,讓我交給前來伺候之人的?!?/br> 洛長然,“……” 半個時辰過去了,里面不見任何動靜,洛長然叫了兩聲,也沒見反應,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陸明成忙完過來了。 主仆二人同時松了口氣,趕緊將衣物遞給他。 陸明成也未多看,推門進去,不多時,里面?zhèn)鞒雎犃钸燕サ穆曇簦g夾著嘩嘩水聲還有陸明成的幾聲冷喝,再出來時,他的臉色明顯有些古怪,眼里噙了笑意,面上如以往般緊繃著,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姑娘……有心了,”然后大踏步走了。 洛長然一臉迷茫,不見陸陌寒出來,只好自個進去了。 屋子里水汽還未散,霧氣騰騰的猶如仙境,而白霧繚繞的仙境中,一個橙亮橙亮的身影尤其扎眼。 他站在木桶旁邊,神色似有些局促,墨發(fā)松散的披在腦后,許是衣袍的緣故,平日里看著陰冷的眼神變得格外柔和,面容清奇俊秀,雙眉斜飛入鬢,透出幾分英氣。 洛長然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尤其是那身衣著,橙色直襟長袍,腰束淺灰色暗紋腰帶,頸項位置露出一點白色中衣,袖口邊緣與腰帶同色,下擺點綴著幾圈云紋,樣式簡單大方,明亮的顏色襯的陸陌寒整個人都溫暖起來。 洛長然自認為還不錯,拉著他坐在梳妝鏡前,慢慢幫他擦起頭發(fā)來。 許是不常梳理,他的頭發(fā)并不柔順,尤其發(fā)尾打了不少結(jié),洛長然左手有傷,只能耐心的用一只手一點點解開,擦干之后讓逐月進來幫忙束好發(fā),帶上玉冠,端詳了一陣這才覺得滿意。 陸陌寒全程一言不發(fā),乖乖坐著任由她折騰,被扯得疼了也只是抽抽嘴角,直到洛長然朝他伸出手,才像是回過神來。 試探著將手放入她掌心,立即便被輕輕握住,柔軟的肌膚包裹著他的五指,令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粗糙的皮膚刮傷了她。 被她牽著走了出去,站在明亮日光之下,猶不適應,手心微微出了汗。 洛長然自豪的問逐月,“如何?” “還……好,”逐月小心回答,三公子的這身打扮確實讓人眼前一亮,尤其是梳洗之后的面容,與將軍完全不相上下,甚至比他還要白凈些,身形欣長,錦衣玉袍,可謂脫胎換骨,只是……那顏色過于乍眼,加上三公子氣質(zhì)本就陰沉,所以總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當然自己的想法不重要,只要自家姑娘滿意就好。 洛長然是相當?shù)臐M意,不止是這身衣裳,還有陸陌寒的改變。 他現(xiàn)在很是聽話,洛長然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未發(fā)過一次脾氣,偶爾不耐煩也只是稍微浮躁些,再也不會一氣之下就砸東西了。 幾日下來,他已經(jīng)勉強能自己夾菜了,雖然很慢,但相較之前可謂進步非凡,而且坐姿行姿也越來越好,昂首挺胸已不是問題。 洛長然欣慰的同時也在不經(jīng)意間找到了徹底管制他的法子,那就是……眼淚!她發(fā)現(xiàn)只要自己有掉淚的傾向,他立馬變得比小白兔還乖。如獲至寶的洛長然高興地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圈,此后得寸進尺,只要他不聽話,便嚶嚶嚶的假哭,百試百靈。 中秋夜將至,陸府每年都會在這一日合家團聚共賞圓月,按理是應該在老宅設宴,但因為當家人陸明成搬了過來,意味著現(xiàn)在的新宅才是陸府,所以家宴也毫無疑問的要設在這里。 好在陸府人并不多,準備起來也不費事,只是府里丫鬟少,洛長然便讓逐月去幫忙。 逐月巴不得呢,得了吩咐立馬便跑了,這幾日三公子幾乎除了睡覺時間一直在這里,雖然看著平靜,可那眼神除了看姑娘時柔和,看其他人和物都凌厲的如利刃般,叫人心驚膽戰(zhàn)。 她一走,洛長然便拉了陸陌寒去府后的小山丘,上次去牢里看他時無意間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朵沒見過的小花,樣子很好看,當時忙著躲齊進沒顧上采,今日左右無事,打算去摘回來描個花樣繡成荷包。 山丘上少有人來,空空蕩蕩只有鳥兒的叫聲,洛長然心情很好的走在前面,不時拔幾朵野花拿在手上,很快便是滿滿的一大捧了。 陸陌寒一聲不吭跟在她身后,他今日穿的是玄色勁裝,越發(fā)顯得長身玉立英氣逼人,洛長然都有些不敢直視他,找到要描樣的那朵花后,看時辰還早,兩人找了塊石頭坐下準備歇一歇。 洛長然轉(zhuǎn)頭想說些什么,驚訝的發(fā)現(xiàn)陸陌寒在笨拙的綁花草,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不禁來了興致,好奇的盯著他。 他手指細長,骨節(jié)異常分明,手背上縱橫交錯著數(shù)道疤痕,有的已經(jīng)很淺,有的才剛剛結(jié)痂,顯然是上次被關(guān)時留下的。 洛長然心里莫名抽了下,像是被一雙小手輕輕扯住了,緊接著便有絲絲縷縷的酸意涌上來,想到他丟失時才三歲多,這些年都是怎么過來的?傳言陸明成找到他時他與野獸為伍,那他當時那么小如何活下來的?人人都說他兇殘惡毒,有誰關(guān)心過他在山中每日面臨的是何等艱難的生存考驗? 洛長然越想越覺得難受,眼前起了一層水汽,朦朧目光中,看到陸陌寒竟然編了一個花環(huán),雖然很丑,但依稀能認得出來。 他眼神忐忑,遲疑的伸手,將花環(huán)戴在洛長然頭上,然后目不轉(zhuǎn)睛的看她。 以前在夷山時,他有一次跑到了山腳下,無意中看到一對青年手牽著手,頭上就是戴的那個東西,他覺得好看,不由自主走過去,可那對青年看到他卻嚇得尖叫著逃跑,花環(huán)掉在了地上,他高興的撿了回去。 后來直到花環(huán)變成了一堆枯草,他也不舍得扔掉,再后來就被陸明成抓走了。 洛長然摸了摸頭上的花環(huán),忍不住笑了出來,眼淚同時從眼角溢出,順著腮邊滑落。 陸陌寒垂下眼,如同做了錯事的孩子,無所適從的樣子,不敢再看她。 洛長然拉住他的手,輕柔的捏了捏他掌心,笑道:“我沒有生氣,我很高興?!?/br> 陸陌寒眸中閃過迷茫,轉(zhuǎn)眼被她笑容清退,透出微微亮光來。 兩人直到酉時才從山上下來,經(jīng)過前廳回小院時,不經(jīng)意聽到里面?zhèn)鞒稣f話聲,其中一個柔柔的帶著幾分媚氣,很是熟悉。 洛長然沒有聽壁腳的喜好,也不關(guān)心是誰來訪,正欲離開,卻被驀地拔高的音調(diào)阻住了步伐。 “我才不要和那個畜生一起用膳,大堂哥若真要讓他入席,我定然不來!” “你小聲些,這里不是陸府……” 聲音低了下去,聽不清楚了。 洛長然冷笑,已然知道里面的是誰,嬌媚聲音是二公子的夫人沈氏,也是沈初的jiejie,另一個是極少見面的陸如苓,陸陌寒二叔陸正的獨女,陸正夫婦早逝,陸如苓是在老宅長大,陸明成前些年連年征戰(zhàn),極少回來,所以她一向與二公子一家親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