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可哪怕只是個偽魔族,他的存在都會打破種族的平衡,因為已經(jīng)沒有天族可以制壓這個橫空出世的魔族,所以兩年前他發(fā)現(xiàn)這個魔族的存在時,就是抱著必須殺死對方的念頭,而且一定要快,趁對方還沒有成長起來。 但是兩年前錯失了這個機會,輝格回不死殿調(diào)查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卻再沒有勇氣如此果斷地下達命令說:“這個人不能留”。 這個少年經(jīng)歷過的所有,殘忍至極,連他這樣一個見過各種腥風(fēng)血雨的大祭司,當(dāng)時看著手札的文字都覺得無比可怕,他稍微想象一下畫面,都難得會戰(zhàn)栗,輝格甚至覺得換任何一個人遭遇這樣的境地,情況只會更加糟糕,經(jīng)歷過如此非人的折磨而得到的強大力量,重獲自由之后,第一件事情大概是盡情地報復(fù)社會。 可是這個孩子沒有,他找到了秦,而幸運的是,秦對他很好,他很喜歡她,并愿意為此偽裝成一個簡單的孩子,去壓抑著他自己隨時隨刻想要殺人、吸取死氣的*,乖乖地待在了秦身邊。 毋庸置疑,秦是那孩子待在煉獄十二年后,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依賴。 知道所有真相的輝格根本無法再把錯全部歸咎于長羲身上,他甚至覺得長羲這孩子才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所以輝格力壓眾議,強行撤下了對秦和長羲的通緝令。 “那是自我防衛(wèi),”一向不太正形的大祭司難得很嚴(yán)肅地反駁著旁人,“埃維大魔法師一生作惡無數(shù),你們也看到了,他府邸地宮里,有多少幼童的尸體,他甚至以此為食用以獲取力量,這比魔物的所作所為更加殘忍,我判定,秦和那孩子無罪。” 底下爭論的人似乎也想起埃維地宮里那些成山的骨架和尸體,抗議的聲音稍微弱下來,但仍不依不饒,“但那孩子是魔物,您之前也不是說不能留他的嗎?” 不死殿的東西一般人并不能接觸,埃維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看見了前大祭司里克的手札,所以并沒有什么人知道長羲那孩子不是魔物那么簡單。 輝格面不改色地撒謊,“我看錯了。” 那個孩子是無辜的,如果被所有人發(fā)現(xiàn)長羲的魔族身份,這孩子鐵定活不了,所以輝格心目中最完美的解決方案是,他親自去把人偷偷帶回來,然后利用不死殿“祝福的右眼”的力量,想辦法把人救回來。 然而實行起來卻沒那么容易,他能抽出的時間不多,又只能依靠自己,而長羲的謹(jǐn)慎更是加大了這件事情的難度,直到前段時間他才確認(rèn)了秦和長羲的位置。 年輕的魔族擁抱著銀色長發(fā)的亡靈法師,他唇角的笑容極其惡劣,狹長的眼尾掃過周圍的人,他似乎拋開了某種禁錮,整個人的氣質(zhì)格外嗜血張揚。 “你不想傷害我嗎?”年輕的魔族話音含笑,他一手摩挲著懷里人的脊背,一手把騎士劍召回手里,“可是閣下從幾個月前起,就在我和教母住的地方畫了光明陣,我真的非常不高興。” “我很討厭那個東西。” 輝格的臉色終于變了,他似乎在這短暫的片刻迅速把一系列的亂七八糟的事情聯(lián)系在了一起,他臉上浮現(xiàn)處一種微妙的不可置信又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纳駪B(tài),“是你做的?” 他一直就覺得摩爾度的暴動十分奇怪,但如果是長羲的手筆那就能解釋了,一個偽魔族,想要cao控魔族的下等衍生品魔物,并不是什么難事。 輝格現(xiàn)在唯一擔(dān)心的便是,長羲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我。” 長羲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他藏青色的騎士服全是血,手里握著的騎士劍纏繞著先前女法師死后滔天恨意的死氣,然后清亮的劍身被腐蝕成陰郁的黑色,長羲有些微不滿地皺起眉頭。 劍是教母給他的,他很寶貝。 長羲把劍插入土里,他只是屈指輕輕彈了一下劍柄,非常平常的動作,而劍身陡然一聲極其錚然的嗡鳴,那普通得毫不起眼的動作似乎有著可怕的勁道和力度,不費吹灰之力地把纏緊劍身的怨恨死氣滅了個干凈。 而那一下完全震懾住了在輝格身后蠢蠢欲動的傭兵們,他們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武器收好別在了腰間。 長羲混不在意地伸手撥了撥秦茶的長發(fā),黑眸半合著低眼,長長的睫毛蓋過所有的情緒,他挺拔地站著,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沒有人敢動。 “我本來不想親自動手的,”他的嗓音有些寡涼疏懶,渾身是濃郁至極的黑暗氣息和嗜血味道,“畢竟教母并不喜歡我這么做。” “可是她在我面前第二次受到了傷害,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碰她。” 最后四個字的聲音低了下來,字句很輕,卻冷冽異常,所有人的脊背仿佛卷起一股子冷意,傭兵們數(shù)十年刀尖舔血過活的日子里磨礪出來的對于危險敏銳感知,讓他們想立刻拔出武器或者是后退幾步離開,然而此刻他們才發(fā)現(xiàn),他們被籠罩在某種無形而可怕又強大的力里,壓制得連動動指尖都十分困難。 ——圈養(yǎng)。 這是所有人那一瞬間的石破天驚地劃過心頭的想法,而這個認(rèn)知如此令人膽寒。 “他媽的,”安格列繃直了背,爪子撲在地面,獅子矯健的、充滿爆發(fā)力的肌rou此刻十分僵硬,“那家伙是個什么鬼!究竟在干什么!” 米婭低聲回答:“他在憤怒。” 她看著漂浮在空氣里的塵埃都似乎在靜止,而穿過這禁錮力量的盡頭,是孤獨地站立著擁抱銀發(fā)法師的少年。 少年精致的眉眼魔魅而陰郁,他嘴角卻微翹著,帶著邪肆而惡劣的笑容,用著俯視螻蟻和死物的神態(tài),憤怒。 輝格沉默地看著這個場景,想起了兩年前黑色的骷髏堅定地站在了少年面前,突然覺得兩年過來他并沒有改變什么,事實上,反而糟糕透了。 他抬手,腳底“刷”的一聲張開巨大的魔法陣,璀璨的光芒帶著至上光明的力量,把長羲所有圈養(yǎng)地帶全部囊括。 “長羲,和我回不死殿。” 長羲懶洋洋抬了眼,眼瞳里屬于魔族的紅色越發(fā)清晰,他問,“回那里做什么?” “凈化你,或者,封印你,”大祭司舉起懷里佩戴的安卡架,在手里拉長,化成近兩米高的權(quán)杖,“你的教母不會有事的,只要你回不死殿,我保證。” “回,當(dāng)然回,”少年笑容越發(fā)邪肆張揚,他甚至沒有再去拿劍,而是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昏沉的秦茶,以一種溫柔的語調(diào)說,“我會殺回不死殿。” 下一句,平靜至極的:“死靈歸墟。” 時間那一刻似乎都在這四個字落下的瞬間靜止,沒有風(fēng),塵埃不動,法陣的光芒黯淡,細(xì)微的寂靜,爆發(fā)的靜寂。 這種靜,似乎無限漫長,而又似乎只在一剎那,被驟起的狂風(fēng)撕了個粉碎,無數(shù)枯葉被卷起飛舞,所有流淌在地上甚至滲入土里的血液都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它們不斷在風(fēng)里旋轉(zhuǎn)凝聚,然后拉成細(xì)細(xì)的紅線,一點一點畫成巨大的血陣,陣線蔓延過輝格腳底下的光明陣,“呲啦呲啦”的、嘲諷似的把它無情腐蝕。 秦茶一睜眼,就看見巨大的紅色的“歸墟”陣盤。 這種陣法她只在書里看過,剝奪周圍所有的生命作為祭品,用以填補本體力量召喚血脈,殺傷力強大到能把全盛時期的她秒殺了。 所以現(xiàn)在看到長羲畫出它……秦茶真的!心!如!死!灰! 然后再看見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大祭司……同事他特么干啥吃的!!!! 死去的所有生物都在化解,散成虛無,而濃郁的死氣不斷盤旋上升,米婭驚恐地看著周圍的活人瞬間變成空氣,而濃郁得快成實質(zhì)地死氣令向往光明的精靈痛不欲生。 長羲黑色的頭發(fā)瞬間瘋長到腳踝,瞳孔完全變成猩色的紅,他的面容似乎變得更加深刻,更加鬼魅,也更加雌雄莫辨的精致,他眸色平靜地看著陣法紅得刺眼,身體翻涌著不斷摧毀的力量,直至秦茶拉著他的手,敲了敲。 “停下來。” 大地從rou眼可以看到地方全部暗了下來,這樣浩瀚而強悍的死氣壓得僅存的幾個活人喘不過氣,隨著中心的下壓,他們的脊背也頓時彎了下去。 “長羲,你停下來。” 秦茶一只手抬起來,攬著少年的脖子,用力把他的頭往下壓了壓,她冷靜地對上那雙猩紅的眼,一字一句道,“馬、上、停、下、來。” 長羲黑色長發(fā)全部垂了下來,他微闔著眼,神色之間很專注,他一手抱著她的腰,一手伸出指尖,壓了壓秦茶蒼白的唇角,再留戀地摩挲。 “教母,”年輕的魔族嗓音溫柔,“傷害你的,不能放過。” “這下好了,”輝格已經(jīng)完全放棄抵抗了,他不認(rèn)為自己在一個成熟的偽魔族面前還能有反抗的力量,他勉強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又開始流里流氣地調(diào)侃起來,“不死殿現(xiàn)在肯定開了左眼,封印那么久都沒屁用。” 他斜眼看秦茶,“一百多年前你親手封印了左眼,現(xiàn)在,你又要親手封印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嗎?” 秦茶臉色全部沉了下來。 “長羲,”秦茶甚至已經(jīng)在呵斥他,“你快停下來!馬上停下來!” 她并不在意長羲是否會成為魔族,只要大祭司輝格不死,其他的她已經(jīng)放棄治療了,她現(xiàn)在只擔(dān)心這樣大面積地死氣抽取和生物祭祀,長羲的身體到最后不能承載這樣的力量,他會因此死去。 “我不,”年輕的魔族的指尖克制忍耐地摩挲她的唇角,似乎他這么做,她的唇色能夠殷紅起來,“如果教母要殺掉我,我不會反抗。” “我需要力量,”長羲的眼完全蛻變成魔族的眼,非常純粹的紅色瞳孔,“以前傷害過你的人,我會一個一個殺掉。” “想把你搶走的人,全部殺掉。” 秦茶:……你個神經(jīng)病神經(jīng)病神經(jīng)病! 她氣急敗壞地驟然用力,把年輕的魔族壓得微彎下腰,然后毫不客氣地咬破他嘴角,鋒利的眉眼剜過他有些怔愣的表情,她又憤恨地咬了幾次,吼他: “你!他!媽!停!下!來!” 長羲摸了摸自己不斷冒著血珠的唇瓣,愣了一瞬間,然后忽然彎眼笑起來。 他的笑容因為染著血而顯得血腥和靡麗,唇角勾著妖冶的弧度,他注視她。 “好啊,”他說,“所以你也答應(yīng)我的追求好了。” ——魔鬼說:出賣你的良知、仁慈、友善和靈魂,我給你力量。 ☆、第34章 不死殿(十三) 風(fēng)停了。 米婭滿身汗地從安格列背上滾下來,驚魂未定地低喃:“這……這都是些什么?” 她望著前面空蕩蕩的樹林,想起長羲猩紅的眼和恐怖的力量,她抖了抖,戳了戳安格列的背,“那不是,魔物的力量吧,那分明是——” “魔族”兩個字在她嘴里轉(zhuǎn)了一圈,仍然沒能說出口,可那雙猩紅的的眼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他是魔族。 可是魔族,這是一個她光是想想,就覺得如此不可思議和可怕的名詞。 魔族,現(xiàn)在怎么還會有魔族……? 安格列回想起最后茶子微微點頭的場景,有些暴躁地用爪子刨了刨土,茶子點頭之后的瞬間就被長羲帶走了,然后大祭司輝格也緊跟其后地消失。 當(dāng)時近百人和遍地的魔物,現(xiàn)在只剩下七八個活人。 他生死交付的戰(zhàn)友們,幾乎全死了。剩下的人站起來,提起武器就罵罵咧咧地說:“必須報仇!必須報仇!” “我要上報傭兵工會,上報光明殿和五大家族,”胸前七零八落地掛著黃金三星的傭兵恨得牙癢,“這樣的魔物、不!這樣的魔族……這樣的魔族!不可以活著,絕對不可以!” 安格列甩了甩尾巴,盯著自己刨出的深坑好一會兒,突然頭也不回地往摩爾度深處走去。 米婭撲扇著翅膀追上去,忐忑著急地問安格列:“獅子,你去哪?” “報仇,”安格列頓了頓,慢騰騰地、步伐格外堅定地往前走,“殺了他。” ———————————— 秦茶眩暈了片刻,睜開眼就被長羲壓在了厚厚的枯樹葉上,這里黑暗氣息濃郁得嚇人,她立刻就判斷出,這里是摩爾度的深處。 年輕的魔族凝視著身下秦茶的臉,她銀色的長發(fā)有些黯淡,唇色更蒼白了,皮膚也越來越冰冷和僵硬,可在他眼里,教母永遠都這樣另他格外喜歡和著迷。 “你不專心,”長羲抵著她的額頭,甜膩地提醒秦茶,“看著我。” 秦茶終于把目光從宛如被燒焦的樹木那移開,長羲的氣息近在咫尺,嗓音越發(fā)低沉和沙啞,他想撒嬌的時候,聲音就撩人得不行。 “你先起來吧,”秦茶把手放在他胸膛上推了推,感覺他似乎更結(jié)實了,她有些詭異的滿足感,然后她稍用力地再推了推,“我們談?wù)劇!?/br> 長羲低啞的笑了幾聲,“談戀愛嗎?除了這個,我和教母沒什么好談的了。” 他每說一個字就會稍稍含著秦茶的唇瓣,纏綿的,并不深入,也不用力,就是一點點磨人地舔/弄,慢慢濕潤她的干燥,非常有耐心。 秦茶并沒有拒絕,事實上,她在很認(rèn)真地思考,自己當(dāng)時的點頭,是真的愿意,還是權(quán)宜之計。 她思來想去,自己貌似是真的愿意的,她對于長羲啟動“歸墟”的緊張和憤怒,并不是因為他是她的病人——那個時候根本沒想這些,她純粹地害怕長羲會受到傷害,她也很純粹的在恐懼。 她會因為失去長羲,而感到害怕和恐懼,她不想失去他。 秦茶頓了頓,猶疑著,然后慢慢抬起來,抱著長羲寬闊的背脊,小小地、試探性地回吻了一下。 她的唇瓣貼合著長羲的,飛快而輕巧地蹭了一下,就是這如此簡單的、甚至只是蜻蜓點水般的微妙回應(yīng),就讓長羲瞬間僵直了身體。