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司連瑾停了停,沒有說下去,但陶夢阮也想到了。司連瑾跟司蒙自小就不親,被司蒙找人刺殺司連瑾也沒有更多的難過,若是自小就用心照顧的司連玨做出這樣的事,對司連瑾就是沉重的打擊了。安氏害死梅氏在前,這次司蒙刺殺又跟安氏有關,司連瑾不可能無動于衷,偏偏安氏又是司連玨的生母,怎么能不叫司連瑾為難。 陶夢阮回想起司連玨來,司連玨比司連瑾小了三歲,印象里是個陽光爽朗的大男孩,與陰沉的司蒙自是不同的。陶夢阮與司連玨接觸不多,但一直覺得,司連玨是個難得的一身正氣的少年,但牽扯到生母,陶夢阮也拿不準司連玨會怎么選擇,只得勸司連瑾道:“你總還有我和兒子。” 司連瑾反手握緊了陶夢阮的手,是啊,別人怎么想,怎么選擇,他都沒有辦法,可他總還有妻兒。便是為了妻兒,他也不會姑息背地里算計他的人,既然不會改變,索性且行且看吧,留不住的終究留不住。 順流而下走了三天,終于到了豫州城,接下來要轉道運河,還得再有四天多的功夫才能到。坐了三天的船,剛剛啟程時的新鮮感已經消失了,就算沒有馬車那般的顛簸,每日在船上那么大點地方走動,陶夢阮和司連瑾都有些倦怠了,唯獨年紀小的珉哥兒完全沒有感覺。 到了豫州,司連瑾便決定在城里停留一天,反正也不著急這么一兩天。司連瑾這么決定,船就在碼頭暫停,搭船的人也都下船去轉一轉,就算著急也不在一兩天,也沒人提出反對的意見。 坐了三天的船,陶夢阮走到大地上,才覺得安穩,感嘆了一回,道:“還是走在地上踏實!” 司連瑾笑了一回,道:“豫州我來過,有一家鴛鴦樓的招牌鴛鴦雞味道不錯,要不要去嘗嘗?” “好啊!”相比起坐馬車的疲憊,坐船就好多了,至少空間大,沒有那么顛簸,除了漂在水上沒有那么踏實,實在比坐馬車要舒服多了。不過,雖然司連瑾已經盡量的安排妥當,船上能吃的東西畢竟不多,陶夢阮這兩天對船上的飯菜多少有些嫌棄,司連瑾提到有名的美食,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一直在船上坐著,司連瑾也沒讓人準備馬車,帶著陶夢阮直接走過去。因為在運河和長河的交匯處,豫州雖然不大,但也十分繁華,但另一方面,豫州本身地方小,又擴展不開,一到了城里,難免覺得格外的擁擠。 司連瑾所說的鴛鴦樓就在碼頭東邊的另一條街道上,走過去也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司連瑾抱著孩子,陶夢阮自己走著并不覺得累。鴛鴦樓名氣不小,這個時候還不到飯點,雅間已經全部讓人定了,司連瑾也并不介意,直接讓人安排了一個二樓靠窗的位置,讓小二推薦了幾個菜,給陶夢阮倒了一杯水解渴。 ☆、第七十四章 話題 陶夢阮還在帶孩子,珉哥兒吃的也是她的奶水,飲食上面就得格外注意一些,許多東西都不能吃。司連瑾說的鴛鴦雞最終也沒能吃上,司連瑾見陶夢阮有些失望的樣子,道:“下次來,我給你帶一份回去!” 陶夢阮對這鴛鴦雞沒什么執念,只是名氣在外,都到了這里了,沒能吃上有些遺憾,聽司連瑾這么說,不由笑道:“詩里說‘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可這鴛鴦雞又不是荔枝,就算你一日千里帶回去,也不好吃了吧!” “……”還真是這個道理,司連瑾扯扯嘴角,心里想著,要不下次忽悠鴛鴦樓的老板去京城開個分號吧! 鴛鴦樓設計十分大氣,地方就在運河邊,從窗口可以看到河邊依依的垂柳和河上往來的船只,金色的陽光灑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景致格外優美。 陶夢阮將兒子從司連瑾手里接過來,捏著他的小手逗他開心,珉哥兒有些困了,被陶夢阮sao擾著,揮著軟軟的小手想把陶夢阮趕走。司連瑾見狀給奶娘使了個眼色,奶娘連忙道:“大奶奶,哥兒困了,奴婢哄著他睡吧!” 陶夢阮欺負了兒子一陣,將珉哥兒交給奶娘抱著,廖mama和嚴娘子也在旁邊看著,陶夢阮便放心的轉過頭同司連瑾說話。二樓雖然不是雅間,但擺的桌子也不多,兩張桌子之間用屏風隔開,陶夢阮他們坐著,還能聽到隔壁說話。 點的菜很快就送了上來,司連瑾給陶夢阮盛了一碗湯,隔壁坐的便說到京城的新鮮事,其中一人神神秘秘道:“你們聽說了沒,皇家公主都跟人私奔了!” 這話噱頭可不小,陶夢阮都有些興致,沖司連瑾擺了擺手,注意聽隔壁說話。隔壁安靜了片刻,有個沉穩些的沉聲道:“天家的事可不是我們議論的,小心惹禍上身!” 這話雖然掃興,但也確實是事實,雖然好奇,但其他幾人也都住了口,先前提起的那人有些不服氣,低聲嘀咕了一句,很快這個話題被掩蓋了過去,說起哪家樓里的姑娘如何的話來。 陶夢阮也有些掃興,被勾起來的好奇撓心撓肺的,向司連瑾道:“你說,這是真的嗎?哪個公主會這么想不開啊!” 陶夢阮跟司連瑾挨得近,這話說得也輕,不會叫外人聽了去。司連瑾見她好奇,回想了一下,微微皺眉,道:“從運城出來之前,太子給我送了封信,叫我注意一下閔家老三,或者跟這個有關吧,那時忙著收拾行裝,只叫人盯著,也沒多問。” 京城里的人家,聽到閔國公府就得搖頭,這一代的公子就沒有哪個是正經的,公主就算養在深宮中,也不至于讓閔家公子哄了去吧,陶夢阮搖搖頭,不太贊同這個說法。司連瑾見狀卻是一笑,道:“都知道閔家公子幾個是不正經的,你以為為什么沒人找閔家的麻煩?” “……”陶夢阮以前沒怎么注意過閔家,聽司連瑾這么一說,還真是這個道理。不過細細一想,閔家幾個公子招惹女子也是有分寸的,這樣想來,閔三惹上公主倒是不太正常了。 司連瑾聞言瞥了下嘴,道:“先前唐思明跟憐雅公主的事你還記得吧?” “嗯。”陶夢阮點點頭,她當時覺得奇怪,唐思明對靜雅公主一副癡心絕對的樣子,不太像會吃窩邊草的樣子,何況一個精明的商人,會做出眾目睽睽之下失宜的事?若說憐雅公主算計唐思明,就憐雅公主那智商,能算計到唐思明?而后來的事,據說唐思明差點一死以證清白了,雖然讓許多人看著唐思明輕薄了小姨子,但皇家沒有兩位公主下嫁同一個駙馬的,之后,似乎是憐雅公主去皇家寺廟祈福去了。 “唐思明當然不會輕薄憐雅公主,之所以搞成那樣,是因為你當初刺他的那一針,疼痛突然發作,偏憐雅公主就在旁邊,唐思明一倒,將憐雅公主抱個正著。”司連瑾說起這件事有些解氣,雖然憐雅公主確實算得上是遭了無妄之災。 司連瑾不提,陶夢阮都險些忘了這一茬。當初唐思明中的那一針可不簡單,不過要說藥性也沒那么長時間的效果,忍過十天半月,藥效也就消失了。但正常人誰會頂著疼忍著?陶夢阮料到唐思明會找人解毒,讓司連瑾尋著機會再給唐思明加了些料,平時是好了,可三不五時的就復發一下,疼不是重點,礙事才是重點,據說已經壞了唐思明好幾樁生意。 陶夢阮并不覺得自己過分,唐思明當初還想要她的命呢!她不過是讓他受些苦,還沒讓他償命呢!不過,她讓司連瑾動的這點手腳,會惹上憐雅公主這么一朵爛桃花,還真是意外。 司連瑾見狀,以為陶夢阮同情憐雅公主了,微皺眉道:“想這么多,你怎么不想想她一個未出閣的公主,往唐思明身邊湊做什么?” 是哦!陶夢阮總覺得哪里不太對,這下想明白了。就是十歲的姑娘家,都知道不往男子聚集的地方晃悠,憐雅公主也是要定親的年紀了怎么還往唐思明身邊湊? 司連瑾沒有解釋這個,接著道:“太子給我的信里沒有細說,只說憐雅公主扮作香客,混在人群當中,趁著廟會逃走了,讓我悄悄地尋一尋憐雅公主,順便注意一下閔三的動向,當時沒有多想,如今想來多半與此有關。只是憐雅公主也就罷了,閔三也不是蠢的,怎么還將這些話往外面亂傳,真當皇上有這般心軟!” 當今皇上哪里是心軟的人物,先前九皇子被人販子抓了去的那一回,雖然最后九皇子平安無事,雖然七公主只是無意間使了點小性子,最后依然被皇上責令抄了好些天的經書。年紀小的七公主尚且免不了嚴格要求,更別說快要及笄的憐雅公主,先前的事錯在唐思明身上,又有憐雅公主的母妃求情,只是送她禮佛,若憐雅公主安安分分在廟里待著,過一兩年自然要接回來,可私奔性質就不一樣了。 這個世道對女子格外苛刻,發生了這樣的事,若是沒鬧出什么事情,加上人爹娘有能力死死地瞞著,還能由了他們去。而這事鬧的,他們在外面吃個飯都能聽到,皇上能饒了那兩人才怪,憐雅公主到底是皇上親生的,皇上念著骨rou情分還能饒了他,可作為‘誘拐’了公主的閔三,只能是吃不了兜著走。 陶夢阮搖了搖頭,道:“之后呢?” 司連瑾往陶夢阮碗里夾了些菜,道:“之后我們就出發了,坐船上消息不靈通,我也沒有收到其他的消息。” 陶夢阮也只是關心了一下,司連瑾說不知道,便也沒有在意,一行人吃了東西,直接在附近找了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再走。 客棧就在鴛鴦樓旁邊,也是臨河的地方,司連瑾自己出門也不講究,但帶著陶夢阮和孩子,特地要了最好的房間,住在三樓上,從窗口可以看到運河。珉哥兒睡了一覺,這會兒精神的很,跟躺在床上伸手抓陶夢阮的手指,這種無聊的游戲能玩好一會兒,司連瑾在旁看了一會兒,也加入了游戲。陶夢阮逗珉哥兒,司連瑾卻喜歡給珉哥兒放水,勾著兒子的手指,還要湊上去親一親,偏珉哥兒不大領情,還想撥開司連瑾的手指抓陶夢阮。 小孩子精力不足,精神了一會兒又乖乖的睡著了,陶夢阮給孩子蓋了一層薄被,走到窗邊看風景。坐船時間長了,陶夢阮不耐煩坐著,但也沒有興致出去逛街,就在窗前站著看風景,視線往回挪,剛好能看到樓下的客棧側門。這個時候剛剛過了午飯的時間,側門出聚集了四五個半大孩子,都圍著提著殘羹剩飯出門的小二討要一點吃食。 一般做生意的,這么一些本來就要倒掉的殘羹剩飯也樂得分給乞討的乞丐,那些乞丐雖然都還是半大孩子,但若是做起偷盜的事,比起大人也不差,做生意的情愿直接送他們些剩飯,免了他們搗亂。這種事便是在前世都避免不了,社會再是發展,總有一些人因為各種原因吃不飽飯,陶夢阮微微皺眉,也沒有給他們送些吃食的意思。 四五個半大孩子在小二放下的桶里翻揀了一番,手里都拿了不少東西,有個年紀大些的,還拿到一個雞腿,幾人都十分滿意,拿著東西就走開了。等四五個少年走開,有兩人從旁邊的角落里鉆出來,趁著人還沒將桶收回去,連忙從里面撈些吃的出來,狼吞虎咽的塞到口中。 “在看什么?”司連瑾見陶夢阮站在窗前,過來問道。 陶夢阮沒有回頭,下巴點了點兩人的位置,道:“我總覺得,小些的那個,看上去身形還有些眼熟。” “嗯?”司連瑾聞言看去,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蹲在一個桶前面,狼吞虎咽的撈里面的剩飯吃。司連瑾平時清高慣了,見了這一幕一點都不想多看一眼,只是陶夢阮提到了,目光落在那瘦小些的人身上,微微皺眉,道:“有嗎?我怎么看不出來?” ☆、第七十五章 俗人 陶夢阮輕笑一聲,就這么一眼掃過去,她也看不出像不像啊!不過想想她認識的人,也沒有哪個能淪落到這份上,想來也就是跟誰有些相像吧。這樣想著,陶夢阮也沒有費心去觀察,收回目光,望著運河上往來如織的船只,豫州就是這么發展起來的啊! “豫州看著繁華,但如今已經到了頂了,那有本事、有遠見的人家,已經在慢慢往外地遷移,再過上幾十年,想來又回到從前的樣子了。”司連瑾突然感慨了一句。 陶夢阮翻閱過一些地理志,知道豫州從前只是個小地方,十多年前長河改道,運河也重新疏浚,才有了如今的地理優勢,進而繁華起來。豫州繁榮的快,但僅僅是經濟發展的快,隨著豫州經濟發展起來,許多問題也慢慢地凸顯出來,最明顯的,就是土地和人口的失衡。在江南許多圍湖造田的,可運河是官府疏浚開挖的,誰敢圍運河去?長河發一次水就淹死無數人的,誰敢在上面動土?地面空間狹小,良田都用來建房子修街道了,別的物資可以由外地販運而來,糧食和蔬菜卻越來越貴,偏這兩樣都是民生所需。 “會凋敝下去嗎?”陶夢阮從樓上往下看,街道有些狹窄,有兩輛馬車湊到一起,讓不開了,當街就吵了起來,城市建設也跟不上啊! “這個不好說。”司連瑾搖了搖頭,“若是長河不改道,豫州雖然狹小了些,但慢慢的總能找到適合他的一條路子。而若是長河改道了,你也知道,運河本來就是連接長河的,必定也要跟著改道,倒是沒有了航運拉動,凋敝下去也是必然的。” 長河是天朝北方第一大河,河水泥沙大,改道雖不是家常便飯,十幾二十年也會有那么一兩次。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力也無能為力,何況這個時代還沒有那么高的科技水平,能讓百姓少受災害,就是萬幸了。 陶夢阮點點頭,如今還是繁華如錦,轉眼說不定就是過眼云煙,多少有些感觸。 下午陽光柔和了些,司連瑾便帶了陶夢阮和孩子,一道出去散散步,順便吃飯。廖mama以為小公子太小,豫州風大,到了下午也不能帶小公子出去吹風,開口要勸,司連瑾自己抱起孩子,道:“我司家男兒,日后都是要習武的,哪能吹不得風曬不得太陽!該從小適應才是!” 廖mama沒有話說了,陶家是書香門第,養孩子也格外精細些,看著陶夢阮和司連瑾帶著這么小的小公子往外跑,廖mama是不贊同的,只是同陶夢阮一樣顧慮著七八月天熱雨多,才沒有說話。一路上廖mama都細心照料者,就怕讓這么小的小公子受了委屈,好在珉哥兒養得好,年紀雖然小身體卻不錯,一直都十分精神。司連瑾這話她不贊同,但做奴婢的也沒有反駁主子的,看向陶夢阮,希望自家姑娘阻止了姑爺的任性妄為。 陶夢阮倒是覺得也沒什么,聽說前世她滿月之后,她娘就跟著父親忙生意去了,外婆帶著她日日往藥房里廝混,她也長得好好地,安撫的看了廖mama一眼,道:“沒事的,我們兩個人看著呢,能有什么是,小孩子也得接受陽光雨露的滋潤嘛!” 廖mama氣了個仰倒,還陽光雨露滋潤,小公子又不是小花小草,風吹日曬還不得生病!只是陶夢阮和司連瑾都這個態度,廖mama也沒轍了,只得由著他們將孩子抱了出去,自己連忙拿了東西跟在后面,生怕缺了什么委屈了小公子。 這幾天天氣一直晴好,氣溫也上升得很快,尤其相比運城的位置,豫州偏南,自然氣溫也更高一些,他們早上從船上下來的時候,雖然還不晚,但已經有些熱。不過大約臨水而居的緣故,豫州早晚溫差也有些大,這個時候吹著涼風,走在外面十分涼爽。 司連瑾的長相走到哪里回頭率都不低,但如今抱著個孩子,有姑娘家看一眼,也就遺憾的收回了目光。陶夢阮很滿意這種效果,也沒提出把兒子接過來自己抱著,這么小的孩子,能擋桃花也是不錯的。 司連瑾帶著陶夢阮在垂柳依依的運河邊看了看風景,另外一家有名的酒樓吃飯。他們出來的晚一些,酒樓人也少了些,等他們吃過晚飯抱著孩子回去時,街上的人已經少了很多。與午間熙熙攘攘的場景有些不同,這個時候在街上走動的大多是晚飯后出來散步的,悠閑的說這話,有的還在街邊擺了一桌棋局,倒有些小鎮悠閑適意的感覺。 街上人少了些,珉哥兒鬧著要陶夢阮抱,陶夢阮就把孩子接了過來,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慢慢的往回走,走到客棧外面是,掛在地平線上的太陽還散發著橘黃的光暈。司連瑾一面走,一面拿手指逗陶夢阮懷里的珉哥兒,以至于反應也慢了半拍,有人從角落里沖出來抱住司連瑾的腿時,司連瑾頓了片刻,才抬腳將人踹開,只聽那人痛呼一聲,道:“表哥救我——” 陶夢阮看那身形有些眼熟,再聽這聲音也十分耳熟,只是那臉上糊了一團黑,完全看不出模樣來。而大約是對方身上沒有內力的緣故,司連瑾也沒有什么緊張的情緒,皺著眉盯著衣擺上一團黑乎乎的手印,十分嫌棄的模樣。 “憐、憐兒,你沒事吧!”人摔在不遠處的石板路面上,一名瘦削的男子從客棧后門的方向跑過來,抱住倒地的人喊道,兩人都是臟兮兮的一團黑,完全看不出模樣來。 陶夢阮稍微回憶了一下,喊她表姐或者表妹的倒是不少,但叫司連瑾表哥的并不多,除了安家和司連瑾兩個姑姑家的,梅家不在京城,也就是因著太后的緣故,幾個公主和皇子,加上寧陽郡主兄妹幾個。這樣篩選了一圈,陶夢阮倒是想起來了,微皺眉道:“憐雅公主?” 陶夢阮聲音低,但憐雅公主倒得不遠,也聽到了,身子僵了一下,推開抱著她的男子,上前沒敢再抱司連瑾的腿,道:“表哥,我是憐雅,我知道錯了,求你帶我回京城吧!”憐雅公主不敢說破自己的身份,流落到豫州來,他們雖然落魄到街邊行乞,誰也認不出她的模樣來,但也聽了許多閑話,她跟人私奔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甚至有人私下里閑話說她這樣的人就該沉塘,免得壞了皇家的名聲。 憐雅公主一直不大聰明,從小到大不知闖了多少禍,可她也是愛惜自己的性命的,聽著別人議論,她更害怕自己被人抓了去,直接沉塘了去。淪落到這個地步,她后悔的時候已經跟著身邊的人藏在貨船里,遠遠地到了豫州,別說是她,便是身邊的人,都不知道怎樣回到京城去,身上的錢財花光了,就連客棧酒樓的殘羹剩飯,他們都只能等地頭蛇的小混混吃過了,才能分到幾口。 司連瑾跟幾位皇子還熟悉一些,而公主,他印象深刻的也只有靜雅公主一個罷了,憐雅公主他沒什么印象,看了陶夢阮一眼,見陶夢阮點頭,才向身后的護衛道:“把她帶回去!” “憐兒——”見司連瑾要帶走憐雅公主,還愣在原地的男子連忙喊道,“你、你要跟他們回去?你不要我了?這段時間雖然清苦,但我們相依為命,沒有陰謀算計、沒有禮儀約束,你不是一直向往著這樣的日子嗎?” “……”陶夢阮看向她剛剛差點忽略了的人,兩個滿身泥污,都已經看不出形貌的落難鴛鴦,男的不說,憐雅公主已經瘦得不像樣子,這樣的日子真的只是清苦而已嗎?你確定公主殿下說的沒有陰謀算計、沒有禮儀約束的幸福日子真的是這個樣子嗎?陶夢阮突然覺得,這個人不大像閔家的紈绔子弟啊! “你胡說!誰喜歡這樣的日子了!”憐雅公主聽到男子的話,細弱的身子居然掙開了拽著她的護衛,指著男子道:“都是你騙我,你說離開京城,我們可以浪跡江湖,做一對瀟灑的俠侶,可這就是你說的俠侶嗎?連乞丐都欺負我,搶我的飯食吃,要是知道江湖是這個樣子,我情愿一輩子關在京城的籠子里!” 男子瞪圓了眼睛,道:“你、你幾時變成這樣的俗人、庸人!世上都是因為多了你們這樣的俗人、庸人,才會變得如此的污濁不堪!本公子才不屑與你們為伍!”說吧,竟一甩手十分瀟灑的去了。 便是司連瑾都呆了片刻,讓男子的一番話給震住了,等再看時,人已經走開了,旁邊的護衛倒是一根直腸子,請示司連瑾的意思,道:“世子,是否需要將他抓回來?” 司連瑾看了一眼瀟灑的身影,這么走出去,也不知能活多久,但要不要抓回去,拐帶皇家公主,不管真相如何,皇帝都不可能放過他,看了憐雅公主一眼,搖頭道:“算了,隨他去吧!” ☆、第七十六章 回府 司連瑾讓人將憐雅公主帶了回去,直接丟給廖mama去安排,并沒有見憐雅公主,也沒有打聽他們這個蕩氣回腸的故事的意思。陶夢阮對憐雅公主的故事沒什么興趣,倒是對那個放下狂言走掉的人有些好奇,問司連瑾道:“那個人不大像閔家的紈绔子弟啊!這事是怎么扯上閔三的?” 司連瑾安頓兒子睡下,回頭看了陶夢阮一眼,道:“你有沒有聽過,閔家有個寶貝蛋兒?” “嗯?”這個陶夢阮確實聽過,閔家這三代都出紈绔子弟,不過據說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是如今閔國公的幼子,名叫閔無瑕,聽說與閔家其他人都不同,自小就聰慧,雖不愛功名利祿,卻文采斐然,又不愛與兄弟侄子們一路,專愛在姐妹里玩耍,總結一下,陶夢阮覺得,跟紅樓夢里的賈寶玉有些像,不過沒有那一塊通靈寶玉,少了些神秘氣息。 “是他?他不是一向在內宅里廝混,尋常不出門的嗎?”陶夢阮聽說這個人,再聯系前后,倒是有些明白了。閔無瑕是出了名的癡人,聽說一年前有回出門,見到一個賣身葬父的姑娘讓人調戲,閔無瑕仗義相助,險些讓人打死,閔家費了許多心思,終于讓流言停在閔無瑕的英勇無畏上面。這一回,大約是閔無瑕無意間見到了被拘在廟里的憐雅公主,心生憐惜,于是帶著憐雅公主跑出來了。 閔家什么個情況,別人瞧著笑話,閔家自己也想著改變,閔無瑕自小聰慧大約是真的,就算他一個癡人,閔家大約也盼著他哪天就想通了,能擔起家族的使命,所以出了這事,閔家就想讓閔三替他頂了下來。可閔三又不是傻的,反抗家族或許做不了,但這事牽扯到公主,誰背鍋誰就得死,閔三大約是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態,直接將流言散播了出來,皇家愛惜羽毛,說不定還能撿一條命。 “閔家說閔無瑕聰慧過人,今日一見,倒是個糊涂蟲。”陶夢阮搖搖頭道。 “真正糊涂的,是閔家,”司連瑾輕嗤一聲,“都說閔無瑕是個癡人,可哪有天生的癡人?更何況,再癡的人,一天三頓打,再餓上三五天,你看他還能癡下去?不過是慣成的。” 這話陶夢阮同意,小孩子性格未定,雖然有先天的因素在,但還是可以改變的,就像司連瑾說的,嚴加管教,還擔心他不成器不成?既然天資不錯,不好好往正道上培養,反而放任到這個地步,閔家確實是糊涂的。 半路撿了個公主并沒有影響陶夢阮一行的行程規劃,憐雅公主吃了苦頭,多少也長了記性,司連瑾派人給她梳洗干凈了弄了東西吃,憐雅公主也不敢再提其他的要求,老老實實的睡了一晚,次日一早跟著陶夢阮他們一道踏上了回京的路。 司連瑾抽了個空,給太子送了封信,他們在京城外的碼頭下船時,太子的人已經在碼頭上等著了,同司連瑾寒暄了幾句,就帶了憐雅公主回去了。憐雅公主這次鬧得大了,將麟德帝氣得夠嗆,險些直接賜死了憐雅公主,也是皇后和貴妃拼命勸著,才下旨先將公主找回來再說,太子派人過來接也小心的沒有弄出大的動靜,接了人直接塞馬車里帶走,半點風聲都沒有露。 司連瑾和陶夢阮跟人寒暄了一番,直接坐馬車回城,送信的下人已經先往國公府報信,兩人帶著孩子在國公府門前下車時,國公府上下除了在衙門的靖國公和游學在外的司連玨,都等在門口了。 司連瑾抱著孩子先下了馬車,陶夢阮也不用人伸手扶,自己跟著下來,一見門前的陣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給司老夫人等人行禮。司老夫人連忙將陶夢阮拉起來,有些激動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都是阿瑾這個混球,在外面受了不少苦頭吧!我那重孫兒呢?” 司連瑾生怕司老夫人拿拐杖打他,連忙將孩子送到司老夫人面前,道:“祖母您瞧,珉哥兒生得可像孫兒?” 珉哥兒的臉已經長開了些,白嫩嫩的十分喜人,雖然還小,但確實能看得出更像司連瑾一些,司老夫人見到重孫兒喜得臉上的皺紋都深了些,連忙將孩子接了過去,憐惜的碰了碰珉哥兒的小臉,瞪司連瑾道:“這樣小的孩子,怎的這樣就抱了出來?” 司連瑾嘿嘿笑著,珉哥兒被鬧醒了,不高興地皺了皺包子一樣的小臉,要哭的模樣,司老夫人帶的孩子多了,連忙抱著顛了顛,小家伙不哭了,睜開一雙清亮的眸子對著司老夫人。 “哎呦,這眼睛跟世子可真是一模一樣呢!”司老夫人身邊的劉嬤嬤笑著接口,小家伙聽到聲音側了側腦袋看了她一眼,又盯著司老夫人看,水潤潤的眼睛看得司老夫人心軟成一片,低頭親了親小家伙的臉,道:“珉哥兒,我是你曾祖母!” 珉哥兒被司連瑾逗得多了,司老夫人湊過去親他,小家伙便拿小腦袋蹭了蹭司老夫人的臉,揮舞著一雙小手想抓司老夫人的頭發。得到了珉哥兒的回應,司老夫人喜得拿手捏著珉哥兒一雙小爪子,眉開眼笑的模樣將司連瑾夫妻兩個大活人都給無視了。 安氏落了司老夫人兩步,見司連瑾一家三口平安歸來,司老夫人滿心滿眼都讓這么個奶娃娃吸引了去,只覺得一陣眼痛。在門外面本想做出一副溫婉端莊的模樣,只想到刺殺失敗了,司連瑾帶著孩子回來了,想到她女兒假死了,如今還在鄉下的莊子養著,兒子出門遠游,家書也沒有幾封,一張溫和的面皮就有些繃不住,表情有些扭曲,道:“母親,外頭日頭大呢,還是進去再說吧!” 先前因為司安然的事,司老夫人著實惱了安氏。家里的幾個孫子、孫女,司老夫人都費了心教導,只是一個司蒙、一個司安然,司老夫人有心提點,安氏和楊姨娘還要懷疑她不安好心。司老夫人年紀大了,精力也大不如前,經歷了兩回,往兩人身上費的心思就少了些,心想安氏也是大家閨秀養出來的,教個女兒總不能出什么差錯,誰知活生生將女兒毀了,安氏還將事情搞砸了去。 這將近一年的功夫,司連瑾和陶夢阮在外面,安氏沒了安家在后面撐腰,倒是花了些功夫討好司老夫人,只是想到司安然的事,司老夫人就半點不待見安氏。不過這會兒司老夫人一片心思都在軟乎乎的重孫身上,聽得安氏的提議連忙點頭,道:“瞧我,一高興就忘了這一茬,哪能讓我寶貝珉哥兒在外面曬太陽,快,進里面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